50.君悦君兮

袁晚吟被叫到了前厅,英国公热情地告诉她:“晚吟,知源回来了。”

陈知源?是陈知源?他居然回京了。

袁晚吟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如今的她不复年少慕艾的时候,心里千疮百孔,再见故人,也无非是惊讶了一瞬便没有了。

陈知源威武雄壮,就连个子不矮的袁晚吟站在他面前也显得小鸟依人。

袁晚吟平静地打招呼:“陈将军好,多年不见了。”

陈知源是英国公挖掘提拔的将星,加上陈知源家道中落,父母双亡,逢年过节也常来英国公府,从上下级关系来看,英国公陈知源是很熟络的。

多年不见,陈知源面庞又黑又瘦,却双目凛凛,他望着成熟稳重的袁晚吟时,眼底划过一丝丝窃喜,后恢复如初,也开口道:“袁姑娘,好久不见。”

袁姑娘这句称呼,直接让袁晚吟梦回当初她大胆示爱的那天晚上。

只是,回不去了,她和陈知源也不可能了。

“致远,晚吟刚刚和离归府,她这阵子忙着照顾如璋,都没有时间出来。你一回来,我倒瞅着给你们二人见见面,正好也叫晚吟散散心。”

英国公无不慈爱道。

陈知源是他看中的青年才俊,曾几何时他还想过拜托他照顾袁晚吟,只是袁晚吟不知为何抗拒嫁给他,反而心仪柳士澍这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

他拗不过女儿的心意,只好顺从了她。

早知如此,就应该阻止晚吟嫁到柳家,宁愿一直养在英国公府也不该吃苦。流云临终前始终放不下晚吟,晚吟过得不好,他如何对得起她的嘱托?

面对英国公的心情复杂,陈知源非常善解人意道:“国公爷一片拳拳之心,实在让人汗颜。有国公爷,袁姑娘是幸福的。”

英国公疼惜袁晚吟,从不作假,他与流云有缘无分,却珍惜友谊,始终照顾着她的孩子。

袁晚吟也感念他的恩情,发誓终生孝顺英国公。

袁晚吟道:“爹爹永远是我的爹爹,女儿永远不会离开父亲。”

“孩子,你有自己的人生,可不能一直陪着我啊。”

英国公笑容满面,袁晚吟的孝顺之心他满意但不能完全收下,劝着袁晚吟多去外面看看,“你很年轻,才二十有三,别因为柳士澍,你就从此以后断情绝爱了。”

柳士澍不配袁晚吟忧神伤心,却也让袁晚吟暂时断绝了再婚的念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姓之好,换来的是伤痕累累。

袁晚吟扯了扯嘴角,“父亲,晚吟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不用被人挑挑拣拣不贤良淑德,也不用大清早起来伺候公婆,也不用看夫君的妾室受气。”

嫁到青州的八年时光,她所学到的便是克制隐忍,也懂得何为珍惜。

她少时不懂事,以为父亲的疼爱不甚重要,如今再回头,她真是太幼稚轻狂了。

袁晚吟的话英国公还未有什么反应,只见陈知源说道:“他竟如此欺负你,实在对不起国公爷的厚爱。”

他哪里想到,当年的一念之差,竟让心爱的姑娘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他不该的,不该自视甚高,以为自己还能有几年时间,到那时水到渠成,一切正好,偏偏他的姑娘因而伤心,选择了柳士澍。

袁晚吟当了柳家少夫人,他比谁都难过,喝得酩酊大醉,他承认自己没用,连抢婚都不敢,只是,他怕被怨恨,也做不到破坏她的幸福。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但凡他爽快一点,晚吟就不会吃那么多罪,他也不用备受煎熬数年了。

袁晚吟心情平静:“我爹爹提携他,我图的也是他相貌堂堂,才貌双全,唯独就是漏算了人心。”

柳士澍不甘心一辈子当英国公府的受气女婿,对她也不再像过去一样尊敬爱慕了,何况她一直没有生育,柳士澍的心自然越来越偏。

不过即便没有这些事,柳士澍仍旧会背叛她。柳士澍的自私虚伪,一开始就注定了。

“晚吟,你与如璋好好待在国公府,爹不再拘着你,爹爹不反对你。”

英国公叹气。他拘束袁晚吟,担心她性子活络容易惹事,也怕她被璇玑族的人发现惹了大祸,这会一看倒是他自作多情了,晚吟人很好,不用拘束。

袁晚吟摇头说道,“爹爹也是疼惜我,怕我出事,女儿不怪你。”

英国公比起世间大多数父亲已经很开明了,从小到大很少骂过袁晚吟,一根手指头也没动过她,袁晚吟的确是沐浴在爱中。

袁晚吟感激英国公,感谢他的收留与抚养。

陈知源不知内情,只开口道:“袁姑娘还是抱着如璋姑娘出来走走好,京城不说比青州好多少,最起码好玩的好吃的很多,如璋小姐也可以来看看。”

袁晚吟抱着女儿离开了柳士澍,他比谁都高兴,意味着他的机会来了,不过目前来说,袁晚吟感情封闭了,暂时不会与谁在一起,不下猛药,不用真情打动她,袁晚吟恐是很难敞开心扉。

“好,到时候我会的。”

袁晚吟露出舒心的笑容。

见二人相视一笑,侃侃而谈,隐藏在英国公多时的一个念头又浮出来了——陈知源这小子,该不会是心仪晚吟吧?

也是,晚吟出嫁后他就不再回来了,晚吟一回府,他快马加鞭归京,他的心意也很明显了。不是喜欢晚吟他干嘛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英国公府?

对陈知源的人品,英国公很放心,他不是柳士澍那等小人,他会一心一意待袁晚吟好的。英国公只是担心,袁晚吟看情况是无法接受他人的爱意了,陈知源这追妻路得走很远很远了。

“咳咳,老头子我暂时不陪知源了,晚吟,你代我好好招待知源吧,带他逛逛,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不等袁晚吟回答,英国公迅速起身,飞快地走离了厅堂。

袁晚吟无奈,英国公这么做,不就是想让她和陈知源独处吗?

英国公想做媒撮合他们,陈知源比谁都乐意,眼角余光瞥见袁晚吟的心不在焉,他下意识宽慰:“袁姑娘,我们去花园走走吧。”

“嗯。”

袁晚吟低着头,一步一脚印,慢慢走出了厅堂。

陈知源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神色从容,远远望去,郎才女貌,浑然天成。

袁晚吟搞不懂英国公这么做是想做什么,只好顺着英国公的意思,先领着陈知源在花园一坐。

或许是她想得太入神,路没有仔细看,一不小心就踩到了路边的石头,差点要摔在地上与大地接吻了。

袁晚吟闭上眼睛,迎来的只是陈知源毫不犹豫冲过来的拥抱,他揽住她的腰,带着她踢开石头。

袁晚吟面一红,青年的气息萦绕鼻尖,不是很讨厌的汗臭味,是一种香料包调理的清新香气,问起来很舒服。

袁晚吟被陈知源抱着大约几瞬间后,迅速分开,她淡淡道:“谢谢陈将军。”

少女的腰盈盈一握,他还能看见她脖颈的白皙皮肤,而且她的眼睛和当年一样美,温柔似水。

是他一直喜爱的女子,那双眼睛的主人啊。

陈知源道:“这是我该做的,袁姑娘。”

不知为何,这会儿被喊袁姑娘,袁晚吟不仅没有羞涩,反而有点恼怒。

袁晚吟道:“什么姑娘姑娘的?我有名字,我是晚吟。”话一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劲。

什么鬼啊?她刚刚是娇嗔吗?

陈知源被袁晚吟的这一面逗乐了,还真是可爱的姑娘啊。

不过对方生气了,得顺毛。

“那好,我叫你晚吟,你叫我知源,咱们算是扯平了。”反正陈知源不想再听见袁晚吟客客气气地喊他陈将军了。

这是占便宜吗?袁晚吟嘟起嘴,“不公平,女孩子的名,不是你这种男人能随便喊的。我和你非亲非故的,咋能这么叫?”

就是啊,袁晚吟和陈知源非亲非故,咋能喊名?

“可我说,我喜欢你,那么我们是不是就有关系了?”

陈知源敞开天窗说亮话,不再遮遮掩掩了。

袁晚吟一怔,她没有听错吧,陈知源说喜欢她?怎么可能呢?

“你是不是存心耍我?”袁晚吟不感动,只有怒气,“我当初问你喜不喜欢我时,你说你不敢承受我的爱,搞得我选择了柳士澍。如今又过来和我说,你喜欢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袁晚吟离不开你过不下去?我告诉你,这辈子即便没有你陈知源,我袁晚吟一样过得很好,不需要你假惺惺做戏骗我。”

说着说着,难过地哭了。

当年的失恋挫败感,令她心有戚戚然。

她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告白一个人,对方竟以这种方式拒绝了她,她比谁都难过。

一腔真心付之东流,太惨烈了。

失望难过后,她挑中了嘴甜的柳士澍,没想到是一入柳家深似海。

柳士澍走了,又来陈知源,对方告诉她喜欢她,啊?那么当年她到底伤心什么呢?这个陈知源,究竟有没有拿她当回事?

见袁晚吟又恼又恨,陈知源如实以告,“晚吟,当年是我不对,是我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还不成熟,配不上你,面对你的示爱,不敢承受。我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将军,你可是光芒万丈的英国公之女,我们在一起,谁会支持我们?我想,或许等我再立大功,就能水到渠成,和你在一起时,也能堂堂正正了。只是没想到,你后来挑了柳士澍,英国公把你远嫁了,我的这份心意也只是笑话而已。晚吟,是我对不住你,当初不该糟蹋了你的心意。”

陈知源父母双亡,没有背景,他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也是因为英国公的慧眼识英雄。

英国公府门第高,还是他的恩人,他却喜欢恩人的女儿,说出去了,大家怎么想他?怎么想晚吟?

况且,活泼天真的晚吟,他只是一个莽夫,多不般配啊。

他起初见到柳士澍时,便自惭形秽,对方是读书人,风度翩翩,不像他,粗鲁无礼,晚吟选择他合理不过。

面对陈知源的解释,袁晚吟冷笑道:“那么,你现在是觉得你配得起我了?陈知源,你别太自以为是了。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

袁晚吟这会儿很想哭,她的这份心意不是作废的,可是等了八年的回应,有什么用?

“晚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让你受苦受累,是我的自私,害得你这般痛苦。这样吧,你打我吧,我绝不还手。”

陈知源伸出了手,让袁晚吟打他。

袁晚吟见状,气得不轻,“打手有什么用?还不如打脸呢。”然后重重地往陈知源脸上打了三记耳光,一次比一次重,足见袁晚吟的心结多深。

袁晚吟道:“这么些年,我的心一直在想一件事,想我为什么会看中你这种不解风情的人,对我来说,你要什么没什么,也就会打仗,充其量救过我几次,凭什么我还喜欢你?而且,讽刺的是,我到现在还是喜欢你,放不下你。”

她很痛苦,喜欢的对象也喜欢她,可是迟来的回应她不再有什么触动了,这或许是柳士澍让她失去了爱人的本能了。

她的心,只剩下袁如璋一人。

想当年,她已经大胆示爱了,是陈知源不珍惜,糟蹋了她的心,勿怪她八年后也不珍惜他的示爱。

陈知源心知肚明,他惹恼了袁晚吟,得慢慢来。

“晚吟,我们的日子很长,此次回京,陛下封我为安顺侯,为二品镇南将军,从今往后,我长居京城,只需要有时候出个条程,对边关事宜做出一定的调动,我无需风里来雨里去了。”

陈知源为了这一天,奋斗了不仅仅八年,他心仪的姑娘,就在京城。

袁晚吟闻言,扯了扯嘴角,“那就恭喜你了。”陈知源升官封侯了,到时候他的亲事多的是人帮忙说媒,哪里轮得到她?

“晚吟,此生我非你不娶,其他女子再好,也不是我喜欢的。晚吟,我愿一直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