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爷神情复杂。
他只有一个儿子,却不如别人家的女儿。生儿不如生女,女儿不会惹出这种大乱子。
袁令超凝视着李相爷不减风采的脸庞,笑了笑,“李相爷,这厢有礼了。”
李相爷名声口碑极好,就是不走运,摊上一个不省心的儿子。
“犬子不孝,臣负圣恩,教子无方,只求陛下饶过犬子一命,或流放或终身囚禁,微臣毫无怨言。”
李相爷说道。
袁令超突然不请自来,还大张旗鼓地要带走李梁,这分明是奉命而来。
袁令超闻言,不冷不热,“李相爷聪明。”从芝云手中拿过一份明黄诏书,此乃宣判李梁的圣旨。
“奉天子诏令,李梁桀骜不驯,多有不敬,顾念李丞相为国效力,着免其一死,流放西北边疆。”
袁令超念完后,京兆府尹惊呆了。合着姑奶奶说有备而来,他那是看走眼了吗?
“不,我不服!”李梁当场爆发了,“袁令超,是不是你故意的?你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反正李梁不信延昌帝居然要流放了他,他可是李相爷唯一的孩子,没有了他,谁给李相爷养老送终?摔盆的都没有,那可不就是绝后?
这个时代,绝后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没有香火,逢年过节没有祭拜,甚至也会被吃绝户,永永远远归入他人的名下。
李梁大力摇头,不愿接受一去就等同于宣判死亡的结局。
袁令超冷笑,假传圣旨她也没机会啊。
“既然李公子不信这份诏书,那就只能跟着本侯一块去皇宫面见圣上了。”
袁令超话音刚落,身后一批官兵赶到,并非京兆府尹熟悉的,这批人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袁奉贤带着人赶到,对着李梁冷冷说道:“奉陛下口谕,李梁无道,着押送西北边疆。”
他拿出的是天子手令与令牌,他们或许能不信袁令超的话,但绝对不能无视袁奉贤的话。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谁敢无视?
“李公子,据有人举报,你先在安澜酒楼大言不惭,颇有攻击辱骂当今陛下之意,后又在尚书府的宴会上对来人大肆宣传当今天子无道等若干大不敬言论,你可知罪?”
袁奉贤举起一本册子,上面如实记录着李梁这几天的所作所为,抵赖不得。
打从春华院出了西陵暗探长宁公主一事后,大家都谨言慎行了,唯独李梁我行我素,放肆浪荡。去到哪儿都要高谈阔论,差不多把自己说得堪比窦娥冤的主角了。
除非公子哥们是傻了,才会对李梁这番话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他们拖下水。
这不,率先一步和人举报了李梁的所作所为,起初袁奉贤不愿较真,不过都被好几个人这么说了,也不能不认真。
派人一盯,好家伙,李梁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典型。
“李梁……”李相爷突然喊了一句。
李梁抬头,讷讷不语。
他的父亲是失望了,他从小到大被宠得无法无天,横行霸道,没有他的母亲,父亲恐是再娶再生几个弟弟妹妹了,哪里有他的好日子过?
母亲,儿子是不是做错了?
“犬子愚昧,微臣教子无方,恳求陛下重重惩罚微臣,臣毫无怨言。”
李相爷作揖拱手,语气淡然,又充满了无奈与心酸。
谁见着不流泪?
袁奉贤道:“相爷,此事陛下交代了,与相爷无关,贵府公子的事情,已有定论。”
说完,就让人上前铐住了李梁,李梁如惊弓之鸟,一蹦三尺高,意欲挣脱,直接被袁令超一把拍住脑门,铐得更紧了。
“别反抗了,这是你的宿命。”
袁令超似笑非笑。
好不容易落井下石,她当然乐此不疲充当恶人了。
李梁怒目而视:“袁令超!”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见袁令超这个煞星,本来就不该这样的。
袁令超无所畏惧,冲着他做了鬼脸,挑衅至极。
李梁气得郁闷,头一撇,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袁奉贤走了。
带走了李梁,袁令超也功成身退,不再逗留。
不过李相爷在袁令超离开前说了一句,“袁家将名不虚传。”
袁令超没有多理会,李相爷与袁唤之间关系不是很融洽,袁唤觉得李相爷虚伪,李相爷也不知为何跟袁唤只是面子淡淡,反而不像他人那般很亲密,加上文武不和,彼此轻贱,自然这来往不多。
李梁被流放,固然有他口出恶言的原因,但谁能说和李相爷无关呢?
李相爷生平最宝贝他的儿子,斩断他的儿子,他的斗志得丧失一半。不然,他在几个皇子中间挑挑拣拣的,总不至于只是为了自己吧。
“小姐,我们抓走了李公子,这李相爷会不会就因此记恨英国公府了?”
楚湄见多识广,见惯了人情冷暖,她对李相爷谈不上好感恶感,只不过对方是老油条,为人处世挑不出大毛病,英国公府只是武将家庭,比不得李相爷得人心。
袁令超笑了,“你以为,即便没有这一出,李相爷就不会对付我们吗?”
打从长宁公主暗中透露大秦有人是他们的眼线时,她就怀疑是李相爷了。
李相爷名声之好,人缘之好,闻所未闻,这种人反而更有可能是西陵特意关注的内线。
而且,李相爷与袁唤二人的疙瘩也令她产生了怀疑。李相爷是是什么人?大度容人,袁唤毕竟没有得罪过他什么,为什么这二人就好像老死不相往来了?
凡此种种,袁令超不得不怀疑李相爷是否身上怀有秘密。
袁家将是大秦的顶梁柱,换句话说是大秦百姓心中的战神,精神支柱一倒,大秦民心离乱,谁能说躲得过北梁西陵的合攻呢?珍宁郡主自己都关注袁家将,那么暗地里,还有多少人对袁家将起了坏心思?
思及此,袁令超看着丞相府上下自是不可能有什么好感了。
英国公府的英名,仰仗着世世代代浴血奋战的袁家人,若袁家倒了,大秦皮毛不存。好歹毒,好狠的算计。
楚湄细细思索了一会儿,便道:“李家会是我们关注的对象吗?”
长宁公主透露的眼线,是不是这个李家?
袁令超蹙眉,“暂时无法确定,太明显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到延昌帝跟前汇报李梁事宜,一方面是打蛇打七寸,直接让李梁死无葬身之地,另一方面,也是试探李家的反应。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延昌帝听完后,颔首微笑:“袁女侯办事很稳妥,朕很放心。”
袁家上下男女老少都能为他所用,忠心不二,也不和皇子们眉来眼去,这样的大臣不多了。
延昌帝固然属意八皇子秦储当未来的天子,可是秦储年幼,其他皇子各怀鬼胎,这种情况下,他是不可能透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纪太后强势,纪德妃温柔,纪家相对安分,可延昌帝始终不放心。
纪太后心心念念着给娘家找个公主当侄媳妇,这哪能允许?纪家今日的荣华已非等闲勋贵能比,再尚主,岂不是乱了套?
江贵妃娘家的上蹿下跳是前车之鉴,别忘了,大秦江山姓秦不姓纪。
纪太后的乾纲独断令他忧心忡忡,秦储那么小,若被祖母掣肘,大秦危矣。
因此,延昌帝迫切寻找一个听话能干又背景干净的为他所用,英国公府是一个,本届举子也是一个。
和哪个党派走得近的,都不能用,延昌帝不喜欢臣子们结党营私。
有生之年,他务必将纪太后带走,纪德妃不足为患,反正朝廷布局他已妥善布置了,纪德妃要插手只能通过纪家了。
秦储需要一个听话顺从的班底。
延昌帝望着袁令超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凝重,袁家会是最好的人选吗?
“令超奉命行事,不敢懈怠。”
袁令超缓缓道。皇帝在考察她,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如今朝廷无皇太子,大臣呼声越来越高,渴望尽早确立皇太子,以保大秦江山稳固。
延昌帝看样子是暂时不考虑这件事,他对谁都很好,挑不出属意谁。
“袁女侯,这次你辛苦了,李梁一事你忙前忙后,这样吧,朕让孙公公带你去府库瞧瞧吧你喜欢什么就去挑,允许你挑三件。”
这是很大的恩赏了,别人都盼不到。
袁令超眼睛一亮,“陛下,当真吗?”
“孙培跟着你,还能有假?”延昌帝随即嘱咐内侍总管孙培带袁令超去府库。
孙培乃延昌帝的心腹下人,从皇子时期便服侍左右,可谓是资历深厚,恩眷不减。
袁令超行礼,“臣遵旨。”
延昌帝挥了挥手,由孙培带路,请袁令超到府库挑东西。
袁令超好几次进宫,但没有机会去府库,这一次可真的是出人意料。
拐角去御花园时,孙培提醒,“是贵妃娘娘过来了,女侯行礼退后。”
江贵妃?
袁令超低头,急忙见礼。
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往御花园走来,俨然是贵人架势。
江贵妃不认识袁令超,对孙培眼熟,不禁问道:“孙公公,你跟前的人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