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如练,和风容与。
春日的栖梧山上,杏雨梨云,落英缤纷。
姜羽梦趁着这大好山色走在通往灵岩寺的石阶上,她身着一身水色衣裙,腰间系着纱织腰带,灵动素雅。
一双杏眼清澈明镜,脸上粉黛未施,却依旧肤光胜雪。
因为总是被梦魇所扰,她今日是来寺庙祈福的。
丫鬟白芷一边走一边警惕的望向四周,她眉头紧锁,有些担忧:
“公主,你不许侍卫们跟上来,只让他们在山下等着,怕是不妥。”
姜羽梦知道她的顾虑,耐心解释:“这求神拜佛之事,一大帮人跟着多不方便,再说了,走过这几级台阶就到了。”
“可……”
白芷顺着羽梦的目光望去,萧索的石阶上只有她主仆二人,显然是有点危险,她犹豫着试图劝说:
“奴婢只是怕会有什么危险,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安排一个侍卫随您一同前往吧。”
姜羽梦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便不想再同她啰嗦,只好妥协,冲她摆摆手:
“那行吧,挑一个身手好的跟着吧。”
白芷看着山下站着的一排孔武有力的侍卫,抬手指了指其中一个。
那侍卫会意走上前,两人在姜羽梦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交换了一个略有深意的眼神,继续跟着羽梦上山。
到了灵岩寺庙前,姜羽梦右脚跨进门槛,行至神殿门口焚香炉前请了三炷香,左手上香,拜天地,拜神,再拜四方。
她表情肃穆,格外谨慎,来的时候也是提前沐浴更衣,戒食荤菜,毕竟求神拜佛之事,心诚则灵,所以她丝毫不敢怠慢。
进入佛殿,她跪在蒲团上,掌心朝上三叩首,以示虔诚。
一翻虔敬的操作之后,姜羽梦双手合十,诚心祈愿:
“信女姜羽梦,羽国人士,今黄道吉日,在此许愿,愿羽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祈保小女与王兄杂灾消除,终身平安,百岁康强,福寿齐全。”
说罢双手向下至心口又默念了一遍,最后掌心向上,拜倒磕头。
繁复的祈福流程终于结束,姜羽梦起身满心期待的走出佛殿。
殿前的香炉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两鬓斑白的布衣相士。
见她走来,相士起身上前,有些故弄玄虚道:“这位姑娘,我看你面带红光,可否让老夫为你算上一卦。”
侍卫见状赶紧拔刀上前喝退:“放肆,胆敢对公主无礼。”
素闻相术观天知命,卜术机断来去。
姜羽梦只觉得来了兴趣,又见这相士寿眉弯垂,很是慈祥,于是伸手阻拦侍卫,示意他退后。
她抬了抬下巴,语气里满是戏谑:“你说我且听着。”
术士看了一眼姜羽梦道:“姑娘你是否夜夜梦魇,不得安枕。”
姜羽梦闻言一滞,心下感叹这术士果然有点道行,只看一眼被知症结所在,故追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术士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又冲羽梦招手,神秘道:“姑娘你凑近一些,老夫告诉你消灾解难之法。”
姜羽梦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谁知术士突然话锋一转,斜眼奸笑:“姑娘今日必遭大劫。”
说完目露凶光,一把尖锐匕首闪着寒光向姜羽梦刺过去。
一旁白芷吓的花容失色,大声呼叫:“快保护公主!”
侍卫闻言却神情漠然,片刻之后才假意上前,然而并没有使出全力抢夺术士手中的那把匕首,只是用剑将它打偏。
匕首还是划破了姜羽梦的手臂,登时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惊声呼痛,脸色霎时间苍白,唇无血色,术士见状又卷土重来,朝她腹部刺去,眼看要刺中要害。
这时一枚银针闪过,及时将匕首击落,还未等术士反应过来,另一枚银针直接刺入他的眼睛,鲜血飞溅,当场瞎了一只。
术士的哀嚎声响彻整个栖梧山,惊走了树枝上栖息的一群云雀。侍卫眼疾手快,手起刀落,将术士一刀毙命,
他似乎表现的心急了些,想立刻杀人灭口来掩盖什么。
惊险脱身的姜羽梦捂住受伤的手臂,剧烈的疼痛让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额前的碎发也打湿了大半。
侍卫们纷纷赶来,跪了一地,统领侍卫有些慌张道:“属下救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姜羽梦没有理会,而是看着银针飞来的方向,佛殿前的菩提树下定定的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
他乌发如墨,耳下编着的一缕辫子上缠绕着红绳,眼神澄净明亮,俊美精致的脸庞上,透着一股倔强桀骜之气。
一身蓝白袍子,上面绣着神秘独特的蜈蚣龙纹样,胸前腰间挂满银饰,微风吹过,银饰随风摇晃,发出叮铃的响声。
看样子不像是中原人的打扮,倒像是苗疆来的。
看着少年黑如点漆的双眸,她莫名有种熟悉感,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
“公主你怎么了?”
“无事。”
在丫鬟的搀扶下,头疼渐渐有所缓和。
看着眼前的少年,她突然饶有兴致的冲白芷打听起来:“这侍卫?我怎么没见过。”
不等丫鬟回应,她又自顾点评一番:“打扮的倒挺别致。”
眼里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白芷看到自家公主突然血流如注的手臂,惊恐万状道:“公主你流了好多血!”
这突如其来的尖锐叫声破坏了姜羽梦的兴致,她觉得很是烦躁。
不耐烦的白了丫鬟一眼,冲她晃了晃受伤的手臂:“不就是流点血,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你看我一点事都没......”
有字还没说出口,姜羽梦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马车晃晃悠悠间,姜羽梦迷迷糊糊想起以前的事。
她是羽国无忧无忧的小公主,那时候国泰民安,百姓安居,父王也还在,对她百般宠爱,她每天过的很快乐。
不知道什么开始,南境云族频出纷乱,父王不得不率兵亲征,平定云族之乱。
大战告捷,云族族灭,父王凯旋而归。
可此战结束,却给她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噩梦,云族那群余孽死灰复燃,对她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想尽各种办法刺杀她,恨不得但啖其血肉,抽其筋骨。
她也不知道那群云族残部为何如此恨她,毕竟她只是个久居深宫的公主,也没有参与战事。
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在父王出征平乱前,她就曾去过南境,但是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她竟全然记不起来。
王兄告诉她,想不起来的事别想,时间自会告诉她答案。
父王走后,王兄顺利继位,对她百般保护,可贼人们的刺杀不仅没有断过,反而越来越频繁,她整日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之中,夜夜梦魇,饱受煎熬。
好不容易三年过去了,天下终于太平了些,以为那帮贼人早已消除殆尽,可没想到她只是来寺庙祈福的功夫就又遭不测,真是防不胜防。
前尘往事不知在脑海里反复了多久,她忽然梦到一个面容模糊的少年拿着一把弯刀,刀锋凛冽,抵住她的喉咙,幽深寒澈的目光死死盯着她:“还记得我吗,长公主殿下。”
她还来不及回应。
少年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姜羽梦惊醒的时候,已经是在羽国王宫她的寝宫昭月殿里。
软菱纱帐,温香软玉,室内熏着一丝清甜的幽香,清淡好闻。
刚从噩梦中醒来,闻到熟悉的味道,她此刻心下又多了几分安心,在梦中受到的惊吓情绪瞬间得到了缓和。
“你终于醒了,可把孤吓坏了。”
姜羽梦抬眼看向旁边,王兄姜初尧坐在床边正满脸担忧的看着她,见她一头额汗,拿起侍女呈上的巾帕在她额间轻柔擦拭。
姜羽梦心里升起一股暖意,王兄总是像照顾孩子般悉心照顾她,像儿时她生病的时候一样。
她柔声宽慰:“没事的王兄,你不用担心,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姜初尧眉头紧皱,显然是不相信姜羽梦所说。
为了让他放心,姜羽梦动了动受伤的手臂,谁知扯动了伤口又流出血来。
她疼的“嘶”的一声叫出来,表情痛苦。
姜初尧赶紧查看她的伤口,索性并无大碍,他这才放下心来,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快老实躺着别动了。”
姜羽梦闻言乖巧躺好,只听见姜初尧又说道:
“这次遇刺的事,孤已经查清了,又是云族那群余孽干的,孤把那孽贼的尸首挂在城门口示众,以儆效尤,看以后谁还敢行刺我羽国公主。”
姜羽梦无奈的闭了闭眼,虽然这么做是残忍了些,可却那是贼人想伤她性命在先,这样也好,让他们有个忌惮。
她转过头去不想再听这些腌臜事,却暼见殿内镂空雕刻的玉质云屏外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殿外微风吹过,那人身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叮铃声,是银饰碰撞发出的声音,悦耳又熟悉,竟是那个苗疆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