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平京城已有了萧索的迹象,西风一吹,西陵池的荷花尽数枯萎,倒栽在平静的水中,褐色的枝干宛如铁丝。
霍玉玉从万安堂出来,没想到会在门口看见赵逸景。
赵幼菱的死对他似乎还有影响,他负手站在一株开始落叶的树下,整个人透着颓蒙,不像之前那般纨气。
霍玉玉走过去,微微福身行了一礼,“赵公子,好巧。”
赵逸景走近两步,“不巧,小霍大夫,我在等你。”
“什么事吗?”霍玉玉想了想,自己还没有出师,找医师也找不到她的头上,难不成与幼菱姐姐有关?
赵逸景看着她,吸了口气,“枫叶苑的枫叶红了,去看吗?”
想到那满园摇曳的灿红,霍玉玉眼睛一亮。之前在信中与原囿安提过,还说要与他一同去看呢,可是想到两人暂时不能见面,她欣喜的表情倏地颓了下去。
十月才能见到原囿安,还有好久啊……
“怎么了?”见她有所顾虑,赵逸景担忧地上前一步。
霍玉玉垂着肩摇摇头,“去不了——”
“为何?万太医不准假吗?”赵逸景急急地发问,皱着眉看了万宝堂一眼。
霍玉玉眨眨眼,“不是,是我想与原、原、与原公子一起去。”
赵逸景肉眼可见地急了,盯着霍玉玉,把霍玉玉逼退了一步。霍玉玉刚想说自己快成亲的事情,他横眉竖目道:“他有什么好的?!”
“不就是高点帅点家里有权有势了点……”赵逸景腮帮子一紧,看着霍玉玉,嘴唇动了动,“我比不上他吗?”
霍玉玉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赵逸景:……
他好歹也是个俊俏的郎君,父亲官至正三品,他本人也品行优良,从不拈花惹草纨绔度日,在同一级别的少年人中,他也是会被拎出来夸的那个,去宴会游园,也有不少小姑娘绞着手帕偷偷瞧他。
霍玉玉见要把他气哭了,赶紧找补道:“各有千秋,不一样的好,各花入个眼,那什么,你也不用太自卑了。”
赵逸景:!!!
他简直要被霍玉玉给气得点燃了。
霍玉玉赶紧闭上了嘴。
见她两颊鼓鼓煞是可爱,赵逸景的火气一下子就消了大半,他道:“可是他是原家人,以你的家世……”
虽然是实话,但霍玉玉仍有些不悦,“你想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赵逸景噎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赵逸景看着她好一会儿,重重叹了口气,“我阿姐也喜欢你,你若是跟我,我能娶你为正妻,还会对你好一辈子。”
霍玉玉听着,脑袋越来越偏,风一吹,她揉了揉眼睛,不解道:“我为什么要跟你?”
“我又不喜欢你。”
西风瑟瑟,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
这话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得赵逸景大脑一片空白。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想娶一个姑娘,甚至考虑到双方的差距,单方面做出了会被他爹狠揍一顿的承诺。
竟然,被这么拒绝了……
霍玉玉之前只是觉得他可能喜欢自己,现在看他的反应,是确定了。
她如实道:“哎呀,没告诉你,我与原囿安,十月就要成婚了。”
赵逸景感觉自己刚挨了一巴掌,又被揍了一拳。他后退两步,瞪着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霍玉玉一脸复杂:……兄弟,你这幅表情……让我有点受伤。
而真正受伤的赵逸景摇摇头,转身想跑,忽然停下,半侧着身,沉沉道:“我不信。”
“聘——”霍玉玉想说六十抬聘礼就在她家堆着,可赵逸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霍玉玉叹了口气,有些唏嘘。
赵逸景,挺单纯一小伙子,上一世她在乐坊的时候,这小子没少在她身上砸过钱。
——
章氏还在为女儿嫁妆的事犯愁。
也是,谁晓得原囿安都脱离原家了,送出来的聘礼还多得吓人,她把家中的钱财全填上也不够回礼的啊。人家心意那样重,她嫁妆贴得轻了,不就是怠慢姑爷了嘛。
大门一响,霍玉玉回来了,人还没见着,照例嚷嚷着饿,章氏顿时来了气。出嫁的人是霍玉玉,本人一点都不急,倒是她这个当娘的急。
谁家嫁女儿是这种情况啊?
正气着,霍玉玉走了进来,扒着门框嘻嘻笑道:“阿娘,又在数钱呐?”
霍玉玉一脸自豪,靠着原囿安给的本金,她可没少给家里的营生铺子挣钱,嘿嘿。
章氏横了女儿一眼,但女儿笑得灵动喜人,她也被逗乐了,只能嗔着打趣道:“数来数去,还是凑不够你的嫁妆,你说该怎么办?”
霍玉玉眉毛一竖,扶住额,仰天道:“天呐,我还没嫁人,还没生孩子,我为什么要体会给女儿凑嫁妆这种忧愁?”
章氏:……
故作姿态的小姑娘跑去了厨房,不多时,啃着个梨儿进来了,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好笑地看着她。
章氏赶紧喝制住:“别吃!”
霍玉玉下意识一咽,章氏起身夺了她手中的梨,“快呸出来。要成亲了,吃什么梨,一点也不吉利。”
霍玉玉狡辩道:“是吉利的梨啦。”但章氏还是瞪着她,她只能对着地呸三下。
章氏这才绕去厨房,跟厨娘四姐和小云说这段时间家里不要梨。
霍玉玉跟出去,一直笑着,觉得自己好幸福。
这时,霍恺同从他自己的房间出来,往霍玉玉手里塞了个油纸包的橘子糖,一个字都没说。他长大了些,性子倒是越发阴沉,长得也不如小时候那般可爱了,瘦得跟竹竿儿似的,个子高高,有一点驼背。
霍玉玉接过糖,说着“驼背”,往他背上一拍,被他灵活地躲了。
她补充道:“别驼着。”
霍恺同进了屋没关门,也没说话,好一会儿,幽幽地嘀咕了句:“都要离家了,管得着吗。”
霍玉玉没听见,因为一向温婉的章氏看她不太顺眼,“嫁衣不会绣就算了,怎的,连块鸳鸯枕巾都不会绣?”
霍玉玉想起绣荷包时的惨烈,老实道:“不会。”
章氏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进屋拿出了两块锁了边的红色方绸,“来,娘教你。”
霍玉玉手指头上戳了第五个窟窿时,章氏总算是心疼了,夺过她手里的绣活儿,让霍玉玉在一旁守着。
虽这是在一旁看着,也算参与了吧。
——
十月二十四,晴空万里,宜嫁娶。
公鸡都还没打鸣,霍玉玉就被章氏叫了起来。
舅母和两个表妹都来了,章松雨兴致勃勃的一看就一夜没合眼,章可盼喊了声表姐,倒头在霍玉玉的床上睡了过去。
绞完面,霍玉玉由着她们梳妆打扮,兀自坐着打起了瞌睡。章家小院灯火通明,红烛一直烧到了天色微明。
霍恺同早就起了,在门口徘徊,忍着忍着,还是没忍住,朝里看去,看见自己姐姐像个木偶娃娃似的任人摆弄,心中不知是何感觉。
像是,心里头有块实实在在的地方,忽然虚了一样。
章氏的眼睛早就哭红了,看见霍恺同在门口杵着,便招呼他出去看看迎亲的队伍来了没。
梳妆完毕,该到了换嫁衣的时候,章氏把霍玉玉叫醒,自己哽咽着出去了。舅母也把章松雨给叫醒,让她帮着穿嫁衣。
嫁衣繁重,好在早几天拿到时,霍玉玉就试过,知道具体的穿法。不然叫章松雨个小丫头来帮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不,章松雨很知道怎么下手。
她帮霍玉玉穿中衣的时候,碰到了少女的柔软,脸红红的愣着,又上手碰了一下,把霍玉玉吓得跟遭遇土匪的良家妇女似的。
“章松雨,你不对劲。”霍玉玉拧着眉,觉得表妹很陌生,还有点危险。
章松雨嘿嘿地笑了一下,“表姐,你的好大。”
霍玉玉:!!!
不行,她也要摸回来!
俩姑娘闹腾了会儿,在深秋的清晨闹得热乎乎的,舅母进来训了章松雨一句,两人才规规矩矩把嫁衣穿好。
章松雨喊了声表哥,霍恺同进来。迎亲队伍已到了门口,到他背姐姐出门的时候了。
他走到霍玉玉面前,背过去,面无表情地蹲下身,闷着一个字都不说。
霍玉玉趴上去,在他背后小声道:“这么瘦,硌人。”
若是平时,霍恺同估计得佯装要将她摔下去,再不济,也要还一句嘴,现在他却像没听到似的。
不知为何,霍玉玉一下子就觉着伤心了。
她瘪瘪嘴,小声道:“霍恺同,吃多点啊,硌得我好疼。”
霍恺同使了劲起身,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哽咽,这才道:“就这一回,我还没嫌你沉呢。”
霍玉玉忍住眼泪,没有反驳。M..
霍恺同走出几步,才微微喘着气小声道:“若是姐夫欺负了你,你要与我说,我会帮你出气的。”
院中嘈杂,这句话说出来就被人声冲散了。
但霍玉玉听见了,一字一句,连语气中的哽顿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眼眶又是一热,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穿院过门,随着一声拉长了的“迎新娘”,霍玉玉被霍恺同放下,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玉玉。”
那手微凉,空气微凉,人声微热,白马长鸣。
然后,锣鼓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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