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在那座山中,住着狐仙。
山中的任何东西,都是狐仙的。
靠水吃水,靠山吃山。
村子虽在那富饶的山下,却无人敢上山。
什么狐仙,
不过是得了道的一群狐畜牲罢了。
装神弄鬼。
但那群迂腐的村民们怕啊,
触犯过狐仙禁忌的女孩不能留在村子里。
囡囡就这么被村民以“为她好”的名义,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做丫鬟。
至此以后,
她在泥泞中苦苦挣扎了三年,
粘腻的,令人窒息作呕的污秽会跟着她一辈子。
干透了的泥巴,和伤口长在一起。
轻轻一碰,就会连带着血肉撕扯下来。
破碎的,一块一块的,再也拼不起来了。
曾几许,她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
哪怕家境并不算富裕,但她所爱的,爱她的,会尽其所能的为她准备好一切。
在那破旧的院子里,荒败的大树下,埋着一壶女儿红。
花莫笙进来看了看,嫌弃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看着瘸了一条腿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壶刚挖出来,还带着泥土的女儿红。
他愣了一下,风轻轻的刮过。
那棵早在十年前就死亡的树上挂着无数的红布。
哗哗作响,像无数的怨灵在哭泣。
又似解脱。
每年,村子里都会献祭一男童一女童。
村民们舍不得自家的孩子,就一起出钱去买别家的孩子。
说是买,不如说是抢。
大多都是寡妇家里的孩子,流浪的乞儿。
乞儿无父无母,但那寡妇的孩子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十年,这棵老槐树下,吊死了四个寡妇。
那槐树上的红布,是为娘的,一针一针织出来的。
只求孩子能回来看一眼,哪怕是一眼。
十年,直到树上再也没有地方可系。
其实花青在树下不止挖到了一壶女儿红。
还有无数壶女儿红,状元红。
那壶女儿红,是最老的一壶,也是最烈的一壶。
风骤然变大,呼啸着,嘶吼着。
仿佛在控诉着自己的不甘和痛苦。
红布却一根也没有掉,一条又一条的,随着风呼啸。
似即将出嫁的女儿家,又似穿着红衣的状元郎。
鲜艳的,夺目的,像火一样。
倘若,倘若那些孩子还活着。
他们也到了考取功名,出嫁为人妻的年龄。
彼时,应该是一片热闹景色的。
而生养他们的母亲,应该满面笑容。
哪怕不再年轻,哪怕早已满脸皱纹。
但她们所付出的,所受的苦,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
我总觉,母爱应是执著的,不管命运如何苦涩,她总是掏心吐哺、从不打折。
当看到自己的孩子走向光明,得到幸福,也会感到无限的欣慰。
如果可以一命抵一命,那这里的不会是无数的孩童亡灵。
而是一个又一个,伟大的,母亲。
花莫笙拿起酒,一口灌入嘴里。
烈,好烈的酒。
灼的他喉咙都在着火。
酒很烈,又好似不烈。
他把喝完的酒壶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他转身离开,
身后的老槐树烧的正旺。
冲天的火光将他的背后染的一片通红,
风没有使他们熄灭,反而助长了他们的威风。
淅淅沥沥的雨落下,却无论如何也浇不灭这火。
他越烧越大,带着冲天的怨气和不甘。
席卷了整个村庄。
惨叫和呼救声不断响起,花莫笙打起了伞。
过长的乌发遮盖住了脸庞,看不清神色。
发丝沾染上了雨水,一滴一滴的流下。
一切都结束了。
大火连烧二十一天,包括那座山。
无数动物匆忙逃窜。
而那些中了药的狐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火将自己淹没。
来自地狱冤魂的烈火,会伴随着它们的灵魂,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当最后一场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李耀祖叹了一口气。
手中的菩提玉珠飞出,不多不少。
刚好二十一颗。
愤怒的亡魂啊,息怒吧,菩提子会洗去你们身上的所有罪孽。
愤怒的亡魂啊,回家吧,你们的母亲正痴痴的在奈何桥守了数年。
愤怒的亡魂啊,离开吧,圣和道长会保佑你们下一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愤怒的亡魂啊,收手吧,离开这悲凉的人间。
死亡不过是向彼生的过渡,
你应该愉快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