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玲最近觉得有点奇怪,感觉她的生活时时刻刻被什么东西监视着,那种躲避在暗处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像是寄生虫一样附粘在她的皮肤上的视线,让唐玲浑身都感觉别扭不安。可是她找不出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怪异感觉的来源,直到那次午休。
以往的每一天中午,吃完饭以后,奶奶赵芳便会拿上自己的零钱包,去村子里的一户奶奶家去打麻将,爷爷则是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就会上楼休息,而唐玲在这个时候便会在一楼的客厅沙发上午休个几十分钟。
家里的沙发很大,足够唐玲一个小孩子在上面胡乱地翻身,沙发上还有赵芳专门放着的小毯子。唐玲像往常一样,将毯子盖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一条恶心的长虫沾满了黏液,在阴暗的巷子里挪动庞大的身躯,墙壁水泥地上沾满了它经过后留下的恶心的泛着腥臭的黏液,唐玲就站在巷子里,看着不远处的那条长虫绿豆大的眼睛锁定了自己,用一种极其不适的目光上下扫描着她,唐玲感到了害怕,她的双腿哆嗦,连忙转身逃跑。
可是不管自己跑到哪里,那条虫子依旧紧跟其后,它恶心的视线一直贪婪而放肆地附着在唐玲的身上,眼瞧着它身上的恶臭越来越浓,那股炽热得难以呼吸的气息也离自己越来越近。
最终,唐玲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睁开了眼睛,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剧烈地喘息,面前的黑影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窗户外射进来的阳光,他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唐玲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就像是梦境中的那条虫子一样,猥琐而放肆地在她因为扭动而掀开了被子露出来的身体上打量,他的肤色很黑,衬得他的双眼很白,两颗黑葡萄的眼珠咕噜转动,因为长期吸烟有些烂黄的牙齿,随着咧开的嘴,露了出来。
唐玲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明明自己睡觉前一直都是锁好了大门的,她不知道男人在这里站了多久,她也不知道男人是在做什么,一动不动,就像是个僵硬的木头,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灵活地变化着。
唐玲不清楚这个才搬来没多久的伯伯想要干什么,她只是愣愣地望着他,连拉过身旁的被子的勇气都没有,本能地感到了一些害怕。
隔了会儿,屋外传来了奶奶赵芳的声音,男人这才收起了自己眼里放肆的打量,他稍微弯了点腰,离唐玲更近,看着唐玲随着他的靠近抖了一下,他的鼻子发出了一声轻哼,然后拉过了唐玲掀在一旁的被子,慢慢地帮她盖在了她的身上,然后看似好心地掖了掖,身后的赵芳适时地询问道:“陈仁德,干什么呢?”
“哦,赵婶,我看你孙女睡觉把被子掀地上了,帮忙盖回去,这万一冷感冒了可不好,你说是吧?”陈仁德收回了手,转过身来朝赵芳走去,笑呵呵地解释。
“噢,这丫头睡觉就是不老实,玲玲,还不快谢谢陈伯伯?”赵芳将手里的工具箱拿给了陈仁德,后者尊敬地道了谢,赵芳应了一声就朝着唐玲喊道。
“……谢谢。”
唐玲的嘴动了好半天,她总觉得哪怕陈仁德已经离自己好远了,可是他身上那股刺鼻的臭味还是覆盖在自己的身上,唐玲觉得很不舒服,可是看着奶奶赵芳的样子,她也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是错怪了陈仁德,纠结了许久才懦懦地开口。
“没事没事,那小丫头你好好休息,赵婶我就先回去了哈,谢谢您再借给我了工具箱。”
陈仁德说着,便准备朝着屋外走去,赵芳见他这么有礼貌地再三答谢,满是好感,友好地回应:“哎呀邻里邻居的,这有啥,以后大家都是互帮互助的,慢走啊。”
见赵芳将大门关上后,唐玲这才猛地将身上的被子给掀掉,后背的冷汗已经将自己的衣服给浸湿了些,唐玲朝着赵芳问道:“奶奶,那个伯伯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去打牌了吗?”
“我去打牌的路上遇见陈小子了,他看见我以后就问我能不能再借借工具箱,我就带他回来拿工具箱了啊。”赵芳奇怪唐玲怎么对陈仁德这么好奇,但也没多想,跟唐玲详细解释着。
“那你应该把我也叫起来啊!”唐玲突然有些恼怒地冲着赵芳喊道。
“你干什么?发哪门子脾气?把你叫起来干嘛?咋?你还害羞在陌生人面前呼呼大睡吗?都是好好的邻居,那么多规矩干什么?再说了,谁管你一个小孩子在干什么啊。还有,你刚刚看见人陈伯伯也不叫人,叫你说谢谢也是,憋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咋地?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赵芳被唐玲吼得一愣,当下就不满了,她觉得唐玲现在有些无理取闹,莫名其妙的,还闹小孩子脾气,以前这么乖的一个孩子,居然现在还会吼自己了,看来果真如她打牌的那些婶子所说,跟乔家那丫头走得近了,人也被带歪了。
唐玲被赵芳一连串的发问给整懵了,她闷闷不乐地闭嘴,任由赵芳责备她的不懂事,唐玲抓紧了自己身边的被子,她觉得自己很憋屈,可是她又说不上来自己哪里憋屈,明明就是那个陈伯伯的有些行为有些奇怪,可是唐玲又找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她最终还是乖乖地坐在那里,听着赵芳连珠带炮的责骂,毕竟自己如果反驳,只会招来更严重的责骂,甚至是毒打。
赵芳在平日里其实很宠着唐玲,但是同时,因为唐玲的父母任性地离开了遇神村,害他们一家被村子里的其他人明里暗里的嘲笑讥讽,赵芳因此也有些嫌弃唐玲,自己的儿子被那个女人带坏成那副德行,她生的女儿能是什么好德行?
赵芳一直想要将唐玲培训成乖巧懂事的孩子,至少在大多数时候,唐玲雀氏很听话,那样赵芳也愿意冲着唐玲,但是一旦唐玲有一点忤逆赵芳的意思,那赵芳对唐玲的处罚比谁都狠,平日里有多好,惩罚就有多狠,但是一旦唐玲低头认了错,赵芳便会恢复往日慈祥的面孔,温声细语地跟唐玲道歉,说自己并不想这样,但是因为唐玲不听话,所以才变成了这样。
至于爷爷唐建国,则是处于漠不关心,他看得见唐玲的存在,但却不会去关心唐玲的存在,有这个孙女可以,意外没了也只是稍微哭一场,或者连几滴眼泪都没有,毕竟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看得上的地方?
令人窒息的教育方式,在遇神村的许多户人家,许多重男轻女的人家里,那些孩子都遭遇着和唐玲一样,甚至比唐玲还惨的经历。
终于听完了赵芳的碎碎念,唐玲看着她自己说累了,随后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水以后,便再次拿着自己的小钱包出了门。唐玲坐在原地没动,透过窗户看着赵芳已经出了院子以后,她这才慢慢从沙发上下来,将被子叠好,将沙发上的枕头被毯全都归位了以后,这才慢慢开了家门出去,朝着乔灵香的家里走去。
唐玲走后不久,一直站在他们家角落里的身影,这才慢悠悠地离开,往唐玲相反的方向走去。
“乔姐姐。”
“玲玲,下午好呀。”
推开了乔家的大门,看见了在家里打扫着卫生的乔灵香,唐玲打着招呼,结果这才注意到,低着头听见她的招呼以后抬起头的乔灵香,她的脸上有一个明显的清晰的掌印,看样子是新出现的。
“乔姐姐……”
唐玲看着那道清晰的掌印,乔灵香顶着红肿一侧的脸颊,有些勉强地朝着她笑着,唐玲低下头,看见了乔灵香挽着袖子做卫生的双手,白嫩的手臂上有许多猩红狰狞的痕迹,全都是新出现的。
不同于顾清智,唐玲一直都知道外表看着憨厚温和的乔大伯,经常会打乔灵香,而且专挑不会露在外面的地方打,因为乔灵香自从长胖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穿过短袖短裤,一直都是长袖长裤,这更有利于了乔大伯的毒打,唐玲一直都知道,可是她没有能力去拯救,因为她和乔灵香一样,甚至乔灵香比她还要惨,她们都是被打习惯了的孩子。这就是为什么唐玲更多的时候愿意来找乔灵香玩,而不是村子里的其他那些同龄的孩子,或许他们也有和唐玲她们一样的处境,但是唐玲只要乔灵香。
她们互相舔舐伤口,缩在一块儿汲取温暖,而且更多的时候,还是乔灵香安慰唐玲,让她开心。
但是现在,乔大伯似乎越来越过分了,自前几天顾清智离开以后,这已经是第二次让乔灵香的脸上出现了掌印。
“怎么了玲玲?”
乔灵香看着唐玲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伤口,她有些慌乱地将袖口收了回来,挡住了那些痕迹,然后温和地问道。
唐玲欲言又止,她本想将自己今天的遭遇告诉乔灵香,让她帮自己出出主意,想一想是否对错,可是现在她不想了。乔灵香已经很难受了,她不能再给她增加什么负担。
“我来找你折千纸鹤了。”
唐玲脸上扬起笑容,用着稚嫩无异的声音,糯糯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