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暖和,两个人躺在床上没盖被子,双手枕在后脑勺下聊了会儿天。
向晚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求菩萨保佑咱们分房顺利了,可千万不要出差错。”
“你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向晚一怔,抽出手,啪啪拍了好几下自己的前额,“啊,我怎么这么笨。”
程珣安慰她说:“没关系的,只要符合厂里政策,肯定可以分到的。”,向晚望着天花板没出声,程珣又问:“时间还早,反正咱们还不困,做点别的好吗?”
“什么?”
程珣说:“猜谜语”,结果一连猜了好几个,向晚也没猜对,她懊恼的转过身,“不玩了。”
“要不,挑一个你喜欢的行不行?”
向晚想了想,“猜诗词怎么样?”
程珣一听这个就脑袋沉,但为了配合向晚他还是问:“怎么玩?”
“就是,你说我接或者我说你接。”
“好吧”,程珣在心里祈祷向晚能挑一些他记住的,诸如,离离原上草,锄禾日当午之类的诗句来让他接。
向晚坐起来,撸了一把马尾,看起来战斗力十足,她清清嗓子,“你听好了啊,燕翩翩其辞归兮”,她看一眼程珣,让他接,结果程珣呃了半天就说了一个字,“过”,向晚问他过是什么意思,程珣说他不会,让她读下一个。
“沧浪之水之清兮”
程珣嗖的一下坐起来,“这个我会,你等等,嘶”,这一句程凯文之前经常在家里念,程珣明明很熟悉,但就是,“可以,可以,可以,过……向晚你不要让我接什么兮什么兮的行不行,就说正常一点的。”
“好吧”,向晚答应了他,“落霞与孤鹜齐飞”
“啊,我会我会我会”,程珣撸起袖子,咽了一下口水,一字一字的说:“秋水共长天一色,对吗?”,向晚说对。
程珣重重的躺回床上喘了口气,感谢程凯文,这篇赋他曾经让程珣读过很多遍,还问过他这两句是什么意思,程珣知道落霞是什么,那孤鹜又是什么玩意呢,他记得他当时想了半天对程凯文说:“落霞跟孤鹜一起飞,秋天的水跟长天一个颜色。”,他自认为自己说的没错,但程凯文砰的一声拍了把桌子,骂他蠢材。
“向晚,你跟我说一下这两句诗的意思好吗?”,隔着许多年了,程珣想知道他当时究竟是哪里不对。
向晚抬了抬下巴说,这其实是诗人描绘的一种意境,而意境是很难解释清楚的,接下来她就把这句诗给程珣用白话描绘了一遍,程珣觉得向晚说的比他说的好太多了。
后来,向晚又让他接了一些诗句,程珣一句也没接上,于是向晚让他说,换她来接。
程珣觉得向晚在这方面很厉害,他要是说鹅鹅鹅这样的就太可笑了,想来想去,他想起来曾经程砚念过的,他爸爸写给他妈妈的情书里,有这样一句。
程珣说:“执子之手。”
中国有很多古老的传统文化,《诗经》是最朴素最能体现劳动人民智慧的,这里面描述的感情初读时你会觉得平淡的跟水一样,仔细品味才会知道,这里面蕴含的感情热烈如火。
向晚低了低头说:“与子偕老。”
程珣在心里把这两句话连贯起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向晚,这方面我会的实在有限,要不我给你说一下,我曾经读过的一本书?”
向晚答了一声好,程珣就给她讲起了《天球运行论》。
但他没说几句,向晚就觉得有股深深的困意涌上心头,结果她就睡着了。
程珣走过来给她盖上被子,又看了一会儿,也睡了。
向晚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就这样在无波无澜中渡过了,第二天她和程珣一块去人事部提交分房申请,一走上那条长长的廊道,向晚心里就有点紧张,她害怕面对李乘风,向晚在心里面祈祷,希望他不要为难他们。
人事部的综合办公室里有三个人,今天都在,谢晓涵一看到向晚就站起来说:“小向你可真迅速,我们之前一点都没发现你跟程工在一起了。”
“那是人家保密工作做的好。”,老师傅何昌鸿走过来拍拍程珣的肩膀小声说:“小向可是咱们厂最漂亮的姑娘,真有你的。”,程珣听了只是笑。
坐在谢晓涵对面的李乘风一直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向晚从包里拿出糖请大家吃,当走到李乘风那边时,向晚把糖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说:“李工,麻烦你给我们开一张我父亲向海山还有我的工龄证明。”,查工龄得翻找之前的档案,而职工档案正好归李乘风管。
李乘风瞥了一眼旁边的几颗糖,淡淡的说:“拿走。”
向晚怔了怔,刷的一下就红了脸,何昌鸿则和谢晓涵面面相觑着不知该如何打圆场,倒是程珣的脸色没怎么变,他笑着走过去,把那几颗糖抓在手里,“看来李工不喜欢吃糖。”,李乘风抬头看他,两人对峙了几秒,程珣说:“李工你要是忙的话,我跟小向我们自己找,你看行不行。”
“职工档案也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
程珣笑着说:“我不看别人的,而且我也没有兴趣。”
李乘风一站起来才发现,程珣竟然比他高了那么多,这个结果让他更加气愤,他十分不想让别人看出他们两个的身高差,所以就又坐下了,要是其他人不在场,他真想质问程珣,你一个满脑子资产阶级腐化堕落思想分子的子女,怎么就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跟向晚结婚,你够资格吗,而且,作为一个男人,你靠女人才能得到住房,就不觉得羞耻吗?
不过,他觉得像程珣这样的人,可能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僵持了半晌,李乘风拍了拍一旁的一摞资料说,他今天事情太多,没空帮他们找,让他们明天再来。
走出那间屋子,向晚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程珣拍拍她的肩说:“明天我一个人来吧。”
向晚朝他笑了笑,“不,我自己来。”,她打定注意,要是李乘风还是这副态度的话,她就坐那儿不走,走廊尽头那间是左秋明的办公室,向晚说让程珣陪他一块去看看左老师。
推开那道虚掩着的门,向晚弯腰朝里瞧了瞧,“左老师。”
“小晚”,左秋明从桌子后面站起身,他不认识程珣,用目光询问向晚是谁,向晚说:“我结婚了,这是我爱人程珣。”
程珣朝左丘明点点头,他不知道是按向晚的称呼称他左老师好,还是称他左师傅好,他们这里是工厂,一般都称呼比自己大的人为xx师傅,他不知道为何向晚会叫这人老师,难道是因为他那张极有书卷气又斯斯文文的脸吗?
想了半天,程珣还是觉得他跟向晚一致比较好,就也叫左丘明左老师。
左秋明笑着打量了一下程珣,又把目光落回向晚身上,说:“怎么之前一直没听你提起过。”
向晚看了看身后,“是挺突然的”,她压低声音,“厂里不是要分房吗?”
“哦”,左秋明扶了扶眼镜,请他们坐,向晚忙摆摆手说,不用麻烦了,他们只是路过过来看看他,没别的事,她掏出糖放在左秋明桌上跟他告辞。
“小晚”,左秋明叫住她,从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几本书给她,程珣清楚的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说出话,向晚接过书说:“你之前给我的,我都看完了。”
左秋明笑了笑,“你还这么年轻。”,这一句程珣懂,左秋明大概是不想让向晚这么早就蹉跎在婚姻里。
离开机关大楼,程珣问向晚,“你不是不让我跟别人讲,你和我是因为分房才结婚的吗?”
向晚说:“左老师不是别人,你放心好了,他绝对不会跟其他人讲的。”
程珣不明白为什么厂里一千多人,向晚就单单觉得左秋明不是别人,还有那声令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的“小晚”,左秋明为什么这么叫她,他都没这么叫过。
“你为什么叫他左老师,他以前是老师吗?”
向晚看一眼程珣说是,“他以前是晟云中学的语文老师,带过我们班的课。”
“那他为什么来厂里了呢?”
向晚叹了口气没回答他,因为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很花时间,直到他们晚上在方伯的馄饨摊吃饭的时候,向晚才说给了程珣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