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将过于热情的东道主关在门外,鹤丸国永转过身,背靠着门,当着白栖川的面长舒一口气。
“唉——”配合着前后摇头晃脑,十分浮夸,要多做作有多做作。
白栖川没傻到看不出来鹤丸国永是在刻意叹气,但是他并不知道鹤丸叹气的理由。
“有什么值得感叹的吗?”白栖川疑惑道。
“终于摆脱那个怪刘海了!”鹤丸国永耍宝一样手舞足蹈,“你不知道,我刚刚若是不打断,他能说上一个小时!他那温吞的语速,还有语焉不详又像是充满玄机的内容,真是要折磨死刃了!”
说着,又模仿夏油杰的腔调:“当今咒术界至强者六眼,咒术水平无出其右,是连我也觉得棘手的大人物呢……”
白栖川没有威力地轻声喝止,连说教也慢条斯理:“不要无理!鹤丸!夏油兄处事自有风格,本丸中诸多付丧神不也无一相似?背后妄议是为‘不尊重’!”
不过话虽如此,他无法避免地联想到夏油杰头顶的刘海。他的刘海很怪吗?
他初见时还以为,夏油杰是在模仿他曾经的家乡里,风里来雨里去无暇打理头顶的侠客们,久而久之在束发后专门留出的龙须刘海。只不过对称的另一边不慎一起束在后面了,没能飘逸在额前。
原来,这竟是夏油兄独特的发型设计吗?
鹤丸国永拿这么开不起玩笑的主公没辙。
审神者是正人君子这点好也不好,当他把人当朋友时,是真的掏心掏肺,听不得半句坏话。但是一旦付出信任,他就会一条路走到黑,看不到人类的两面性,不撞南墙不回头。
鹤丸国永心想:不过,有他保护,他不会让审神者撞到南墙的!
鹤丸不想认下“背后非议他人”、“不尊重”的罪名。他刚刚本想顺理成章地说“你的朋友有可能对我心怀不轨”,然后跟审神者解释他突然之间的亲昵。可是白栖川好像并不在意这点?
审神者好像并没有觉得,他刚刚搂腰、拥抱行为十分突兀?还是说意识到了却不在乎这点?
见白栖川训完话,有条不紊地脱下鞋袜,躺在小木屋唯一的一张床榻上,马上就要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了,完全没有质问他刚才在夏油面前的逾越举动!鹤丸国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出声打扰了白栖川休息。
“主公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不觉得夏油杰在初见就对“朋友的朋友”,比对“朋友”本人更上心有什么不对吗?
不觉得被人从后面搂住零距离接触有什么不对劲吗?就算对象是绝对信任的臣下,也给我长点防备心啊!
啊?白栖川双手乖巧捏住被子边缘,正打算拉到脖子下方,闻言茫然地眨了眨眼。
怎么突然说这个?
什么不对劲?
他环顾了一下“家徒四壁”的简陋木屋,连把椅子都没有,更别说付丧神栖身的刀架了。
……
哦!鹤丸没地方休息了!
白栖川恍然大悟。
他大方地拉开被子,往左侧蹭了蹭,拍拍另外半边枕头:“抱歉我方才下意识以为你还是一振无感无觉的刀剑,忘了付丧神也要休息!”
白栖川半撑着手臂懒散地靠在枕头上,神色自然地邀请道:“自我及冠,卧榻已久未同他人分享,还请鹤丸你莫要嫌弃,同我抵足而眠吧。”
鹤丸惊吓。
?
他,他在说什么啊?!
抵,抵足而眠?
邀请他一起睡?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不不不不!肯定不是!审神者这么正直,话里的意思绝对不是要开寝当番!
可恶!这个时候一向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怎么在这方面就不记得端庄了呢?!
鹤丸国永你不要想得这么龌龊!主公性格纯然,此番话有理有据,半点暗示都不含!你快收收歪到天际的脑补!不要在心里冒犯主公了!
鹤丸国永暂时忘了刚刚想说的一系列解释,也忘了要和主公分析夏油杰的种种离奇态度,提醒他不要太早放下心。
刚刚为了做戏,回绝了夏油杰导致没地方睡?
审神者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哇!
白发付丧神麻溜地卸下冷硬的铠甲,三下五除二脱下繁琐累赘的出阵服,只穿着里衣钻进审神者给他留下的被窝。
有床干嘛不占?他晚上也是要睡觉的好吗!
鹤丸的内衣轻薄,平日穿这套只为配合厚重的白色出阵服,单穿便有些单薄。而小木屋本来是在辐射强度高的海边沙滩上,遮挡阳光之用。简而言之,这领域内温暖潮湿,并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鹤丸一钻进被窝,后背上就感受到了白栖川留在床上的浅淡体温。这是白栖川刚躺下的地方,床单上还有他压出的凹陷。
说是“抵足而眠”,实际上这张床并不算小,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中间甚至还能面前留出十几厘米的距离!
鹤丸觉得大热天盖被子有点热,可是几分钟过后,他满头细汗了也没有把被子拉开。
放轻呼吸干等了几分钟后,鹤丸才动作轻轻地扭头,把视线投在白栖川脸上。
人类已经乖巧地阖上眼睛,呼吸渐渐规律有序起来,显然已经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刚唤醒他时苍白的脸色已经因为睡眠红润了许多,没有那种不健康的易碎感了。
嗯,夏油杰虽然有点奇怪,但是不会轻易打扰他们。领域里目前来看很安全,他也可以趁这功夫睡一会了。
人躺下了,脑子开始复盘。
复盘的东西当然不是什么正经事!
鹤丸觉得自己并不紧张,刚刚也没有小题大做,很正常很自然地同意了审神者的建议,从善如流地躺在他身边。
甚至自欺欺人地夸自己:脱衣的动作也不显急迫,充分展示了“这只是小事,不用太在意”的思想精髓。
本来就是小事一桩嘛!付丧神出阵远征在外,和人同塌而眠,甚至累极了互相在肩头睡着都是常有的事!就算换成主公,两个人也都没多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他完美遗忘刚刚自己的“多想”,也完美忽视此时此刻被子里僵硬的躯体,保持一个姿势不变,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等待入睡。
话说,海边的晚上是不是很冷来着……?
身体一动不动,鹤丸国永思维却发散到到曾经偶然听说的小知识。
很冷的话,人类是不是需要取暖?糟糕!刀剑就算化成人,也没有人类37度的体温!
如果审神者怕冷抱上来,他是不是没法让主公感到温暖啊!
鹤丸选择性地忽视白栖川因为闷热而露在被子外的腿,也忽视自己在被窝里热得满头大汗的状态,更忽视了他以刀剑之身守护白栖川身边时,领域里并无日夜之分的事实……
自顾自地沉浸在不妙的幻想中,淹没在担忧里了呢……
不知会让鹤丸松一口气还是暗暗遗憾,他严阵以待的寒冷夜晚没有到来。
而且白栖川的睡相很好,不会乱滚,也不会踢人。
总之,鹤丸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不敢起身惊动同一被窝的审神者,整整三个时辰内,他想象中的事都没有发生。
床上维持着楚河汉界的局面,没有人逾矩,相安无事直到白栖川睡饱了醒过来。
白栖川睁开眼时的动作和闭上眼时没什么两样,甚至连头发都没乱,只是安安稳稳地披散在脑后,等待有人用发绳将墨发束起来。
他没有随意乱动,因为他发现鹤丸国永在他身边睡得很熟,白色的睫毛温柔地垂下,覆盖住那双灵动神性的金眸。脑后两缕较长的发丝绕过脖子扎在他腮边,随着主人轻缓的呼吸,发端微微颤动。
鹤丸:可恶!头发戳脸好痒!
白栖川静静看了一会,放轻动作起身,竭力不去打扰到对方。
鹤丸也累了吧,从他昏迷时就精神紧张,让他多睡一会吧。
他体贴的温柔没有被鹤丸错过。
付丧神本打算在审神者动作时佯装警惕伺机清醒。见审神者努力想要在不吵醒他的前提下起床,他当然也要体贴审神者,不让对方愧疚。
所以他错过了给主公束发的机会——做近侍时,这可是他主动申请到的工作!
直到白栖川自力更生地把头发打理好,鹤丸国永才装模作样地揉眼睛坐起来。
“该吃饭了,主公。”
鹤丸提醒□□凡胎的纯正人类不要忘记进食。除了睡眠,摄食也是人类补充体力的重要方式。
白栖川颔首。
他们出领域时正好碰上黑发男人,于是三人一起去夏油推荐的餐馆进食。
这次没有诅咒跟随,夏油选择的餐厅没有迎来烧毁一切的大火。
鹤丸没忘了照旧在夏油杰面前上演“我们关系非比寻常,请不要轻易插足”的戏码,一边给主公夹菜,一边和他商量要如何寻找其余刀剑。
这件事他们没有瞒着夏油杰,而是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商讨。毕竟对方已经提出可以帮他们制作寻刀咒式了,还对与此事牵连甚广的咒术界如数家珍,算是半个自己人,没必要躲躲藏藏。
夏油杰也确实在此时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还提出了言之有物的建议。
白栖川只在最初瞄了眼夏油杰只有单边的刘海,到后来就埋没在臣下汹涌的爱意中,安静地听另外两个人的讨论,专心致志消灭碗里的食物。
一顿饭的商讨结束,一主一刀决定,一起去虎杖悠仁曾经待过的高专看一看,问问有没有人在任务中遇到遗落的刀剑。
——之所以“一起”,是鹤丸不放心审神者单独出行,坚决要随身保护对方,寸步不离!
此话一出,连夏油杰都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事情总算这样商定下来。他们再次感谢夏油杰的无私帮助。
对方正在躲避咒术界的追捕,有自己的事要做,比较忙碌,不能奢求他与他们一起行动。
能抽空和他们一起吃顿饭详细聊聊情报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承诺会寻找其他办法帮助他们,这样的好人简直是佛祖派来普度众生的菩萨!
鹤丸:如果不是视线总是瞥向他这边,疑似对“名草有主”的他暗生情愫,希望破灭后仍然不死心默默关注他的一举一动……那他可真就是个圣人了!
这顿饭要不是见审神者吃得开心,看起来对菜色很满意的样子,他早就想找机会早早带主公溜走了!
三人在餐厅门口分别,夏油杰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低头看了眼手机上最新的新闻推送,含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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