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常满嘴谎言,但是这个时刻,乔远舟听到她的声音,能感觉她说的是实话。
是真的不记得了,最初的影子。
不过,他摇摇头,却是道:“我记得,我的梦想。”
“是什么?”苏曼殊问的专注。
乔远舟再次陷入沉默,深吸了几口气,冷声道:“我的父母都是生意人,家里对我的期望,就和大多数商人家庭出生的孩子一样,按部就班的读书,长大了接管家里的生意,承担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但我想当一名画家。”他语气幽幽。
苏曼殊不禁挑了挑眉,画家这个词语别说这一世跟乔远舟挂不上钩,就算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也不可能和这个词语牵扯上关系。
“你顶着这张脸说这句话,有点崩人设。”她拨弄着手机,屏幕停留在一个界面上。
乔远舟轻飘飘的睨了眼,勾着嘴唇冷冷的笑,“崩人设?在你眼里,我是十恶不赦,杀人如麻,像魔鬼一样恐怖的人?”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
训练营的选拔残酷冷血,也是符合一个地方的规矩,不能拿其他国度的法则适用到他生长的环境,适用于训练营那些人生长的环境。..
“我们是不同的。”他补了句。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苏曼殊也补了句。
这句话听起来特别受用,乔远舟点点头,低低呢喃:“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哪里都不能去,在家人看来,我随便迈出去一步,多和外界有点接触,就像要死掉一样。”
“大家都不喜欢跟我玩,都是六七岁的小孩,谁会愿意团队中混入一个拖后腿的伙伴?”
“我的童年在自己的房间度过,在家里的花园度过,在医生和看护,还有保镖、保姆的陪伴下度过,还有......”
还有一个人。
他和别人是不同的。
他来到家里,会陪着他说话聊天,会鼓励他走出去。
如果家里人死活不准他出去,那个人就建议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可以看看书,或者画画。
把看到的东西都画下来,不浪费独处的时刻。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懂得怎样和不同的人相处,他想和一个人友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那个人明明比他年纪小,情绪却比长者们都稳定很多,无论发生什么,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想到了不该想的事,乔远舟薄唇弯弯,冷笑的弧度加深,“我小时候脾气很差,经常大吵大闹,尤其是五六岁的阶段,别的小孩都背着书包去上学,我就去了学校一个星期,就被校长诚惶诚恐的送回来。”
“我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怕我猝死在学校,不好向我家里交差。”
“每个人都把我推来推去,父母也把我推来推去,我的母亲只要看到我,就是唉声叹气,好像拿我没有办法,又好像认为我的存在,耽误了他们的期望。”
“我就像一个摇摆不定的不倒翁,因为生病了,生死和自由不能把控在自己手上,每一天从早上开始,直到晚上睡觉,我的时间都被规划好了,每天该干什么,每天该面对什么人,家庭教师,医生,保姆看护轮着来。”
挺操蛋的。
嘴角翘起,一抹冷厉的弧度从嘴角泄了出来,他语气一点也不见愤怒,不见悲伤,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似乎已经放下了。
他并不是话特别多的人,说到这,不打算再说,见苏曼殊沉默不语的听着,看了下时间,道:“早点休息吧,不打扰你了。”
抬脚欲走,袖子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他低头,她仰着头,一头乌黑的发丝衬着光洁白皙的脸庞,犹如月下的女神像。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一定是充满了慈悲。
慈悲中又闪过了一丝邪异。
“回家,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乔远舟冷凝着她。
“你的问题,挺别出心裁的。”不能预料到她下一句话会问什么,会说什么。
认真想了想,他道:“...黑暗吧。”
意味着黑暗中的黑暗,但是必须面对。
所有的忍耐,所有的艰辛,所有受过的苦楚和屈辱,都是为了那一刻。
他们都死了。
他就自由了。
苏曼殊啧了声,松开扯着他的衣袖。
乔远舟摸了摸胸口,嘲讽,“今天好像不疼了。”
说罢,抬脚离开。
苏曼殊在客厅待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已黑,她双击点开,恢复到最初的界面。
赫然是一条——关于霍老爷子病危的新闻。
新闻稿上没写的很详细,只说他是下午在湖边垂钓,突然整个人倒地,不省人事。
他虽然明面上没有把控霍家生意场上的事,但凡有眼力价的人,都心知肚明实际操控人是谁。
如果霍老爷子死了......
生意场上的事谁接手?
翻了翻底下的评论。
【多事之秋啊,霍爷爷居然病危了吗?保佑霍爷爷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我现在读的学校就是霍爷爷出资修建的。】
【加一,希望霍爷爷快点好起来,好多年前在学校见过霍爷爷,帝国所有的大学奖学金,绝大多数都是由霍爷爷出资成立的。】
【别说奖学金是他成立的,最初偏远地区的医院和学校,大部分都是霍家出资建造的。】
【我去,前阵子还在湖边见到霍老爷子在钓鱼,身体看起来挺硬朗的,老爷爷乐天派,笑呵呵,怎么突然病危了?】
随便看了几条,熄灭手机,回房间时经过乔远舟的卧室。
听到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她的脚步微顿。
隔着一扇门,男人似乎在大口大口的喘息。
呼吸声粗重,情况不太好。
她的脚步刻停留,便离开了。
第二天的早餐时间,由专人配好餐整整齐齐摆放在桌上,自行告退。
乔远舟看了几眼,不由道:“怎么这么清淡。”
鸡蛋和粥,还有淀粉食物,谁要吃这种东西?
“这是干贝虾仁粥,很营养的!”时越搅拌着碗里的粥。
乔远舟眸色一深,“又是那个女人教你的。”
时越叹气,“姐姐关心您!”
“她人呢?”
“学习去了。”时越再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