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应宁很快就收到了应文雪公事繁忙,急急离开明昭回云安城的消息。

伴随着她离开的,是一堆珍贵的礼物和药材送到了应宁的小宅子,来送东西的侍女一板一眼的禀告:“世女担心二小姐的病情,只是实在抽不出身来看望二小姐,只能送些东西来给二小姐消遣,这些药材就用来给二小姐温补的。”

应宁躺在榻上,床幔垂下,只能隐隐看见她的身形轮廓,她听着传话,懒洋洋一笑:“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人走了,沈知鹤才有些疑惑的掀开床幔,看向应宁:“妻主,人已经走了。”

“嗯。”应宁应声,手中卷着一卷书册,看的漫不经心。

“妻主,为什么要装病啊?”他忍了忍。没有忍住疑惑,索性直接问道。

“因为被气到了。”她玩笑般的说了一句,然后放下手里的书册,看向沈知鹤,继续道:“所以不想见到她,不过相比起我不想见她,她现在更不想见我。”

沈知鹤怔怔,有些不解:“可是妻主同世女关系不是很亲近吗?”

他是亲眼在每一次的请安的早上看到过这两人的姐妹亲昵的,每次应文雪看向应宁的目光都温和又宠爱,这些神情并不像是假的。

难道应文雪真的有这样精湛的演技?

不过即使是骗人,那她也很大方了,毕竟应宁私产里的商铺,不少稀缺玩意,一大部分出自世女两口子。

应宁笑了一下:“确实是很亲近的。”

那为什么一个装病,一个知道妹妹病了却不愿意来看呢。沈知鹤还在想,应宁就说话了。

“但是,阿鹤,人是很复杂的。”

“她除了是我的姐姐,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长乐亲王府的世女。”

在家里,她们可以是亲密无间的姐妹,但是成为世女,应宁的存在就不是贴心可爱妹妹了,而是长乐王府的嫡女。

这话应宁没有赤裸裸的说出来,但是她觉得,沈知鹤接受的礼教思想应该能懂。

沈知鹤惊愕的瞪大眼:“可是,妻主您是次女啊。”

嫡长,嫡长,重点先是嫡,后是长,应文雪两样都站的很稳妥。

应宁笑眯眯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可是,应文雪已经没有父亲了,现在的长乐亲王君,是我的父亲。”

她说着,神情略过复杂,最后总结道:“抛除外界影响,我和姐姐感情现阶段还是很不错的。”

应文雪对她担忧爱护都是真的。

长乐亲王府或者说整个皇室都有点子嗣不丰,应文雪也只有她一个妹妹。

这有点错综复杂的关系属实让沈知鹤有点懵。

他的家庭关系说起来也简单。

母亲是个清贵的翰林,父亲是守礼的夫郎。因为母亲的清贵(也就是穷和面子),家里侍夫只有两个,加上父亲持家严谨,下面的庶弟乖乖巧巧。嫡女庶女的姐姐妹妹因着母亲亲自教养的问题,同他也并不是很亲近。

可以说,他家是一个规矩大于亲情的地方。所有事情只要按照规矩办事,不说多么肆意,也算是一个舒舒服服的地方。

所以当时请安,还有盘铺子,他才会震惊高兴。

在他印象里,长乐亲王府有钱,妻主也很有钱,这里也比安静的沈家更让人轻松,人情味儿更重。

结果今天接受的又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只能将送进来的东西盘点入库。

日子似乎又变得清闲安宁下来。

叛军来了又走,在这个小宅子里仿佛只是丁点一个插曲,激起一点波澜又很快归于平静。

可是在外面,这件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

不知哪里的好事者,将应文雪亲自捉拿潜入明昭城叛军,结果被叛军金蝉脱壳的事说了出来。因为描述详细,仿佛亲眼见过,加上几百人对一支三五十人的小队还让人跑了,这件事一下子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云诏这里的彪悍,消息流通也快,应文雪很快成了笑料,甚至有说书先生避忌王府特地改了名字说这件事谋生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继云诏后,靠的近的合安府也知道长乐亲王世女被反贼耍了。甚至这消息像长了翅膀,越飞越远。

在这样的情况下,长乐亲王府一时间非常低调,而应宁收到了姐夫阮朔寄来的家书。

应文雪被这些言论真的气到了,生病躺在榻上,身体很快消瘦下来。

不过姐夫阮朔写这封信并不是让应宁回去探病的,而是婉转说起怕应宁病刚好,让她们近一个月都不要归家,免得又过了应文雪的病气,

应宁摸着鼻子笑了一下。

这时候折折腾腾已经快到冬日了,天气肉眼可见的冷下来。

京城关于对合安府叛乱的事终于有圣旨和军队姗姗来迟。

应文雪的请命并没有得到皇帝姨母的批准,被派来平定叛乱的主帅是东南部驻军韩将军,一个很稳扎稳打将领。

不过先锋军倒是派了一个皇室中人过来,是皇帝膝下的四皇女应时昕。

大约是应文雪丢脸的事传的到处都是,不成体统,所以急需一个皇室中人来洗刷名声,应时昕就是被挑出来的这个人。

应宁自小长在云诏,只听说过这个四皇女,应宁今年虚岁十六,这位四皇女应时昕比她大两岁左右,今年有十八岁了。

皇女十六岁可出宫立府封王,只是当今陛下子嗣不丰,生了五个皇女只立住三个,其中有一个还身体孱弱的很,并不是长寿之相。

因此对于这个容貌优秀,身体健康,也有才华四女儿也偏宠一些,十八岁了还没有出宫建府。

应宁都能猜到,把她带来合安府放在一向沉稳的韩将军下面做先锋,应当是想要立些功绩,然后在出宫建府或者封王的字上做些文章。

合安府的反贼冲击官府后躲躲藏藏几个月中,也不是完全的坐以待毙,她们与当地守军一直周旋。时不时出来打一仗,倒是冲击了当地三四个县衙,在这个过程中借势发展的很好,人数规模已经达到一定数量。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群反贼也谨慎的很,只占据了两个地势占优的小城,进则可入合安府,退则可以深入合安府密林,离开大应。保持粮草供应。

两方各有优势,对峙起来。

这不是应宁能够干预的事情,因此她只保持基本的关注,不过由于她先前对这支能够金蝉脱壳的队伍的好奇,仲守还是给她查了一些消息来。

不过看下来,这群反贼的出身都平平无奇,而且不少都是合安府当地人,她们造反的原因也是因为当地官府巨贪且无限制使用免费劳役,还以各种名目私下收税,逼得当地农民毫无活路可走,于是选择了造反。

这里面唯一一个有意思的人是反贼军师。

仲守调查来的信息里面表明,是这位军师的存在鼓动了毫无生志,准备自杀身亡的反贼首领一行人揭竿而起,毅然造反。

反贼的首领对这位军师极其信服,基本上是指哪打哪。包括这次来到明昭城的主意,也是这个军师出的。

看得出来,军师是这一支队伍的灵魂人物,也是这支队伍里面最大的反贼头子。

而这位军师的身份消息,则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名字叫十四。

但是根据见过军师的人所描述的容貌身形特征,应宁没能将她和自己所认识的人对照起来。

她只能可惜的叹了口气,其实她还挺想见见这个人的。

合安府打归打,但是范围控制的很好,云诏这边还是一片和睦。

王爹爹的伤已经养好了,开始在沈知鹤身边服侍。

应宁也感受到了一点点变化。

无疑,主仆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一些,但是大约是应宁说的话有了效果,沈知鹤还有些克制,但是王爹爹却比以前照顾沈知鹤更体贴入微了,恨不得事事亲为,甚至就留在沈知鹤身边寸步不离。

他这样的照顾周到,对于在明昭城亲近惯了的小妻夫来说是很不适应的。

比如之前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升温,偶尔对视一眼也会不自觉靠近一些,身体接触很频繁,现在这样的动作就很明显的减少了。

因为沈知鹤的胆子虽然大,但也没有大到当着别人的面与应宁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有时候两个人情不自禁会靠在一起,但看见外面王爹爹的身影沈知鹤也会下意识坐直。

以前因为这边宅邸小无人管束,加上外边景色漂亮,应宁会在用完晚膳后带着沈知鹤出去逛逛,现在这个活动也被大大减少了,五六天里只有一两次能够出去。

原因就是王爹爹对沈知鹤进行了适时的“规劝”,毕竟这不符合大家夫郎的行为范畴。

对于这其中种种,应宁肯定是不高兴的,但她不能发作王爹爹,一则因为在人们看来,王爹爹所说的都有道理。至于其他外出行走的男子,明显是士农工商阶级里的农工商人家。

二则就是不得不考虑沈知鹤。他是当家夫郎,应宁直接惩罚王爹爹,就是对他管家的不认可。而且由于王爹爹与沈知鹤情谊非凡,也要考虑沈知鹤心里的想法。

不能自己动手,应宁就将这件事私底下同沈知鹤讨论了,她明确表示希望沈知鹤能空出妻夫相处的私密时间,然后约束一下王爹爹。

沈知鹤自己也是有些压抑的。

毕竟他和应宁正是情浓的时候,一些动作和行为本来就是发自本能,王爹爹的存在完全束缚,压抑到他了。

于是他很郑重的应下来,私底下找了王爹爹谈话,并且想让王爹爹专门管他的库房,不到内室来服侍了。

不过考虑到两个人的情谊,他说的很婉转,是说王爹爹辛苦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该他给他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只是最信重的人还是他,希望王爹爹能够得空之时帮他管理一下库房。

只是当他说完以后,王爹爹直接跪了下来,眼泪一直往下流:“是公子厌烦老奴了吗?”

沈知鹤皱眉,连忙解释:“怎么会是厌烦呢?是爹爹辛苦劳累了这么多年,还要事事服侍阿鹤,阿鹤心里心疼爹爹罢了。”

王爹爹哭着摇头:“服侍公子怎么会辛苦劳累呢,老奴愿意一直服侍公子,事事亲为!”

“尤其是鬼门关走了一遭,更是珍惜现在还能服侍公子的时光。”

沈知鹤张了张口,哑然。

面对涕泪横流的王爹爹,他是说不出来重话的,更何况现在的王爹爹提起了之前被反贼捉拿的事情。

□□的事情自心头浮现,他心一下就软了。

但是想要和妻主亲密,有私人空间的渴望也是真的,他的心又坚硬起来。

“爹爹,我意已决……”

“爹爹?”

他话没说完,就见王爹爹砰砰磕头:“老奴知道了,老奴怎么会为难公子呢?那就听公子安排,只是老奴舍不得公子,就给公子磕几个头吧。”

他留着泪,目光眷恋不舍的落在沈知鹤身上。

沈知鹤坚硬的心一下又软下来,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不是太苛刻了?

王爹爹明明也是为他好。

王爹爹出去以后,沈知鹤就有些心神不定,大约是心里烦闷的厉害,他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甚至有些想吐,于是早早就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