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合安府和云诏比邻,和云诏边缘的明昭城更是接近,那边的消息瞒不住云诏想要获取消息的人,对于闹得沸沸扬扬的起义军,书院里的书生也纷纷发表了自己观点。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书院里热闹起来。

有痛斥反贼的,也有议论朝廷会怎样处置这次事件的。

也有代入自己会怎样剿灭反贼,立下奇功的,也有骂当地官员蠢笨如猪,治理无方,导致合安府生乱,又坐看反贼势力变大的。

当然,也有很多人议论应文雪。

毕竟她这些日子的举动可是出了大风头了。

很多人这时候是很希望看见新先生应宁的,她们很想让应宁听听她们的想法,因为她的身份并不是秘密,说不定就一步登天,被举荐了呢。

不过也因为应宁的身份,她们讨论时也下意识的避忌应宁,生怕一言不合得罪了皇室。

应宁察觉了她们这种很微妙的心理,就很有自知之明的神出鬼没起来。

她和那天在教舍讲课的年轻女子林檀也慢慢熟识,林檀是真正的寒门读书人,她十分渴求上进,且很会寻找机会,看出应宁棋艺甚好,没有得到过这方面专业教育的她很快成了应宁的勤奋学生。

应宁很赏识她,因为这人渴求上进,学一切所能学,她不妄自发言,但是显然腹有乾坤,举止有度,虽然少了一些年轻人的朝气,但是想想她的家世和现状,也说的过去了。

林檀没有参与对这个话题的讨论,表现的很淡漠,甚至特意抽出时间来寻应宁请教棋谱。因为应宁特意避开书院,她直接来应宁的宅子请教的。

应宁便也做好一个师长的本分,只教棋,不言其他。

等到请教的时辰结束,林檀很快起身告辞。

应宁也要回内院,正好就一起走了。

因为主人不多,应宁这里是个两进的宅子,加上不远处是书院,平时十分幽静,两个人从书房出来,绕过庭院,一路都安安静静的。

只是转过弯,只听见压抑的哭声和说话声。

应宁一愣,林檀也赶忙低下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能在应宁的宅子里哭的,只能是长乐亲王府的人,她赶忙行礼:“先生,学生先告退了。”

应宁颔首,脸色也有些严肃担忧,她听出来了,哭声是沈知鹤的。

果然,快走两步抬头就能看见月亮门前面,沈知鹤落下泪来。

他怀里搂着一个人,搭在别人肩膀上的手还渗着血迹。

应宁目光一凛:“阿鹤!”

她快步走过去,靠在沈知鹤怀里的人看着属实太狼狈了,外衫破烂,背部都是血迹。

沈知鹤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妻主?”

他惊惶道:“王爹爹受伤了。”

应宁皱眉,抬头扫向沈知鹤身后的侍人,沉书沉墨都有些慌乱,被王爹爹满身血迹吓得六神无主的,反而是另一个人站了出来:“小姐,仲守已经去寻贼人踪迹了,也安排人去寻了大夫。”

应宁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做的很好。”

虽然脸色苍白,眼里也有受惊,但还是强自镇定下来了。

被夸奖的少年明显有些雀跃,抿了抿唇,一对梨涡甜甜的露出来,但是想起场合不对,很快收了回去。

这个少年正是小九。

小九作为粗使侍人被带到明昭也是后来应宁才知道的。应宁对这些安排无所谓,但是看的出来,沈知鹤很喜欢他,短短一段时间,他就成了沈知鹤的贴身人。为此,应宁考虑到沈知鹤的安全问题还去查过以前小九的消息,确实也对的上,也就不管了。

见他镇定,应宁也就扶住沈知鹤吩咐他:“把王爹爹送回内院吧,在这站着也不行。”

小九应了声,喊了沉书沉墨扶住王爹爹,往内院慢慢走进去。

随着他们往里走,沈知鹤的目光就跟着移过去,王爹爹是从小把沈知鹤带大的人,这么多年相伴,又陪嫁过来,早就有了濡慕之情,现在看见王爹爹血淋淋,一身狼狈的样子,他就慌乱,还有一些自责愧疚。

如果当初他就把王爹爹带到明昭,会不会今日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如果王爹爹死了……他摇摇头,连忙把这种念头甩出去。

应宁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别怕,大夫很快就来了,我刚才看了一下,王爹爹只是肩上背上有伤,这种情况,大夫来了止了血人就没问题了,王爹爹会没事的。”

“妻主。”沈知鹤想抱抱她,这个时候的应宁就是他下意识的依靠,不过他一伸手,就透过朦胧的泪水看见了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他反而被自己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更白了。

应宁一手捂住他的眼,一手捉住他的手:“别看,我带你去洗干净,洗干净就不害怕了。”

沈知鹤抿着唇,眼前的遮挡的手温暖修长,让他一下子就安心下来,他跟着应宁握住他的手慢慢往前走。

应宁为了转移他注意力,把他往前院带,并且让小侍人打了水过来,然后拉着他的手浸在温水里,这才道:“好了,闭上眼睛。”

沈知鹤眼睛眨了眨,睫毛挠过她的手心,然后乖乖闭紧。

应宁笑了一下,放开手,然后浸入盆中,细致的帮他将手上的血迹洗干净。

沈知鹤不禁有点燥,妻主的行为,好像在把他当孩子对待啊。

应宁用水给他洗了一道去了血迹,又换了清水抹了香胰子仔细洗干净才唤他:“嗯,香喷喷的,可以睁开眼睛了。”

沈知鹤的恐惧平息下来,又有点脸红,其实应宁换了水以后,他就悄悄睁开眼偷偷看了。

应宁的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一只手仔细的给他清洁,四只手纠缠,还是这样温柔仔细,他竟然看的痴痴的也很入神,想要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应宁看着他发呆,揉了揉他的头发:“还害怕?”

“若是害怕就在这里待着玩,我去帮你看看?”

沈知鹤摇摇头,拉着应宁的袖子:“有妻主陪着,好像也不是那么害怕。”

应宁笑了一下:“阿鹤真勇敢,那我们一起过去。”

沈知鹤被她向小孩子一样夸,燥的不行,躲在身后闷头跟上,这时候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刚刚我在月亮门失仪,妻主在待客,那……妻主!”

“是不是让客人看到了?”

“我是不是给妻主丢脸了?”他脸色一白。

“瞎想什么?”应宁敲了一下他额头。

然后安慰:“乍见血腥,谁不恐惧,谁不失态?”

沈知鹤理直气壮的反驳:“妻主啊!”

才刚刚过去的事儿呢,他记得清清楚楚,应宁面色都没变一下,直直走过来,就成为了他的定心鼓。

应宁:“……我说你这些日子胆子见长,但是似乎没有长对地方啊,阿鹤。”

其他的事一点胆子不见,怼她倒是胆子见长。

沈知鹤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真的轻松下来了:“妻主,你为什么不害怕啊?”

应宁看看他:“因为杀鸡杀兔子杀的多了,我要不找两只给你试试?”

沈知鹤勉强一笑:“妻主。”

两个人插科打诨进了内院,大夫已经到了。

她已经给王爹爹切了脉,现在正在让一个小侍人给王爹爹撒药止血。自己也在一旁写药方。

看见应宁和沈知鹤进来忙行了个礼,沈知鹤看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王爹爹还是有些担心害怕,于是应宁将他往怀里揽了揽护着,问道:“大夫,病人怎么样。”

大夫道:“只是被利刃划伤肩膀和背部出了血,因为伤口不深,这个问题不大,止了血就会慢慢好,只是可能以后都要留疤了。现在昏迷,是过度惊吓了,我开了安神汤的方子备着。”

应宁就放了心,然后看向沈知鹤。

沈知鹤真真切切的松口气,已这经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万倍,他感激道:“多谢大夫!”

大夫板着的脸笑了一下,她开了方子,付了诊金就离开了,约定到时间过来换药。

这时候应宁才问沈知鹤:“王爹爹怎么突然过来了?之前有来信和你提过吗?”

这样好知道王爹爹受伤是偶然还是被算计的。

沈知鹤摇摇头:“没有传过消息,我是接到门房报信才知道的。”

他眉头突然皱起来:“王爹爹突然来明昭,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吧?或者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还是小九听她们俩说话忙走了过来行礼:“小九应当知道。”

他拿出一封信:“刚才在给王爹爹检查清理的时候,从他怀里落出了一封信,王爹爹应当是过来给主夫送家书的。”

“而且刚才小九询问过门房,王爹爹是突然出现在门口敲门的,巷子里没有人,也没有落下的血迹。”

应宁目光深邃起来,那这事可就有趣了。

沈知鹤也察觉到了不对:“谁把王爹爹送到这里的?”

这就暂时都没什么答案了,只能等等看出去的仲守有没有什么收获了。

安定下来,沈知鹤的情绪就被出现的家书牵引了过去。

云诏距离京城千里之远,这是他嫁过来以后收到的第一封家书,不可谓不期盼,不可谓不想念。

应宁明白他的这种渴望,把家书检查一遍,确认不是歹人故意留的,也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没有被拆封,就递给了沈知鹤。

沈知鹤目光期待的接了过来,王爹爹这里显然不适宜看家书,应宁又把他送回正屋,然后就准备先去前院了,还惹得沈知鹤有些不好意思:“妻主要不陪我看吧。”

应宁笑:“你先看,看完再给我讲?”

沈知鹤只好点头了,其实他也有一点担心,生怕父亲写了男子间私密的事交代,结果让应宁看去了,到时候丢脸尴尬的就是他了。

应宁对他的小心思不置可否,径自出了院子。

仲守还没回来,她也没准备就这样坐以待毙。

想到那时候出门的林檀,怕她被贼人盯上,她先安排了一个有些手脚功夫的侍女去确认林檀安全回书院没有,然后就绕着府邸的院墙走起来。

等到仲守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绕着墙根转完三圈,站在角门底下思考了好一会了。

“查到了什么?”

“手法粗糙的很,我跟着一路追踪过去,发现应当是外来户,一群人,我摸了底,确认了是合安府那群起义军。”

“她们应当是正巧碰上王爹爹乘坐王府马车,所以认出来了,驾车的的侍女被杀了,马车则被她们劫走了。”

应宁看了看角门:“和我想的差不多。”

“只是她们不是在合安府吗?定的下一个目标还是冲击华广城?怎么会突然来了云诏,还对王爹爹下手?”

应宁轻笑一声:“自然是柿子挑软的捏,过来杀鸡给猴看。”

仲守嘴角一抽:“您是那只猴?”

“哪里配呢?我是那只鸡啊!”

作者有话要说:杀鸡儆猴之我是被杀的那只鸡,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