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闻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周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不是太好,或许是没见过陆斯闻这副模样,周边放下了手中的杂志开始打量他,陆斯闻喝完一杯水稍稍缓和过来,这才意识到他的视线:
“你什么时候跟他见过?”
“先回答我的问题。”周边一脸毫不遮掩的八卦模样:“他为什么对我这么有敌意?我可没记得自己招惹过他,明显不是我的菜。”
陆斯闻也没有任何隐瞒:“大概是把你当成我男朋友了吧?”
“是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还是有人故意误导?”周边起身走过来,在陆斯闻的面前站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次在医院大厅无缘无故抱我之前也是跟他在说话吧?还有去樊舟酒吧,我都说了我晚点到让你先走,你却还非要在办公室等我三个小时一起出发,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平时让你给我带个饭都不行,要不要解释一下,嗯?”
陆斯闻有几秒钟没说话,片刻后轻声开口:
“还记得我之前向你咨询过一个人的情况吗?”
周边经历咨询无数,想了几秒才从记忆里将陆斯闻所谓的咨询找出来:“我怀疑是回避型障碍的那个?”
“嗯。”陆斯闻淡淡应了一声:“他是贺老院长的外孙,也是我前男友。”
或许是一下子讯息太多,周边这次倒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怪不得会有你说的那些反应,但我怎么觉得不像?他对我可没有任何障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你觉得像吗?”
自周边说过有可能是回避型障碍后陆斯闻翻阅了很多书,想着他和其他人在一起时候的表现的确对不上,可他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又对得上。
“只在你面前是这样?”
陆斯闻点点头:“我能感觉到他并不排斥和我待在一起,但是稍微有些肢体接触,哪怕只是轻轻碰触一下他都像触电一样,就算没有肢体接触,但凡我表现的对他好一点,关心一点,他也会下意识地躲开。”
回避型障碍一般表现为行为退缩,心理自卑,对人际交往之类的也很抗拒,之前陆斯闻只是对周边说了程让的抗拒,周边便觉得有可能是这种情况,但今天他见到了程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和说的那些话让周边察觉不到他有这方面的表现。
而且他能经营酒吧那种地方,就更不可能是回避型了。
他只对陆斯闻这样,不排斥却又抗拒。
“我只和他见了两次面,还因为你的误导让他对我都极其不友好,我并不能给出准确的建议,但如果是你说的这种情况,我觉得有可能是非典型回避型依恋,一边想靠近你一边因为某些原因排斥靠近,为什么是非典型,因为大部分回避型依恋没有针对某个人的。”
陆斯闻闻言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周边拍拍他的肩膀:
“往好处想,你对他很重要。”
陆斯闻看向周边,周边便对他笑笑:“或许你就是对他太重要了,重要到不想失去所以才抗拒靠近。”
不拥有就永远不会失去。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他不是我的病人,我也没有了解过他。”
陆斯闻想着周边的话沉默几秒后出声:“谢谢,这对我很重要。”
周边笑了起来:“这么多年身边没人,拒绝那么多人的示好,都是为了他?”
“嗯。”陆斯闻承认的坦坦荡荡:“这么多年我也只喜欢了这么一个人,以后也不打算改变。”
一向给人冷冷清清的陆斯闻突然这么热烈地表达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周边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当然是赞赏的,但也隐隐担忧:
“可能会很累,如果他真的是回避型依恋,相处过程中可能会很累。”
不止相处的累,当初那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即便是周边自己也对程让是不是凶手存疑,跟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陆斯闻面对的要比表面看起来多得多,周边犹豫着是不是要把这些担忧也告诉陆斯闻的时候,他却开口说了句:
“不会有我这十年一个人过着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边自然明白陆斯闻的决心,有些话也没必要再说了:
“也别太悲观,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办法改变,将来需要帮忙的话,说话就行。”
“谢了。”陆斯闻拍拍他的肩膀回到办公桌前,继而又想到什么:“对了,你和程让什么时候见过。”
“樊舟酒吧开业的那天。”周边看着他:“我在二楼抱了一个软弟弟,被他撞见了,今天他看我的眼神已经算收敛了,那天刚撞上的时候,我都怀疑他能扑过来咬我一口。”
明白了,明白了程让对周边的敌意,他是想告诉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只能用通过提醒周边的方式来敲打他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虽然周边有点儿冤枉,但对陆斯闻来说却并不是坏事。
既然被程让撞见这一幕,那么自己在程让面前一直非单身这件事儿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当初不过是看出他对自己的防备才随口说有了人,如今人都已经回来了,实在没必要再继续胡扯,这种事情误会久了没什么好处。
原本还在担心怎么让程让知道自己分手了,现在周边都将理由送到自己面前了,不用白不用。
周边不知道陆斯闻在想什么,但他有件事儿特别想知道:
“下周你生日,去哪里庆祝?”
陆斯闻闻言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日历,的确快到生日了,以前从没有想庆祝的念头,但今年似乎庆祝一下也不错。
“樊舟的酒吧。”陆斯闻说。
“行,那地儿我觉得还……”
“你别去。”陆斯闻打断他的话,在周边近乎震惊的目光中,淡淡道:“你‘出轨’了,我们‘分手’了,不适合出现在我的生日聚会上。”
周边:“……”
我可去你的吧。
——
或许是陆斯闻陪了程让快一个下午,以至于不管是贺明良的去世还是今天见到那些人,想起那些事都未曾给程让带来太大的影响,他照样回到酒吧,照样带着曲林忙碌一个晚上,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但凌晨3点酒吧结束营业他离开酒吧往出租屋走的时候,他还是意识到自己被影响了。
北城这座大城市,即便是凌晨3点也照样灯火通明,所以程让也得以好好看看这座自成为‘杀人凶手’之后就没怎么敢看,也一直想要遗忘的城市,只是暌违了十年,有些事情还是意外的清晰。
他记得自己在这条路上骑着自行车潇洒张扬的飞驰,记得在那个拐角和陆斯闻勾肩搭背哄骗他跟自己一起去网吧,记得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家特别好吃的早餐店,里面的豆腐脑是一绝。
还记得很多很多,原来自己什么都没能忘,原来自己离开了十年却还是没有用,原来那件事情连细枝末节都还被清晰地印在脑子里。
程让开始发冷,他不知道是真的冷还是觉得冷,但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这才觉得暖和了一点。
第二天程让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钟,手机里躺着贺莎的微信,询问了他的心情,也告知了贺明良的追悼会日期,问他要不要去,程让盯着这个消息看了许久,才给贺莎回复过去:
“我不去了。”
贺莎很快回复过来:“好,那葬礼结束后我再联系你遗产的事情。”
程让没再说什么,起身去了洗手间,或许是昨天晚上一直在做噩梦没有睡好走路有些轻飘飘的感觉踩不到地,他并没有当一回事,洗漱完就准备去酒吧了,出门前看到了昨天回来被自己挂在门口的那件大衣,想了想还是找袋子装了起来,去酒吧的路上顺便放在了途中的一家干洗店。
半夜下了雨,以至于今天的北城竟能感受到冬天的脚步了,程让看到路上骑车的行人都已经穿上了薄羽绒,他看看自己身上的单衣单裤,想了想曲林目前的状况,还是去商场买了两件秋装。
到酒吧的时候曲林已经到了,看到程让笑了笑:
“让哥今天终于穿外套了。”
程让笑了下没说话,开始带着曲林准备开业之前的检查工作,结束之后众人去吃工作餐准备开业,曲林这才发现程让竟还穿着外套。
酒吧内开着空调,忙起来穿件T恤都觉得热,程让这个在众人眼中极其耐冻不怕冷的如今穿的最多,曲林难免多看了两眼。
“怎么?”程让问了句。
“没有。”曲林说:“让哥不热吗?”
旁边吃饭的服务生听见笑着说:“让哥好不容易买了新衣服,多穿会儿怎么了?”
程让这人看起来凶巴巴的很社会,不太怎么好惹的模样,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大家也知道只要不犯错,认真工作,程让也很好说话,请假什么的也从来不阻拦,所以偶尔大家也会开两句玩笑。
程让没所谓被开玩笑,他扫了一圈眼前的同事,他们都穿着单件工作服,只有自己穿着厚外套,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热。
程让也没在意,吃过饭就去忙了。
忙起来什么都能忽略,程让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哪里不对,一直到凌晨客人渐渐少了他才察觉到浑身都有些酸疼,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烧了,但也没当回事儿,这些年偶尔也有这样的时候,挺挺就过去了,药都不用吃。
原本以为这次也会和之前每一次一样,抗几天就过去了,但程让也没想到这次的发烧竟能这么反反复复,吃了药都不好,每次都是白天没什么感觉,晚上回到出租屋便开始昏天暗地,有时候浑身疼到一晚上睡不着。
这天更甚,到酒吧的时候上个台阶都差点载下去,好在曲林就在他身边及时搀扶住了他,然后敏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
“让哥,你发烧了。”
程让将手从曲林手里抽出来,应了声:“我去躺一会儿。”
“别躺了,你太烫了。”曲林担心得不行:“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
“怎么不用?你这两天一直不太对劲,发烧好几天了吧,怪我都没往这方面想,你都烧了几天了,怎么还挺着呢。”曲林着急得很:“今天必须去,你不去我就给我哥打电话了。”
程让不知道曲林这个社恐在这个时候怎么这么固执,可这点儿小事儿惊动樊舟他是不愿意的,加上程让也不觉得自己能再扛着了:
“好,我去医院,你看店。”
曲林闻言一怔,表情瞬间怂了:“我,我不行……你烧成这样得有人陪着,不然我怎么能放心。”
“要么你看店,要么我挺着。”程让没给他别的选择:“你自己选吧。”
曲林委屈地看着他:“你也没给我别的选择啊。”
“有事给我打电话。”程让只留了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程让自己去了医院,他没想惊动陆斯闻,但似乎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会撞见,程让到达医院在进入门诊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站在大厅里的陆斯闻,他正和患者说着什么,眼神时不时地往门口瞟,又一次看过来看到程让出现的时候表情也不见意外,转头跟患者又说了什么,便迈步走了过来,在程让的面前站立。
程让笑了下刚要出声打招呼,陆斯闻却已经抬起头覆在自己的额头上:“这么烫?”
是自己太烫了,还是陆斯闻有些凉,程让已经不知道,他只知道陆斯闻碰触自己的那一瞬间,他很舒服,以至于他都没说话。
“烧糊涂了?”陆斯闻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见他还是不说话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我带你去。”
程让想说不用,可陆斯闻已经转身走了,程让也只能跟上。
做了血常规,没有别的异常,只是发烧,陆斯闻全程陪着挂号缴费,最后就连扎针都是陆斯闻亲自来的,程让看着他的动作,说:“还是很熟练的。”
陆斯闻抬眸看他,没应这句,只是轻声说:“睡会儿吧,我还有事情忙,换药就叫护士。”
“好。”
陆斯闻没多留,直接离开了,但程让看到他在离开之前跟护士看着自己的方向叮嘱了什么。
三个小时程让半梦半醒地睡了过去,直到护士来拔针他才彻底清醒过来,程让道谢离开,离开的时候意识到陆斯闻帮了自己这么多,他理应打个招呼,便转了方向,向着神外门诊走去。
坐诊的不是陆斯闻,程让便问护士:
“陆医生呢?”
“陆医生今天有手术,不在门诊。”
手术?他的手不是不能做手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