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不知何时竟下起了淅沥细雨。
梦魇般的漆黑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疯狂压顶而来。
远处山谷里轰隆隆的惊雷时不时吼上一嗓子,震耳欲聋,摄人心魂。
刺骨的狂风下,那一片片扑朔而来的火浪高温也显得无力了许多。
李布衣盯着被雨珠浇得嗤嗤作响的炭火,不由蹙起眉头。
“狂风作乱,暴雨将至,恐怕……想在这焚尸是不可能了。”
而且令他不解的是。
昨晚他明明观过天相。
从今天起江城至少会连晴三五天。
怎么好端端的说刮风就刮风、说下雨就下雨?
“那怎么办啊李先生?”梅毅满是自责的叹道:“唉都怪我,我,我应该义无反顾相信您的!”
“梅总无需自责,就算刚刚没把烈火褪去,这会儿功夫也很难烧毁血尸。”
李布衣摆摆手,面色凝重道:“当务之急,我看得提前把棺材转移到附近的庙宇了。”
没说的是,这将落之暴雨,透着极重的阴寒之气,一旦大量落在血尸身上,恐其变异。
于是,他催促两人去把棺盖抬回来,又令剩余人将炭火扒拉到一旁熄灭,准备抬棺出发。
这些人起先还不以为然,觉得烈火焚烧那么久,棺材早就面目全非,尸体早已化作灰烟。
没曾想,血棺除了表面变得漆黑了点外,竟毫无损坏的迹象,更别提里边的尸体了。
“卧草,这么邪门?那么大的火居然连棺材都烧不烂?”
“你们说,李先生一直提醒咱不要偷看尸体,该不会……”
“别、别吓老子啊卧草,总不能尸体变异吧?这,这都是迷信啊。”
“什么迷信?没看刚刚李先生又是拂尘又是符咒吗?我看呐,棺材里的尸体肯定有问题!”
“要不咱找机会偷偷看两眼?若真的情况不对,特么的,给再多钱老子也不干啊。”
“就是就是,还是看看吧,有钱赚,那也得有命花啊!”
想到这,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壮汉相视一眼,纷纷装作扒拉炭火,靠近血棺,而后瞪大了眼睛冲棺材里望去。
咻!!
孰知,正当棺材里的景象正不断收入眼帘之际,众人耳边却猛地传来了一道破空声。
旋即还不等他们彻底回神,一张画有鲜红符咒的黄表纸急速飞窜在棺材中,轰的一下自燃起来。
大量的黑色浓烟直接掩盖住众人的视线,团团把血尸全部笼罩住,导致他们完全挺直身子时已然看不清里边的情况了。
“这……”
“哼!诸位还真是胆大,就不怕往里边看一眼,沾染些不干净的东西么?”
就在几个壮汉懵逼之际,蓦然,身后传来李布衣冰冷的声音。
吓得他们脖子一缩,僵硬的回过头,尴尬道:“李,李先生,我、我们就是想看看尸体烧得怎样了?”
“这些不是你们该关心的。”李布衣瞪着他们直言道:“不想出事,就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做就行,切莫因为一时好奇而害了自己!”
说话时,一股浓烈的杀气猛然凝现而出,笼罩在众人身上,导致他们无不是面面相觑,吓得面色苍白,哪还敢打偷看尸体的心思?
一炷香功夫后,雨下得更大了,寒风刺骨,乌云密布。
好在这会儿,先前被派去拿棺盖的两人也回来了。
他们小心翼翼的将棺盖盖了回去,可惜……
因为里边被李布衣整得乌烟瘴气,他们也没看清棺材里的情况。
“梅总,还是老样子,你走前边带路,我在后边盯着棺材!其余诸位在中间只管把棺材照顾好就行!”
“是!”
于是接下来,一行十五人在李布衣的指挥下、冒着越来越大的暴雨前行,根本不敢停歇,一路往三公里外的废弃庙宇赶去。
…
…
此刻,龙城城东,连绵山野,一处万丈深渊下的山洞内。
烛火摇曳中,一道干枯诡异的笑声忽然幽幽回荡在这狭隘的通道里:
“咯咯咯……”
“扉页,该去接你弟弟了!”
“虽出生之日比我计划过早了些。”
“但……既已被同门中人破了法。”
“再不及时接回来,它恐遭不测。”
话落。
只见幽暗的山洞里。
隐隐约约盘坐在磐石上的一位佝偻身影突然弹指一伸。
一道绿森森的法团迸射而去。
径直落在了百米外的一尊石棺中。
轰隆!!
石棺的棺盖猛地被一股巨力掀开。
里边躺着的那个人形白骨浑身缓慢长出皮肉。
它嘴角勾起冷笑,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呵,弟弟终于要出世了么?老魔头,那我妹妹呢?何时能帮她找到人选?”
洞内沉寂片刻,才传来那道苍老的声音:“人不难选,但……我已助你兄弟团圆,你,也该帮我做点事了吧?”
“哦?说说看,你这老魔头想叫我做什么?”
“帮我杀七个人!”
“哈哈……我只是让你救两人,你却叫我杀七个人?”
“哼,普天之下除我外,谁能把死去上百年的尸魃复活?”
“那你倒说说,你处心积虑要杀的究竟是谁?”
唰!!
话落,洞深处一道卷轴蓦然窜射出来。
扉页伸手一招,将其抓在手里。
就听那苍老的声音说——
“名单,门派,地址,都在这卷轴中详细记载。”
“你何时把这七人杀了,我何时再帮你张罗人选,救你妹妹。”
“另外,此刻纠缠你弟弟的道士不简单,搞不好它还不好出世了……”
闻言,扉页攥着卷轴、满脸自信。
浓郁的杀气在讲话之际更是自全身爆发而出,不屑道::
“哼,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阻扰我跟扉龙的相聚!”
…
…
于此同时。
江城西北,乡野荒山,一座废弃的庙宇里。
“师兄,这天怎么说变就变了?刚才还晴空万里着呢。”
身着浅色道袍的褚菲菲望着庙外烟雨朦胧、听闻雷声轰隆不断,不禁蹙起了柳眉。
“是啊,我也纳闷的很,明明今早还起了一卦,看是坎巽落死地而不生,离日艳阳当头挂的……”
刘淳也百思不解的盯着说变就变的天色,不解「气象占」向来很准的他今日怎会失算?
心绪如麻的和小师妹对视了一眼,他恭敬的看向不远处一位正盘腿打坐的中年人,道:
“师父,今夜暴雨狂风,恐怕我们得在这过夜了,我去拾些柴火取暖,顺道看看附近有无野果充饥!”
昏暗里,中年道长闻若未闻,毫无回答之意,只看得清他那身子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着。
刘淳心知师父正处于疗伤的关键时刻,也不多叨唠,冲一旁的褚菲菲轻声叮嘱道:“小师妹,你在这照顾好师父,我回来前哪也不要去,知道吗?”
“师兄,您就放心吧,我这神霄剑法可不是吃素的!”褚菲菲扬了扬手中的配剑,满脸自信。
刘淳神色凝重道:“不管怎样还是小心为好,前些日我们神霄派毕竟才刚跟那帮混蛋恶战,局势混乱下又跟师伯他们走散,眼下师父重伤,一旦有恶徒追踪上门,所有担子可就在你我二人身上了!”
“知道啦师兄!”褚菲菲郑重点头,正要催促刘师兄快去快回。
忽然,庙外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沉重杂乱的脚步声。
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极其浓郁、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师,师兄,这、这气息邪门的很,该不会是……”
“小师妹,你在这先照看好师父,我出去瞧瞧!”
刘淳蹙着眉、面色凝重的叮嘱一声,连忙拔剑出鞘,往庙门匆匆赶去。
心想外边的人必定来者不善啊,尚未全然靠近、这血腥味就如此渗人了。
手里没个几百上千条性命的,哪能如此?
难道……是那帮外寇追踪来了?
不、不太可能啊,昔日局势那般混乱,各队各派各奔东西。
他们怎会这么快就知晓我与师尊师妹往江城一带来了?
百思不解下,刘淳很快冲到庙宇的屋檐下。
顺着狂风暴雨远远望去。
只见十六人拥簇着一座血色棺材、面色匆匆而来。
那棺材比一般常见的还要大四五圈。
通体的猩红色在昏暗的夜里显得极其醒目。
而那极其浓郁的血腥味……
正是从棺材里弥漫出来的!
“血尸棺?!”
刘淳眉头一挑,脸色凝重。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冲这些抬棺者迎面而去,拦住他们的方向,道:
“诸位容我冒昧一问,这是何人棺材?又何以大费周章的运至此处?”
“小兄弟,这,这是我父母的棺材!”
队伍带头者,也就是梅毅。
他见刘淳一身浅色道袍,手提配剑,束着冠发,不敢怠慢,赶紧拱手解释:
“我、我们打算迁坟挪棺,奈何天公不美,竟下起瓢泼大雨,这才想着到庙里避避雨,不知……小兄弟可否行个方便?”
“这……”
闻言,刘淳狐疑的瞅着梅毅等人,最终,目光又紧紧放在棺材上。
靠得近了以后,那股血腥气显得更重了。
一般人闻不出,因为……棺材似乎被某些手段动了手脚。
但像他这样的修道者而言,煞气、血气是很难逃得过鼻子的。
“这棺材确定是你父母的?”
刘淳绕着棺材看了一圈,神色越发阴沉。
因为他发现……棺材不仅充斥着极其浓郁的血腥味。
棺身周边还有很明显被烈火焚烧过的痕迹。
若没猜错,这帮人尝试过火化此棺,可惜恰逢这场暴雨……
既如此,他们应该也知道这里边是血尸?
“确、确定啊,若非我父母的棺材,我岂能这般兴师动众的跑来迁坟?”
就在刘淳暗暗推测之际,梅毅心急如焚,不禁催促道:“小兄弟您就别多问了,快让我们进去吧!”
“不行!!不能进去!”眼看这帮人就想动身,刘淳呵斥一声,赶忙横剑拦住他们的去路,直言拒绝,心想这血棺如此诡异邪门,万一等会扰到了师尊疗伤打坐怎办?况且……这帮人来路不明,谁知道是不是外邦恶贼设计的陷阱?
“这……小兄弟,何以不让我们进去?据我所知,这、这里就是个废弃的庙宇吧?莫非小兄弟想把此处占为己有?”
“哼!你少在我头上乱扣帽子!我意思是,你们人可以进来,但棺材不行!”
“凭什么?”
“就凭这是血棺,是血尸!!随时都会尸变害人的,你们想死,难道还要本道爷陪你们一块遭殃?”
闻言,梅毅表情瞬间僵硬,举止都显得极其不安。
显然他没想到这年轻道士竟一眼看出了棺材的诡处。
同时,他身后诸多抬棺的壮汉一听这话,更是全部傻眼愣住:
“血、血尸??卧草,什么是血尸啊?”
“这还用猜?光看字面意思也知道血尸在尸变后要喝人血的啊!”
“我特么!我居然扛着血尸走了这么久,这,这……”
“难怪李先生怎么都不肯让我们看里边,原来是血尸?”
“九成没错了,还记得一开始开棺的时候,有很重的血腥味么?”
“对对对!那味道,特么的,差点把老子整窒息了!”
“刚刚连烈火都烧不毁,看来这血尸厉害的很啊。”
“……”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一时间都不敢抬着棺材了。
尤其是脑补到自己背着的棺材里躺着个血淋淋的诡异尸体的时候。
他们整个人都不由得寒颤连连,心里发怵,两腿都快站不住了。
“诸位稍安勿躁!”
这时,就当有人准备放弃之际。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只见李布衣沉着脸色、一步步从队伍最后走上前,朗声道:
“人死如灯灭,又何来的血棺血尸,甚至尸变一说?诸位怕不是港岛僵尸片看多了吧?”
“这……”
诸多壮汉相视一眼,很快有人质问道:
“李先生,既无尸变、血尸一说,何以之前棺材冒出血水?棺材也透着血红色?”
李布衣笑道:“诸位,这棺木可是品质极佳的红木,常年湿润的环境下自然会透出一股血红,至于血水,其实也不然,只是棺木里积了水,水色为红,尸体常年泡在这红木水里难以腐烂,故而死相难看、吓人,令人易生噩梦,正因如此,我才不让诸位偷看尸体而已,当然,你们若想看,稍后棺材运进去,给你们看就是!看看我到底是在骗你们,还是确有此事!”
顿了顿,见众人半信半疑,他瞥了眼刘淳,故作玩味表情的跟抬棺众人笑道:“另外在下看来,某些人只是觉得棺材不吉利,才故意拿这些话吓唬诸位而已,切莫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何况……诸位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吧?何不帮梅总把棺材抬进去三五步后、拿了钱再走?”
抬棺众人一听这话,心想是哦,现在就走人,梅总肯定不会给钱的,还不如把活干完了再说。
况且尸体都埋了九年之多,哪还能尸变啊?又不是拍电影,就算真尸变,这李先生、梅总不早跑了?
“你!”
见李布衣三言两语就让其余人重新坚定下来,刘淳顿时气得不轻,咬牙切齿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血棺就是你这江湖骗子怂恿他们挖出来的?你、你可知这血棺中的血尸一旦尸变,会造就多大伤亡?”
“就是!尔等迷信此人妖言,还不如请我师兄帮你们!”
这时,庙内一道脆如黄鹂般的细腻声音悠悠传来。
只见一个身着道袍的妙龄少女气冲冲的鼓着腮,跑出来说:“若没看错,你们这是在迁坟吧?哼,风水堪舆,我师兄也在行的很!远要比你们在乡间胡乱请的骗子术士可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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