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村,泥泞的乡间路上满是杂乱的脚印,一路通往李布衣家里。
地上扔着许多黄表纸,沿路两侧插满香火,似乎都在宣泄着沉重的气氛。
呜的一声,二胡、唢呐交融的悲情音乐响彻,为此情此景更是平添一份悲凉。
“江柔,别哭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啊,你整天不吃饭怎么行?”
村东义庄,江柔和月月披麻戴孝,跪在一座棺材前,神情悲伤的烧着纸钱,以泪洗面。
至今为止,她已连续七天没有正式吃饭,好几次饿晕在义庄,被几个大娘带到医院挂葡萄糖水。
可惜每次醒来,她又爬起来,坚持给李布衣守灵,不管谁来劝都没用。
今天,赫然正是李布衣的头七,也是要抬棺入土的重要日子。
村里有不少人都闻讯而来,想着给李布衣送最后一程。
虽说以前吧,大家都看不起这小子,但……人死为大,哪有跟死人计较过去的?
因此,他们念在都是同村的份上,这才过来看看,烧点纸钱,慰问下他那在天之灵。
而其中,马大牛杵在一旁,眼看江柔一天比一天憔悴,实在于心不忍,不由上前安抚道:
“唉,李布衣这好不容易才改变,开始赚钱了,怎么就……唉!”
“江柔,你节哀啊,要是不嫌弃,以…以后让我来照顾你也行啊。”
“反正你也知道的,自从上回跟我老婆,不对,是前妻离婚后,我就打光棍了。”
“别人嫌弃你是寡妇,我可不嫌弃,说白了,咱现在都是一路人,何况这么多年来,你是最明白我心意的!”
可惜,江柔这会早已目光呆滞,哪听得进去别人的话,根本不带搭理他的。
马大牛又劝说了几句,见始终没有回应,只得讪讪一笑,坐到义庄外边,等着抬棺入土。..
寻思着李布衣死得好啊,正愁晚上没个娘们给老子暖被窝呢。
若这次把握住机会,多献几次殷勤,指不定能拿捏住江柔的芳心。
铁蛋、狗剩等人见他尴尬的坐回来,纷纷笑道:
“大牛,你这是不忌嘴啊,连寡妇都想要,就不怕李布衣半夜给你托梦?”
“就是,好歹这些年你也存了不少钱,不如去找王大娘帮你再说门亲事,找个雏呢!”
其余旁人则一脸鄙夷,心想李布衣才刚死呢,这家伙居然就开始打江柔的主意了。
马大牛被他们说的满脸通红,气鼓鼓的骂道:
“你们懂个勾八!江柔她、她毕竟是我爱而不得的!
何况……你们这就是年少不知少妇好,错把少女当成宝!”
“啊对对对,娶江柔好啊,买一送一,还多个女儿!”
“指不定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大牛,这波你血赚!”
马大牛一听这铁蛋和狗剩口不择言,越说越难听,就要发怒。
这时,义庄外有几辆三轮车咔咔停下,而后,四人急匆匆迈步而来。
只见为首的是一对中年夫妇,面容跟江柔有几分相似,而在他们身后,则紧紧跟着一对年轻男女。
人群中很快就有人认出他们,感叹道:“唉,江柔爸妈来了,我还以为他们不会来了呢!”
江柔跟李布衣结婚的时候,江清竹、王秀梅垮着脸硬是一杯酒没喝,走了个过场就走了。
甚至女方这边连亲戚都没喊,足以可见,江家对李布衣的厌恨有多重。
正因如此,大伙们才以为李布衣意外去世,江清竹等人肯定不会来。
没想到这家人还是来了,而且连江月、江梦都一同带了过来。
众人惊疑之际,江清竹和王秀梅同时将祭拜的字奠、花圈摆在灵堂两边,而后心痛的瞅着憔悴不堪的江柔,道:
“柔儿你……你怎么就想不开啊?李、李布衣已经去世了,难道你也要把自己活生生饿死吗?”
“是啊姐,姐夫的死我们也感到很伤心,但……日子还是要照常过,您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下月月啊。”
一家人劝说之际,江清竹心疼的把脸色惨白、看上去营养不养的月月抱起来,“月月,爷爷带你去吃点东西?”
“我不吃,我不吃!!”孰知,月月比她妈还倔,一个劲摇头说:“我要陪着妈妈,我要送爸爸最后一程!”
撂下这话,她执拗的从江清竹怀里挣脱开来,又跪在江柔旁边,点燃了一根香火。
“哎哟我说江柔你,你怎么就一点不听话啊?”王秀梅见状,又无奈又生气的说道:“天下好男人多的是,这人活着,跟谁过不是过啊?李布衣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个大活人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江梦也不禁劝道:“是啊姐,你振作点、先把爸妈给你带的卤肉吃了吧,待会上山还要走很长的路呢,你要是跟小月月什么都不吃,如何给姐夫送最后一程?”
闻言,江柔心头一震,猛然间清醒了许多,是啊,我要不吃点东西,待会怎么给布衣送终?恐怕还没走到山上就饿晕过去了吧?
想到这,她才微微仰起头,泪眼朦胧的冲王秀梅等人望去。
“喏,先吃点肉!”王秀梅赶紧把卤肉递了过来。
江柔点点头,接过肉,分成两半递给了月月一块,如同嚼蜡般吃了起来。
直到她和月月把肉吃完了,江清竹才重重叹了口气,带着一家人坐在义庄外。
王秀梅愁眉苦脸道:“我真搞不懂李布衣这小子有什么好的?值得江柔这么念念不忘?当初结婚也是,都说了不同意不同意,她非不听劝,现在可好了,吃尽苦头不说,还没等到享福呢丈夫就死了。”顿了顿,她瞪着一旁的江梦,“你以后嫁人可得擦亮眼,千万别碰上李布衣这种,还有上次那个飞、飞什么东西的。”
“是杨建飞,妈。”江梦苦笑一声,“放心吧,我以后肯定擦亮眼,嫁个有钱人。”
“有钱那也得有那个命享受啊!别等会跟李布衣似的,才刚发点小财,就莫名其妙出意外去世。”
说实在的,他们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李布衣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甚至……连尸体都没见到。
来的时候就听外人在说,好像棺材都是空的,唉,这李布衣到死连尸体都没了,也是种莫大的悲哀啊。
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我现在就担心,江柔心里过不去,等落了棺,会做什么傻事。”
这时,江清竹面色沉重的盯着众人讲道:“江柔这妮子我是从小看到大的,我最了解她了,性格看似温柔,实际却倔强的很,什么事都喜欢吊在一棵树上,十头牛都拉不回她。”
“爸,这还不简单!”江月忽然笑道:“都说忘记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新欢,咱等姐情绪稳定点了,再给她相门亲事不就好啦,也许她以后过得比现在还幸福得多呢!”
“这个办法好,我早就想这么干了!”王秀梅激动道:“别看李布衣上回给咱买那么多贵重的东西,迄今为止他到底赚的什么钱我们都不知道呢,也许他又在赌博或者做些擦边的行业,到头来被人给砍死了,我看啊,以后咱给江柔找的对象除了要稳重之外,底子更要清白,作奸犯科的咱可不能要!”
嗡嗡——
下一刻,义庄外陡然响起一阵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十几辆警车停在了门口,十几个巡捕员身着正装而来。
王秀梅一看这状况,更忍不住悄声说:“看吧,这小子肯定在外边又犯了什么事,这才被人砍死,现在人都死了,巡捕局还要过来调查,唉,真丢人!”
闻言,江清竹、江梦、江月三人相视一眼,心想除了李布衣犯法外,也没别的理由惊动这么多巡捕员跑来义庄了。
此时包括其余村民也是各怀心思,满心疑惑的盯着巡捕员。
不明白巡捕局过来这么多人是干嘛,总不能因为上回李布衣出钱赔偿,特意过来祭拜下吧?
“咦?那、那位不是江城总局的王局长吗?卧草,他怎么都来了?”
“还有我们双星村的分局局长,嘶,全都是巡捕局的大人物啊!”
“领头上司都来了,肯定就不是感谢李布衣上次的赔偿了,估计是有什么别的事吧。”
“这还用说?听说到现在为止连李布衣的尸体都没找到,我猜这小子肯定又在外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唉,人死都不得安宁啊,所以咱做人呐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好。”
唰唰!
孰知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
王天欢、刘雄等巡捕局高层竟纷纷冲着灵堂鞠躬九十度默哀。
其中也包括了一同前来的刘兰芳、于洪海等人,也全是一副郑重表情。
看其模样,哪有过来问罪调查的意思?分明就是特意过来给李布衣祭拜的。
拜后,王天欢蓦然从兜里掏出一份很有重量的文件,递交给同样惊讶的江柔。
“江柔,李兄弟的死我们都听说了,唉,我们都感到无奈。”
“这里是两万块钱,是上回李兄弟替我们巡捕局补偿给村民的钱,剩下多的……是我私人给你和李兄弟的补助。”
话落,一旁的刘兰芳也掏出个红包,上前道:“嫂子,这也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您快收下吧,往后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就是,不管是我私人,或是巡捕局,只要能帮您的一定绝无二话!”
嘶!!
见状,全场围观的众人全都愣住了。
感情巡捕局来人不是为了调查,而真是为了感谢啊。
而且一出手就是两个大红包,简、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包括江清竹、王秀梅等人也呆若木鸡。
显然没想到李布衣这小子不光资助了村民的赔偿问题。
连城里总局的王局长都亲自跑来祭拜他,换一般人,哪有这种待遇?
“不……我不能要!”
两个红包江柔连看都没看,便摇头说:
“布衣人都没了,我还要这些钱做什么用?”
“谢谢你们的心意,也谢谢……你们还记得布衣的好。”
王天欢正色道:“这哪能行?这些钱本来就是李兄弟借给我们巡捕局的,借钱哪有不还之理?”
“是啊嫂子,先前李哥帮了我很多忙,这也都是他应得的钱!”刘兰芳补充了一句。
“是、是你?”孰知下一秒,江柔盯着刘兰芳很快记忆起来,这人不就是自己见李布衣最后一次的时候的那人吗?
当晚她想给布衣送衣服,亲眼看到布衣跟面前这女人有说有笑,而后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这一去就是几天不归,正当她担心之际,一位姓柳的大哥却传讯告诉她,李布衣意外去世了。
她一直都想知道,那天晚上布衣撒谎去隔壁村做法事,实则却跟这女人去了别地,他们到底去干嘛了。
布衣的死,会不会跟这女人有什么关系呢?
刘兰芳被她盯得微微一愣,“嫂、嫂子,什什么意思?您认识我?”
“不、不认识……但……”江柔咬着牙,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布衣当晚出差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他上了你的车,我、我想知道,布衣为什么会意外去世?你们又到底做了什么?”
“啊?我……”刘兰芳柳眉一蹙,也回想起当晚的情景。
在注意到王天欢等人望来的疑惑眼神后,她连忙准备开口解释。
结果义庄外边又是一阵嗡嗡作响的轰鸣声传来,打断了她的声音。
旋即,人群中更是有人突然惊呼道:“卧草!好踏马多的车,好踏马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