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蜡炬成灰泪始干「第一卷·下」

席允辰和姝倪的婚礼被搁置。

两人仅是领了证,便算是礼成。

席允尊右耳耳膜受到重创,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

他因此,辞去了警调局的职务。

封九尘被拘捕,封颂伯也得到了制裁。

那份文件的秘密也被公开。

那是一份空白文件。

封九尘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陆瑾寒追上去,并顺理成章的不让他起疑。

他估计也没想到,陆瑾寒竟然签字的毫不犹豫。

甚至不需要这份文件。

他也会去。

她在的地方,便是他心之所向。

苏歆夫妇知道消息的时候,两人从华国急匆匆赶来,两人神色悲怆的了解并处理完所有后事,并且安抚了小祁越。.

小祁越哭了很久。

哭到眼眶红肿,哭到喉间酸痛,哭到泪腺再也分泌不出泪水。

而席允笙,却再次陷入昏迷。

苏歆夫妇在临走前,来看过席允笙一眼。

彼时,她躺在席家专门为她准备的无菌病房,手臂输着营养液。

苏歆含着眼泪,问道:“阿笙……什么时候能醒?”

席允辰回道:“说不准。”

有可能是一周,有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十年。

“我会尽全力救治我妹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有消息,立刻告知你们。”

陆柏年和苏歆当然相信他。

他们想说谢谢,却也觉得‘谢’字,不够妥当。

最后。

还是苏歆说:“你放心,我们不会和你们席家争这个孩子的抚养权,我们只希望,能常常过来探望,就知足了。”

席允辰‘嗯’了声。

陆家因为陆瑾寒的离去,整个陆氏集团正处于兵荒马乱之中,他们现在要马上回去。

苏歆夫妇刚打算离开,回头便碰上了席牧云。

两人微微颔首。

“陆董事长,陆夫人。”席牧云走到这边,启唇问道:“关于令郎陆……”

“席老。”苏歆打断他,“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都已经清楚了。”

苏歆泪水又一次滚落下来,沙哑哽咽道:“瑾寒……是为了阿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们尊重他的选择。”

席牧云没再说话。

垂下的苍老眼眸中,掩藏了几分愧色。

“是我……没有照顾好晚辈。”

“与您无关。”陆柏年半拢住苏歆,边安抚她,边说:“大概凡事,都有因果。”

丢下这话。

苏歆夫妇和席牧云道别。

他们要回去,将他的遗骸葬在华国,葬在他的故土,葬在生他养他的地方。

他们走后,小祁越也和外公道别。

苏歆夫妇当然也知晓了祁越的身世。

临走前,陆柏年还说道:“欢迎你们席家所有人来陆家看祁越,我们也会常常带着祁越过来的。”

“好。”

经此一事。

席牧云和陆家握手言和。

而陆家也真正做到了这一点。

席允笙一直未醒。

小祁越便每隔半个月,便来探望妈妈一次。

每次都会和妈妈说很多的话。

他们和帝都音乐大学那边也说明了情况。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向前推移。

几个月后。

席允辰安排最好的医生,给妹妹做了剖腹产。

这一胎是个女孩。

还没有取名字。

席牧云喜欢的不得了。

他抱起那个小小婴儿的一瞬间,在看到病床仍旧昏睡着的女人,忽然之间,便泪如雨下。

女孩没有取名字。

但是席牧云给她取了小名。

叫囡囡。

囡囡一出生就很乖,不爱吵闹,也不爱哭,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小梨涡。

席允尊和席允辰轮流担起爸爸妈妈的责任。

姝倪更是将囡囡当成亲女儿,当成心肝宝贝珠子来疼。

席牧云推掉所有工作,一心一意照顾女儿和囡囡。

小祁越很喜欢这个妹妹。

总是给她带好多玩具。

囡囡是全家人的团宠。

一岁抓阄的时候,席家全家都在场,苏歆和陆柏年,还有小祁越都在。

囡囡最后抓住了一支毛笔。

席牧云笑着说:“我们囡囡,往后一定是能成为大书法家的人。”

一大家人其乐融融。

可唯独,两人不在场。

全场黯然。

苏歆夫妇和席牧云,都偷偷的抹了把泪痕,不叫任何人瞧见。

……

转眼之间。

春又去,冬又来。

在席允笙昏迷的第二个年头里。

她醒了。

是姝倪最先发现她醒的。

消息传给席家两兄弟的时候,两人火速放下手中的事,回家赶来。

席家人一窝蜂的站在无菌病房的卧室前,仔细盯着席允笙的容颜。

席牧云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女儿的脸颊,“我的小乖乖,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席允笙不说话。

她神情呆滞,眼底无焦。

这把席牧云吓得不轻。

席允辰给妹妹做检查。

检查完毕后,他看向满脸期待的父亲,和神情紧绷的哥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席牧云身形踉跄,一瞬之间痛不欲生。

好半天。

他才问道:“允辰,有没有办法,让她再忘记一次?”

席允辰闻言,再次尝试催眠。

但是,失败了。

正当席家人一筹莫展之际。

小囡囡骑着有咕噜的小木马,到了席允笙的面前。

小家伙一双漂亮的如同水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小嘴咿咿呀呀的笑起来,“妈妈!”

短短两个音节。

床上的女人眸子动了动。

席允辰将小家伙抱过来,“囡囡,继续。叫妈妈……”

囡囡茫然的眨了下眼。

席允辰诱哄道:“乖,叫妈妈,跟我学……妈妈……”

“妈妈……”

囡囡甜甜的嗓音又跟着唤了一遍。

“妈妈……”

席允笙浑浊的眼,缓缓清明。

席允辰吩咐所有人出去,只留下他和囡囡在。

囡囡一遍一遍的唤着她。

直到最后。

她晕过去的最后一秒,她唇间呢喃了一声:“陆瑾寒……”

……

席允笙醒了。

没有催眠,没有药物干预的情况下,她靠着意志力,清醒过来。

席家人都很高兴。

但是她的身上,已经没了从前的那些朝气。

尽管囡囡一直陪着她,尽管姝倪每天都来逗她开心。

她身上却总是很压抑。

她不喜欢笑,也不爱和别人倾诉。

她有时候会自言自语。

有时候,也会一个人沉默的发呆很久。

席家人很心疼。

苏歆夫妇和小祁越是在她醒后的第三个月,才敢出现在她面前的。

因为他们怕她刚醒,情绪不稳定。

苏歆夫妇没敢多扯别的,只是笑着问:“阿笙醒来后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什么特别想要的,想吃的,我们一定给你送过来。”

席允笙摇了摇头,没说话。

苏歆又道:“对了。囡囡都快要虚岁两岁了,还没有取名字呢,你看看,该取什么名字好?”

席允笙看向和祁越一起玩赛车的小家伙。

她嘴角牵起,脑中思索间,唇边缓缓溢出三个字:“陆、朝、颜。”

苏歆咀嚼着这个名字。

顿了顿。

脸上笑道:“陆朝颜,是个好名字,我们的小公主,往后就叫陆朝颜。”

就这样,小囡囡的名字被定了下来。

苏歆夫妇临走,也没提及那个名字。

两年了。

他们守口如瓶,讳莫如深。

就如同一道禁忌。

仿佛只要不提起,伤疤就不会被揭开。

那一切的痛苦,就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过。

苏歆夫妇走后,小祁越留了下来。

祁越扑到席允笙怀中,“妈妈,我好想你啊……”

席允笙轻轻安抚他,“祁越……又长高了。”

良久。

她轻抚他的脸颊。

她温柔的看着这张与那人愈发相似的容颜,毫无来由的红了眼眶。

……

庆幸的是,席允笙身边还有很多人爱她。

长此以往,她的症状慢慢好了很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

小朝颜也慢慢长大。

她很懂事,从不给妈妈添加烦恼,也不惹妈妈生气。

小祁越也逐渐露出了他先天性的商业头脑,在陆氏集团大展拳脚。

席允笙很欣慰。

可越是欣慰,她越是不敢见他。

他和他太像了。

愈是成熟,便愈是像。

祁越也似乎懂了些什么,也不再总是有事没事往妈妈那里跑。

更多的是照顾小朝颜。

后来,席允笙提议席允辰和姝倪重新举办婚宴。

婚礼举办的很盛大。

在无尽的欢声笑语中,席允辰和姝倪完成了他们当初未能完成的婚礼。

……

……

又是一年冬。

前一夜刚下了一场大雪,银白色笼罩住了整栋帝都城。

席允笙带着祁越,右手牵着小朝颜,再次攀登那座跑马岭上的山峰。

小朝颜累的气喘吁吁,祁越无奈,抱着她走。

三人到达了顶峰的那座圆觉寺。

席允笙买了香,来到大堂。

祁越又给朝颜点了香,教她如何叩拜。

叩拜完毕,几人起身,刚准备要走。

这时——

圆觉寺的方丈大师朝她走过来。

他对席允笙颔首,行了个佛礼,温声感叹:“施主……是个有福之人。”

席允笙唇角云淡风轻,还有些浅浅的自嘲:“……何以见得?”

方丈大师摸索着佛珠手串,微笑着道:“曾有一人,明明不信佛,却来我这里跪了三天三夜,愿散尽周身气运,只为一人祈福。”

空气静了一瞬。

席允笙嚅动了一下唇,“那个人……是谁?”

方丈看向小祁越的方向,礼貌颔首:“那个人,和你身边的这位施主,相貌倒是颇为相像。”

席允笙微微怔住。

她没再说话。

良久。

她沉默的带着祁越和朝颜,离开圆觉寺。

下山的那一路,青石板小道坑坑洼洼。

小朝颜这一次,倒是没觉得累,边走,边兴奋的蹦蹦跳跳。

“哇……下雪了!”

小朝颜惊呼一声。

席允笙脚步顿住。

她抬眼。

周围漫天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整个山峦层层叠障,被银装素裹着。

顿了顿。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古老苍茫的大地上,仿佛又传来那道回声——

“初雪落满头,便可算白首。瑾寒哥哥,你愿意等阿笙长大吗?”

“愿意。”

他说了‘愿意’。

雪花在她的掌心融化,转瞬间消逝殆尽。

就如她这一生,也不过镜花水月一场。

她忽然笑了。

笑的泪水滚落她的脸颊。

在漫天飞雪中,她缓缓回眸,看向身后高高矗立在山峰顶端的庄严佛像。

她仿佛看见——

那一天,他虔诚的跪在佛前。

听满地经文在他耳边,低吟梵唱。执手中木鱼声,声声作响。

陆瑾寒,你求了什么?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