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安吾先生!你还好吗?”
辻村深月跪坐在地上,膝盖磕破,脸上的汗水混着土尘一起滚落。
某种意义上,坂口安吾是最倒霉的。因为他既不是对方的目标,也完全没有能力在那种程度的异能下保护自己。
“咳、咳咳咳……”他伸手挥去烟尘,巨大的土块自地面中间隆起,平坦的路面变得坑坑洼洼。坂口安吾看了一眼,他们驾驶的车已经被土块砸瘪,彻底报废了。
不明液体顺着车厢一点点滴落,西宫月昳几分钟前拿在手里的平板碎成了蜘蛛网,被一颗电火花点燃,窜起高高的火苗。
那个瞬间,他大脑里响起的声音中,有一道说:
起码这个车的费用可以报销……
他站起身:“先离开这里。”
“月昳他……”
“辻村。”
辻村深月抿唇,担忧满满。
“我们选的这条路线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坂口安吾低着声音,“但我们却被人埋伏了。”
“一定是那个魔人……”辻村深月反应过来什么,声音越来越小,“怎么会……他……”
坂口安吾叹气。
“我也不愿意确认这一点。但,西宫鹤影生前经营的那些情报网,到现在还隐藏着的那些东西,你觉得,它们落到了哪里?”
辻村深月闭嘴了。
……
“我还以为你会用石头人把我送到横滨。”
“那样太张扬了,不符合主人的期望。”
“主人……这个称呼可真是……”西宫月昳顿了顿,“很有情趣。”
“……”伊万·冈察洛夫脸上的疯癫笑容消失了。他额头缠了大量的绷带,皮肤苍白,有点病态的瘦弱。与身体状况相反的是他那种时刻打了鸡血般的精神状态,他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负面情绪,世界里只剩下幸福和快乐。
但有关主人的事情还是足够激怒他。
“下次说这种话,我会将你的脑袋捏碎。”
西宫月昳:“好的,好的。”
可他还是觉得费奥多尔这人很有情趣,正常人哪有把自己下属培养成只会狂热喊主人的乖狗狗的?而且他身边的其他下属也都对他抱有奇妙的憧憬,就连疯疯癫癫追求自由的果戈里,内心其实也拉扯得不得了。
明明就是很会玩弄情感的那种人嘛。
西宫月昳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却发现为了毁掉一些小手脚,平板已经被他自己砸碎了。
唯一可说话的冈察洛夫又是费奥多尔的狂热粉丝,完全没法交流。
他只好看向窗外,观察一些无聊的东西。
“这是前往擂钵街的方向?”
冈察洛夫不说话。
“那里的环境那么差,想必也没有足够丰富的资源,白天没有冷气,晚上没有地方安眠,食物质量也……”
他说着,看见冈察洛夫的表情略略懊恼了一点,他懊恼起来也是开心地懊恼,十分奇妙:“主人这些天辛苦了。”
西宫月昳附和道:“是呀,真是太辛苦了。你看,我都能第一时候想到这些,你却完全没有在意费奥多尔君,这是否有些……”
……
等到了骸塞,冈察洛夫已经失落地像条马上就要被丢弃的小狗,明明大脑里代表痛苦的那些部分已经被永久切除了,他的心脏里却依然源源不断地涌出不一样的情感。
担忧,自责,深深的愧疚。
他实在是太不尽责了。
至少笑容没有消失。
只是转移到了西宫月昳身上。
他快快乐乐地伸手遮住阳光,若是有尾巴,那必然翘得比谁都高。西宫月昳转头问:“我是要往里面走吗?”
冈察洛夫点头。
骸塞很高。
而且废弃已久,冈察洛夫引着他走上一边的通道,一步一步地踏上布满灰尘与杂物的旋转楼梯,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西宫月昳一想到某些无聊的人为了逼格,得花十几分钟甚至更多的时间一步步走上去,就觉得好笑。
真的不会累吗?
他是快累死了诶。
“到底,呼……什么时候,才能,爬到顶啊……”
冈察洛夫有点嫌弃地往后看了一眼。原本西宫月昳走在他前面,但渐渐的,这人就开始爬不动楼梯,慢吞吞地抬腿,三两步就喘一大口气,仿佛这点运动量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着实是耽搁了他去侍奉主人的时间。
“真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邀请你。”
“我也不明白……”西宫月昳爬楼梯爬得都快不知道自己的腿在那里了,“如果不是费奥多尔君从来不爱具体的人,只爱抽象的人,我都要以为他看上太宰君了。”
冈察洛夫:?
“幸好,我知道太宰君不是那么适合当配偶。”
知道西宫月昳和太宰治关系的冈察洛夫:???
不是,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终于,不知道绕了多少圈,他们终于到了骸塞的顶层。
也就在到达顶层的那一瞬间,西宫月昳看见了楼梯口边上的……电梯。
“…………”
被报复了。
他糟心得很,连推开门的动作都显得那么无力,半死不活地迈入骸塞最上层的那个房间。
阳光,透明的玻璃,光洁的地板,和中央的一张桌子。
一切都很安静。
那三人整齐地转过头,他们穿着体面而优雅的白色西装,西宫月昳只远远一看便能察觉到那些衣服的精致,有种浓浓的定制感,必然不是商店里随便能买到的便宜货。
整个空间有种和其他地方格格不入的洁净。西宫月昳怀疑这里的地板可能都被重新换过了——为了干净。
像筑巢。他的大脑如是说。恶龙找到了一个不错的高台,在这里做了一个简单的巢,有着诡谲、优雅、童话般的华丽感。
但是为什么……
那三个穿着高级西装的人……脸上……贴满了小纸片?而且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计划,没有残忍的画面,只有一桌的纸牌,和被啃得七七八八的苹果核。
“太宰君……”他首先看向太宰治,而且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放在他的衣服上,而不是那张被纸片糊住眼皮的脸。天空的自然光穿透玻璃,落到绮丽的地板上,又折射出去,暖融融的光甚至有着毛绒的质感,它们落在太宰治身上,让人想到一些童话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
又或者是白雪公主。
太宰治还特意把一侧的头发撩起来别在耳后了。当他不说话也不微笑的时候,有点从骨子里溢出来的忧郁气质,干净到不像他了。
比起日常,这会儿的太宰治从外貌上来看,起码高贵了十倍。就是有点虚无,他不喜欢太过虚无的形象,就像一团甜腻腻的奶油和干实的面包,奶油只能作为偶尔的消遣,并不能作为日常的一种。
嘛……不管怎样,在这一瞬间,他这几天以来积压的坏心情被美色占领,减去了一半。
——浅浅感谢一下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
半响,西宫月昳欢快地发出声音:“我又被绑架啦。”
这话说的,太宰治想起一些过去的经历,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他伸手扒拉掉自己脸上全部的纸片,这个时候挽回形象为时已晚,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在看见西宫月昳和冈察洛夫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是俄罗斯老鼠的阴谋,但事已至此……什么事已至此啊!他现在非常想站起来把费奥多尔一脚踹飞——
“月月……”
西宫月昳走过去,因为爬楼梯而格外疲惫。
正好,桌子对面还有一张空着的椅子。
他偏不坐。
他按着太宰治的肩膀,把他按回座位,然后无比自然地坐了下去,把自己塞进怀抱。双腿终于得以解放,他舒了口气,懒洋洋地自闭起来:“你们不继续玩纸牌吗?不用顾忌我这个人质的。”
“太宰君,你好像有点瘦了。”他依偎在某人怀里,顺手rua了一下太宰治侧脸,摸到那条新鲜的划伤,有点心痛地从上面拂过,“我这样影响你看牌吗?”
太宰治:“嗯……”怎么说呢,影响肯定是影响了,他脸上的伤口正在愈合,痒痒的,别的地方好像也痒痒的,哪有精力专注牌局,但拒绝又是不可能拒绝的。
涩泽龙彦:“……”
他把没打完的牌一丢,显然是没这个兴趣了。费奥多尔并未告诉他,会把西宫月昳绑架过来,而且西宫月昳这个普通人在他面前闲散的模样也令他不喜。
涩泽龙彦非常讨厌别人无视他。
他转头看向费奥多尔,厌烦中带着点惊诧地质问:“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
“太宰君,你穿白色意外地合适。”西宫月昳的话音以及话语内容放在此时此地如此突兀,“设计师是?”
“涩泽君。”太宰治顿时一改之前对这衣服的厌恶,被西宫月昳的话题带偏,声音里有点轻飘飘的喜悦,“涩泽君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
“哇……好厉害。”西宫月昳是真的没想到,涩泽龙彦居然还能兼职当裁缝,“我看见的时候还以为这是高级设计师做出来的高定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设计并制作服装,涩泽君太了不起了。”
一顿猛夸。
涩泽龙彦逐渐感觉到不对劲,作为绅士,被夸了应该表示一些感谢,但这个情形下怎么这么怪……这真的是绑架?
而且,即使西宫月昳念叨了一长串关于他的夸奖,他仍能感觉到这个人并没有在意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俩小情侣来这儿度假了。
仿佛是察觉到了涩泽龙彦的不喜,西宫月昳抬眸和他对视了一眼,笑意柔和,毫无攻击性。
就好像,他真的是个对危险没有感知的花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