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竹原编辑正在一楼接热水,听见门口风铃响动的声音,他下意识抬头,却看见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您今天怎么来了?”
他还以为今天依然是那个太宰治前来。
“竹原君,不欢迎我吗?”西宫月昳飘进门,“也对,我天天摸鱼,肯定是比不上太宰君的工作能力。”
“不敢不敢。”
他顺手倒了一杯热茶,端着茶水过去。
“实不相瞒,虽然太宰先生的能力相当突出,但……”他想说太宰治在这里的时候,众人总是会被一些不大不小的恶作剧吓一跳,然而话说到一半,竹原猛然想起太宰治和西宫月昳在谈恋爱,是恋人,他再说下去就变成挑拨情侣关系的大恶人了,“但……我们也挺想念老板的。”
早晨八点,清爽的空气里,竹原把热茶递给西宫月昳,抹去了额头的细汗。
他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西宫月昳能开口捉弄他,说明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坏。这几天他们一直挺担心西宫月昳的,甚至都想要组团去探望一下。
“嗯哼。我也很想你们。”
他转身上了二楼,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
文学社早已有了不小的名气,但室内依然杂乱,各种各样的物件被堆放在有限的空间内,纸张错位相叠,随着走动掀起一角,缓缓落下。现在还不是太忙,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气,以及哒哒的键盘声。
比起昨天那些化不开的血腥气和惨叫,这里是相当的宁静舒适。
“老板?”
“早。”
空气安静了,视线落到他的身上。
羽毛压多了也会有重量,何况是蕴含着情感的视线。西宫月昳和几个熟人打了招呼,穿过房间走向自己的位置。
办公室被重新装修过,从一群人挤在一起,变成了独立的隔间。他非常熟悉这里,记得谁谁谁喜欢在桌上放纸片人,也记得谁谁谁又养死了什么话,就算闭着眼也能走到他自己的位置。
他们给他腾了个小隔间作为老板专属座位,甚至换了人体工学椅和新出的主机电脑,拉开抽屉还有一条叠好的毛毯——专门适合摸鱼。
这个位置倒也不是专门给他准备的,大部分时候是凉羽泽坐在这儿,这几天是太宰治。
西宫月昳坐下去,伸手拨拉了一下桌面的多肉,发现叶片的底部已经变成了枯黄。
“……”没记错的话,这玩意前段时间还是活着的。
想不通。
没人照顾也不至于死那么快吧。
……
外面。
“怎么办啊,里面还有一些凉羽先生的东西没整理掉。”
“老板他触景生情怎么办……”
“凉羽先生的多肉被太宰先生养死了……”他叹气,“我们连一盆多肉都救不了。”
“别太自责,在太宰先生手底下拯救一盆多肉还是太难了。你还记得他三天前把午餐混合在一起的模样吗?我差点以为那是杀人便当。”
“可是你看老板,他盯着多肉的模样好难过啊。”
“唉。”
……
西宫月昳在痛苦面具,因为看多肉发呆的时候他抿了一口新鲜泡好的热茶,舌尖被烫到麻木。
他皱眉,本着面子问题没有吐舌头换气,而是开了电脑,熟练地登上工作用的账号,慢悠悠地浏览起最近的记录。
观察一下太宰治最近都做了什么。
和下属交接、与作者交流、处理季度财报……他大概扫了一遍,深深共感了森鸥外——太宰君这样的人真的太适合被压榨了,认真工作的时候简直什么都会,而且语气态度也好得不得了,完全没有放飞。
他有点莫名欣慰,太宰君比以前成熟多了。
……
“这是——我们老板?”
新来的实习生绘里小小地惊呼了一下。
因为最近才入职,所以她还没见过真正的老板。太宰治来的时候她一头雾水,想喊“社长”又怀疑社长不可能那么年轻,差点就被嘲笑了。
“太宰先生不是老板……”前辈如是说,“不过,他可能会成为我们的二老板。”
实习生:“?”
人的八卦是天性,但打探上司的八卦对于一个实习生还是有些危险。她是这一批实习生里最优秀的一个,很有可能会留下来长期工作。虽然最近因为主编的离世而整体氛围沉闷……可是前辈们依然没有忘记照顾她。
她还蛮喜欢这个地方的。
在没有看见老板之前,她构想过老板可能是很有魄气的人——或者是很有魅力的人,能狠狠钓住太宰治这种二老板——
现在看见了。
大老板……比二老板看起来还年轻。
就离谱。
而且像高中生。
而且是DK。
一瞬间绘里有些理解了,前辈说起二老板这个词时那种微妙的表情,那种……对大老板二老板的不理解。
而她毕竟是年轻的学生,对各种性取向的接受程度还算好,冲击了几秒就自我安慰地接受了。
“绘里,把这些交给老板。”
“啊?”绘里猝不及防,接过前辈递来的一刀文件,“我、我还没和老板说过话……”
“老板他又不吃人。”前辈挥挥手,“你和老板年纪差不多,怕什么。”
绘里心想打工人和老板之间已经隔着可怕的鸿沟了,即使老板是美少年也不能使这沟渠减弱半分。
她才不会说,她怕二老板怕得不行。
明明太宰治是那种长相很柔和的,年纪也比她小,说起话来也没有任何让人感到不适的地方,可她就是怕得要死。
“老板,打扰了……这是上周销量的统计……”
“放这里就行。”西宫月昳抬头,“没见过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吗?”
“是的。我的名字是左江绘里……”实习生有点紧张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哇……好难得。”绘里使用了相当多的敬语,几乎都卑微到地底去了,“我们这里的女性员工相当少,我还以为没有小姐姐愿意来我们这儿实习呢。而且也不用对我这么尊敬,我只是文学社的吉祥物。”
他托腮,衬衫的布料绷紧,衬得腰间线条更加利落。呆在熟悉的、稳定的环境里,他的心情也不免上扬了许多。而且昨天在非正常环境里发泄了太多情绪,就像把一整盆水全倒出去了,一时间躯壳里有种空旷的宁静。
绘里局促不安地站着:“我一直很向往在文学社工作。”
“现在是跟着松下编辑学习吗?”
“嗯嗯,松下前辈对我很好,我学到了很多新东西。”
西宫月昳回忆了一下。松下是他们这边专门负责女性向市场的编辑,会收一个女孩子当实习生也正常。想到这儿,他又问了一句:“女性向市场我们文学社研究得太少了,绘里小姐有什么看法吗?”
绘里:……来了来了,恐怖的老板考核环节终于还是来了!把自己叫做吉祥物果然还是开玩笑的吧!
“根据最近的销量统计……”
西宫月昳听着,翻了翻文件。
绘里的声音卡壳了。
“耽、女性向耽美的潜力很大……”她下意识窥了一眼西宫月昳的脸色,“但不是很符合我们文学社的调性……”
西宫月昳放下文件,陷入沉思。
“这个问题……”
外面忽得一阵吵闹,爆发出的争吵声让二人不约而同往外看去。
“发生了什么?”绘里有些惊讶地小步跑到门口,她听见了熟悉的前辈的声音,印象中那位前辈脾气非常好。
然而等她望出去,却发现不仅仅是那位前辈,早晨还在摸鱼的大家几乎都站了起来,气氛凝固到可怕。
她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见小林前辈和竹原前辈与两个陌生人对峙着,他们几乎把人堵在门口。
小林前辈现在是文学社资历最老的员工,接任凉羽泽成为了新的主编。绘里从未见过小林前辈发怒的样子,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向来温和的眼睛充斥着怒火,额角青筋暴起。
“扫帚拿来!”
出乎预料的是,没有人去劝阻他。所有人整整齐齐地维持着同一种情绪,愤怒、敌视、厌恶。
只有一些新员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和绘里一样充满疑问,不敢发声。
“别太为难他们了。”年轻的老板在她身后开口,“这样把人吓坏了怎么办?”
“好久不见呀,安吾君。”
西宫月昳弯弯眼,笑意浅淡,温和,也有说不上来的疏离。他示意其他人都回到自己位置上去,顶着一些非常不赞同的目光,将坂口安吾请进了会客室。
“抱歉,安吾君。我的员工们可能对异能特务科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好的印象。正常情况下我们对待客人还是极好的。”
刚刚险些被扫帚赶出去的坂口安吾:……
意思就是他们不算客人吧。
明明距离上一次和眼前的少年接触才没过多久,但中间隔着的事情太多,总叫人觉得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何况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因为太宰治,而太宰治……
安吾还没想好怎么和太宰治修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