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其实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西宫月昳就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俩的工作,八成是有那么亿点点不安全的。

但直到他和他们唠嗑半小时、琴酒都已经在休息室变成人形冰棍、雪莉终于推着行李箱远远地过来时,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机场依旧是机场,平稳且拥挤。

“你们快点离开吧。”中原中也提醒,“今天或许会有不好的事。”

“什么不好的事?”

“这得问太宰。”

太宰治却支支吾吾地回答:“一些Mafia的愚蠢工作,保护没有价值的小孩,60%产生小麻烦……”

西宫月昳于是转身去找正在和琴酒僵持的雪莉,她的脸色阴沉极了,但阴沉中又透露着一丝想笑不敢笑的忍耐——琴酒也会穿成这种古怪模样?

“志保。”

眼熟的人向她跑近了,雪莉、真名宫野志保的少女才露出一点浅淡的微笑,又马上因为这是在琴酒面前收起表情:“没想到会是你来接我。”

其实她想到了。

如果说组织想要恩威并重的话,一定会派一个和她关系好的再派一个足够压制她的。本以为会直接看到自己的亲姐姐被威胁的画面……但西宫月昳出现在这儿也能理解。而且能迫使琴酒穿成这样的或许只有他了。

“我们走吧。”西宫月昳主动去帮宫野志保推行李箱。宫野志保和他的年纪相仿,但女孩子嘛,青春期总是长得更快些,明明分别的时候两人还差不多高,现在并一起站着,他却要矮一头了。

西宫月昳默默地比对了一下差距。

以后肯定可以长回来的。

出了机场没多久。

西宫月昳并不管琴酒这个黑脸人士,和宫野志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横滨的各种离谱事情,又把五栋大楼指给她看:“可高了,但是里面根本没多少员工。他们老板啊,穷得什么人都想捞过来。”

外头骤然拥挤起来。

“交通拥堵也是横滨特色?”宫野志保挑眉,茶色的短发因为停车减速而晃了一瞬。有西宫月昳插科打诨,连和琴酒坐同一辆车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这倒不是。”西宫月昳往外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听见疏散的警报,以及一些什么劫匪、爆炸的词汇,“火拼才是横滨特色。”

大概就是机场方向了。那边反正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会处理一切问题,事情总轮不到他们头上。可是秩序混乱带来的堵车还是很痛苦,并且肉眼可见地使人焦躁,甚至时不时就冒出“人行道上不是很宽吗”的想法。

就在琴酒摸出一根烟,打开车窗在车上抽起来的时候。

事情终于能解决了。

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勉为其难充当司机的琴酒,蒙了头巾的劫匪一手抓着个小孩,表情末路绝望中透出一股凶狠:看这破旧的老爷车、驾驶座上叛逆打扮的叼烟青年、后座俩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男少女。

多适合被一同劫持啊。

“不想死就开门!举起手来!”他猛踹车门。

琴酒:……

西宫月昳:……

追赶来的双黑:……

宫野志保默默把举起的手放了下去。

……

有的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有的人还在处理工作的事。

入职有两年的责任编辑竹原三下听着自家主编阴沉的声音,自己也不敢大声说话,非常想要在工作时间结束之后马上跑路。

可恶,即使主编在电话那头,他并不会第一时间被抓起来挂大街上,竹原三下也依旧非常恐慌:

“最近实体文学是不景气……销量差也正常……您喝口茶消消气。”

其实也不是实体文学不景气了,是这个玩意已经很久没有景气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些专注传统文学的作者越来越少了,要么是只会空头支票,发些神仙来了也看不懂的概念文字,故作清高,要么就彻底被市场打败,一心堕入下沉市场,满目市侩。

“要不咱办个周报专门收些时兴的小说稿?”竹原三下心说与其一辈子饿死,不如恰一口市场的流量钱。混传统文学是没有出路的。但主编不说话了,他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多停留,糊弄了几句日报、晚报的销量之后就挂了电话。

桌上、邮箱里堆满了寄来的稿件,各类文学应有尽有。但对于编辑来说,看稿审稿无疑是一种对眼睛大脑的双重折磨。

你永远不知道对面会寄什么作品过来。

……

“唉。”

织田作之助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前辈叹气。

他是和前辈见面的时候遇到对方处理工作的。前辈毕竟是个主编,出门旅游也随时随地要处理麻烦事。织田作之助没有故意要偷听内容的意思,但他间断着听电话里谈的事情,不知为何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他觉得文字是郑重的、是必须无比认真地去对待的,每个字都得仔细雕琢。可是另外的人似乎不这样?

难道随便写点什么糊弄人是很正常的事吗?

“织田。”凉羽泽同他一起站在桥边,横滨湾的水在底下流淌,“你有想过未来吗?”

未来。

别说织田作之助了,未来这个词语很多人都没有想过,又或者说想了也没有用。他们这些有一天是一天的底层群众,未来太短,现在太难。

凉羽泽及时打断:“织田,你是不普通的。”

“不……”

“不必反驳。”凉羽泽也没看织田作,他望着远远的衔接着天空的海面,虽说是入海口,但颜色并没有想象中的清澈,水流裹挟着泥沙一起混进大海,“你是不普通的。或许接受自己与他人的不同和接受自己的平凡一样艰难,但织田,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我们眼里的世界,大抵是与常人不同的。”

织田默默看了一眼天、水,很普通,并不觉得自己眼中的世界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就像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很强,也不觉得自己性格很好。

“非要说的话,你就像是一个把自己‘抽’出去的局外人,以前从未见你融入这个世界。现在不一样了,织田,你已经迈入了这个世界,我很想知道是谁改变了你——但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改变了。”

“是一本书。”织田作之助忽然回答,“我看了一本没有结尾的书。”

一本没有结局的书,他想要自己来书写一个结局。

但是他还没准备好。

并不用着急。每个人都有很多时间来准备自己的未来,直到命运的那一刻终于降临。

凉羽泽换了话题:“听说你收养了几个小孩?”

“是的,五个。都是龙头战争里失去了亲人的孩子。”

“五个啊……”凉羽泽是那种小孩见了就跑的人。常有人说孩童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也许他们能嗅到他身上与众不同的危机,“开销会很大吧。”

“有一点。”织田作之助之所以现在还能抚养起那五个小孩,是因为他以前的积累非常多,足够他摆烂过一段日子了。

凉羽泽趁热打铁:“这样终究是坐吃山空,这样吧,你试着写些文字投到我们报社来,要是合适给你刊登上去,你多少能拿到一份稿费,怎么样?”

“在写出那本最重要的作品之前先拿些文字练笔吧,写作可不是一件空想就能实现的事情。艺术领域,诸如梵高、莫扎特之类的天才也并非一开始就站在巅峰。”

他说的很有道理,织田作之助也有些意动。

这份意动一直持续到晚上,他在酒吧里喝酒,而太宰治也在。

太宰治听他说了白天的事。

“织田作,你被忽悠瘸了呀,他哪儿是想关心你的真实想法,他只是想要你写些作品。也许你该了解一下,东京霞光出版社最近的收入很差。”

“忽悠?”坂口安吾有些不理解,“这不是很切实的建议吗?若是织田君想要在写作上闯出事业,必然是要进行练习的。”

“安吾,你也被绕进去了。”太宰治端着杯威士忌,一把搂住正在发呆的织田作,“织田作真的想把写作当作事业吗?我看不是。你只是想要把某一种东西写出来而已,我就不说那是什么啦。这种情况处女作才是最重要的,所有的欲.念、渴望、追求会都堆积在这一本书里。”

“开局即巅峰?”安吾插了一句。

“也可以那么说,但那只是因为所有的需求都被那一本书满足了,所以后续再无强烈执念驱动。”太宰治一直是喝烈酒,而且喝得很快,脸上微微发红,“不知道织田作想要什么……”

织田作之助也陷入沉思。他觉得前辈的经验和太宰说的那番处女作理论都很有道理,无法抉择。

——嗒!

“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太宰治捂着后脑扑倒了。

日本对这一条规矩的管理向来严格,但乱世哪里会管这个?而且这横滨也没有酒吧敢拦着太宰治。

“你有病吗——”宰猫猫张牙舞爪,试图以搏斗之术将大白鸟按在桌面,一时间鸡飞狗跳,酒液与杯盘齐飞,安吾猫猫同织田猫猫退至一旁,看群魔乱舞。

体术下乘x2

但是看不出体术下乘x2

一直到确实分不出什么胜负,宰猫歇菜之下扑在吧台,允许大白鸟坐下来。

西宫鹤影:“老板,给我来一杯柠檬水,不加冰块。”

“……不喝酒为什么要来酒吧?”

喝着养生番茄汁的安吾膝盖中了一箭,只觉得太宰猫猫已经进化成猫型刺猬,不可靠近。他干脆挪了椅子,把一边的三花猫捞起来,彻底观战。

“你朋友不也一样吗?”结果安吾还是再度中枪,西宫鹤影瞄了一眼他手中的番茄汁,轻飘飘地反驳,“谁说酒吧只准喝酒的。”

“啧,被簇拥的大魔术师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难不成又想找我做生意?”按西宫鹤影的调性,去酒吧也该是像中原中也那样的、热闹又新潮的地方。

西宫鹤影认真思考了半响。

他接过柠檬水道了谢。变魔术很需要保持意识的清醒和绝对冷静,以及手指的灵活程度,因此他极少碰酒精,也不会让自己沉迷一些简单的快乐。那些吵闹喧哗的酒吧里,就算不去喝酒,身上也会沾染一股热情洋溢的酒精味。

但是这种放松舒适的小酒吧不一样,音乐舒缓,温暖静谧,一杯可以喝一晚,宛若一方小小的世外桃源——说起来,这样的环境或许才是最醉人的。

但他才不想和太宰治说实话,他趴下了:“就算是魔术师,也有需要休息的时候。”

肉眼可见的低落。

太宰治看见他低落……就开心起来了,就算是他也躲不过这种人类的低级趣味:“不会是因为回不去家吧。”

西宫月昳拉着的那个男人明显和他住一起了,又接回了一个据说是美国同学的朋友,他知道对方家里的卧室只有三间,多个人也许就要睡书房。

他倒是成功找到了低落原因:谁家里住个琴酒都不会开心的吧!

弄得西宫月昳只能套着马甲出来解闷,并且因为职业问题,在解闷前的最后一秒选择了柠檬水。

太宰治看西宫鹤影的脸色就知道猜对了,他翘起尾巴,想到一些很恶劣的事情:“或许你该把这玩意染成绿的。”他薅了一把西宫鹤影的发尾,据说是染的颜色,但看起来自然又和谐。

西宫鹤影:?

???

八卦终于舞到正主面前,西宫鹤影的眼神怜悯且慈爱:

“太宰君,小心命运轮回到你自己头上。”

十六岁的小兔宰治不屑一顾。

他又不搞恋爱。

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