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朗姆做介绍的时候,若松竹一也没有摘下自己头顶的贝雷帽,只是抬着眼睛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眼里并没有除了平静以外的情绪。
朗姆笑眯眯地看过在坐的所有人员,有的人状似面容平静实际上各种不由自主的小动作都显示着自己内心的慌乱,有的人看似乖顺却遮盖不住眼里明晃晃的野心……
这一次也不过是组织内部的权力交接,至于信息部各成员对空降上司的表现他在心里也早有预料。
不过从之前的情报掌握来看,明明该是信息部技术的核心人员的百利酒——贡献了组织上不少核心技术的优秀成员的表现,却让他有些失望啊。
相反,相当于被信息部当作边缘人物,而直接派去当可有可无的卧底之徒的苏兹酒这人,倒是让他出乎意料。
朗姆见过的天才有不少,很符合一些关于天才的刻板印象。
毕竟这样的天才,才最容易当作机器来使用。
至于信息部其中的弯弯绕绕以及包括现实和情报不符合的地方。
他会有时间,把这些,一一搞清楚。
朗姆重新对上若松竹一看过来的眼睛,朝他微微一笑。
充满算计与阴谋的味道。
若松竹一垂下眼眸,视线对上了镶嵌在桌子前的小屏幕。
本该是十分熟悉的黑暗味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不喜欢了呢。
“今日冒昧地将各位叫到这里。”朗姆开口,“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这所住宅是我好友所拥有的,但是很可惜他遇见了一个关于住宅智能系统覆盖的问题——”
“我实在是很想要帮助我的好友,所以就要麻烦一下在座诸位了。”
朗姆摊摊手,示意了众人注意桌子前的小型液晶屏幕。
如果是降谷零在这里,一定能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上位者对从属傲慢的示威,一来没有和他们说明调动,二来不屑于安抚众人情绪。
但是现在是若松竹一。
若松竹一敏锐的直觉和多年的经验,这些讨厌的情报工作者,做下这件事情的目的一定不只是嘴上说的那个,弯弯绕绕的让旁人探究时头痛不止。
所以若松竹一向来不去想为什么,重要的是他要干什么。
若松竹一听完朗姆长篇的介绍和明里暗里的暗示以及打压……浅浅地蹙起眉毛,脸上透露出抓住话语中重点的神情。
不好,又是工作。
这是若松竹一得出的结论。
“可惜庄园的主人,我的好友因病去往了美国疗养院休息。他对智能系统的构想也都在眼前的电脑文件夹里,希望各位组织的精英,能够给我一个优秀的答复啊——”
“接下来诸位可以随意走动。”
朗姆颔首,坐在原地就不再走动。
众人见朗姆并没有走,一开始没有动弹,坐在位置上也不说话。
若松竹一趁着这个功夫,拿过桌子上统一分发的平板,轻车熟路地点开平板内系统,打开文件夹看了起来。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就很快看完了里面其实不算少的内容。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边上坐着的成员还是没有动弹。
若松竹一微微歪了一下头,也不想等这些尽管共同从事几年也不算相熟的组员,干脆就直接拿起手上的平板,利落地站起来往外走。
看都没看边上几眼。
他们又不是他的同期们,有什么要等的必要吗?
很明显没有。
等到若松竹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在座众人的视线里时,有些人才敢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去。
百利酒也是其中一员。
.
“苏兹。”
四周无人,组员都分散开,试图观察整个住宅的地形。
而若松竹一率先走得最早,不是刻意跟随,一般也不至于在这诺大的豪宅之中偶遇。
若松竹一转头,不出意外就是眼前的人。
百利酒。
“嗯?”若松竹一把手机收了回去,侧脸,“啊,组长?”
一听到这个称呼,百利酒原本强装镇定的脸色瞬间破功。
“你是在嘲讽我吗!?”尚且顾及着此刻环境,没有特别大声却压着嗓子朝不知好歹的苏兹酒发脾气。
若松竹一轻笑:“怎么会呢。”
他转身看向原本名义上的组长,百利酒比他长得要高上不少,所以若松竹一要抬头看百利酒——黑色贝雷帽掩盖下的面容清晰可见,脸上仍然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一向在他人面前没有什么情绪的人突然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会带给观者一些特殊的情绪。
百利酒在此时也好像想到自己前来此行的目的,缓和了自己的神色。
“尽管朗姆来到这里负责信息部,那也只是名义上的接管。”百利酒说。
“所以一切都像以前一样,你最好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无趣。
抛开从初见时就到现在一直稀烂的技术来讲,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朗姆会是……容易被糊弄的人呢?
若松竹一不想与眼前的笨蛋再进行过多的牵扯,营业式的笑容也不想摆出来给他看。
于是他懒懒地垂眸,随意地应和了一声。
“哦。”
百利酒听到这声应和,一直紧绷的情绪才放下,缓了一口气。
若松竹一站在边上低头看着底下走动的人,又听见耳畔传来的一声叹气声。
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和百利酒初见时的场面。
——那时百利酒还不叫百利酒。
只是组织里一个普通的成员罢了。
一个,面临淘汰的成员。
那时若松竹一已经被安排参加了关于技术上的培训,一同参训的还有不少普通的组织成员。
不同于若松竹一,他们是通过计分制度考核,淘汰的成员去当别的随手可扔的炮灰。
开车的也好、去危险区域埋炸弹的也好、进行极限一换一的也好。
总之炮灰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连姓名都不值得被组织记住。
而还没有名字的百利酒也同样是快要被淘汰的一员。
那一天是黄昏,若松竹一还能记得起窗外的晚霞艳丽地晃人眼睛,自己正在操作的系统屏幕都时不时要被更换方向。
他不耐烦地从比自己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想换一台。
在走动寻找合适机器的时候,就听到最角落处传来压抑的哭声。
当时还是小孩的若松竹一居高临下地站在已经算是青年的百利酒前面——他缩在角落哭。
神使鬼差地,也许是这段时间被压制住的紧绷情绪,让百利酒甚至朝眼前的小孩哭诉自己的遭遇。
“我、我还不想死……”
“求求你,不管是谁也好,求求你救救我。”
若松竹一记得自己很疑惑。
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眼前的人要为学不会而哭泣呢?
至于死亡,那又是什么?
他记得自己好像笑了一下,朝青年伸出手——
“——放心吧。”
原来那个时候……
若松竹一突然从回忆里想起什么奇怪的东西。
……自己在组织里的脾气还是挺好的嘛?
明明记忆里还有自己微笑的画面,那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好像从来没有记起过这些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