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前边的空地上摆了一个摊子,下头是一张桌子,桌子上头摆着一米来长的石槽,石槽里是火红的木炭,石槽上架着铜丝网。
安宁手上抓着一把肉串,压在铜丝网上,用炭火炙烤,柳枝串着的五花肥瘦相间,竹签串着的里脊卖相好,肉串上的油脂递到铜丝网下的木炭上,油声滋滋,冒出一阵白烟,木炭烟火气混合肉香和孜然辣椒的辛辣味,催人口水直下。
摊子前头排队的人从云琇和夏晴屋子外头的空地上一直排到道路中央,熟悉的烧烤味道勾的人馋虫直冒,竟也甘愿冒着这寒天在外头排队等候。
众人都张着脖子等投喂,下了工过来得晚的人好奇地走到前头来看,瞪着眼睛看着那油亮洒满了孜然的肉串,只能道一个“卧槽!”来抒发惊喜的心情。
“唉,去去去,后边排队去,别插队啊!”
“每人两串尝个鲜,别争别抢,等会儿就开饭了。”
安宁手上那一把肉串烤好,片刻间就被前头的人瓜分了个干净,队伍往前进了一小节。
于木阳啃着手里的肉串,肉串肥瘦相间,脂肪外层烤得焦焦的,咬一口汁水爆出来,他吃得满嘴油,余光瞥见李寸心的身影,忙不迭叫道:“村长,村长!”
李寸心向他走过来,排队的人也接连唤道:“村长。”众人在雪地里踱着脚搓着手,但脸上都在不值钱地笑。
李寸心问道:“什么事?”
于木阳问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搞这么大阵仗?”
“不喜欢?”
“哪能啊,我恨不得天天有烤串。”
李寸心笑道:“不止这些,厨房已经开始上菜了,你吃完了也过去帮把手。”
于木阳向厨房那边瞧了一眼,只见砂锅大瓷盘前前后后往外端,他丢了竹签,两手把嘴一抹,忙去厨房瞧热闹。
厨房的人进进出出,开饭的锣声响起,村民们拿着自己的碗筷陆续到齐,在厨房外头排队等打饭。
今天队伍的气氛格外热闹,村民们交头接耳,早就知道了今天加餐的始末,话里谈论的无不是桌上的佳肴。
开始打饭前,李寸心来到队伍前头,朗声道:“在开饭前,我有两句话想跟大家说。”
队伍里的说话声渐渐平息下来,众人的目光看向李寸心,有好奇,有兴奋,也有急不可耐。
“我想大家多少听说了,去巴冬村和去森林的队伍回来了,人不仅一个没少,还把药给带回来了!”李寸心声音一振,喊道:“这样的喜事,我们是不是得庆祝!”
队伍里立刻爆出一阵兴奋的,“是!”就连那羞赧安静的人也受这活跃的气氛影响,跟着队伍喊起来。
“我们从养殖场挑了两头好猪,宰了,今天吃杀猪饭,这猪身上的肉一丝不落,全部拿来做了这顿晚饭。”
队伍欢呼起来,有些捣鬼的人用手拍着嘴,发出一阵猿鸣似的兴奋叫声。
李寸心抬了抬手,按下众人的声音,说道:“我知道这段时候大家打地基、挖水渠干道都辛苦了,这冰天雪地干的都是体力活,每天只能吃个八分饱。现在药都取回来了,伤患将会一个个康复,我们没了后顾之忧,以后要做的事,就是只望前看,往前走!今天以后,大家齐心协力,熬一熬,一起把这个冬天跨过去,等到来年有了收成,我们的日子会比以前更好,我还给大家办这个杀猪宴,成不成!”
“成!”不知道是谁在吼,谁在啸,异口同声,群情激动,几百个人的声音震得松雪直落。
张鹤钧、罗柳、鄢玉、汪来旭等人在人群里望着李寸心,直感觉心窝里的血在烧。
李寸心神情松展下来,露出那纯粹的笑,“我知道大家现在是饿着肚子耐着性子听我讲话,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天这么热闹,大家就把它当成大年三十,我们吃团年饭,敞开了肚子吃,吃好!吃饱!吃撑!”
话一说完,李寸心便让开了身子,示意厨房里的人准备给村民们打饭。
队伍忙涌上来,前头打了饭的人急急忙忙就跑回堂屋里去,满桌的菜都不知道要从哪处夹起。
没一会儿,几处用做食堂的堂屋就坐满了人,那烤串没吃过瘾的,桌上有烧烤风味的炙烤里脊,麻麻辣辣,适合做小吃,还有那外皮焦脆的脆皮五花肉,外焦里嫩,边上有梅子酱蘸料,酸甜解腻。
桌子中央的炖锅,飘着一层红油,炖煮的虽是各类脏器猪血,重麻重辣早已将腥味压得一点不剩,最是下饭,还有那盘子里片得一卷卷纸薄似的白肉,在锅里沾一层红油,格外刺激味蕾。
肘子炖透了,肉质软烂,猪脚煮得软耙耙,皮和脂肪炖糯了,胶质都煮了出来,一抿就化。
原村民这段时候大多吃素,补充肉质大多也是腌制的鱼肉,有时体力活重有个鸡鹅兔猪肉,僧多粥少,分到碗里也就两三块,吃的哪里尽兴,而新村民来之前没有饲养过猪,猪肉是多年没吃过的,哪里见过这阵仗,这些菜真是缭花了眼,香晕了头,心里那点拘束早就跑到脑后了。一个两个狼吞虎咽,吃得满头热汗。
李寸心倒是没怎么吃,光顾着给颜柏玉夹菜,又去给她舀来一碗骨头汤。
“要不要我喂你?”虽然给颜柏玉拿了调羹,但毕竟是左手,吃饭不太方便。
颜柏玉甚至没看她,当即应道:“要。”
李寸心一怔,她还以为颜柏玉的性格会拒绝,没想到真应了,应该是单手吃饭真的不太容易吧。
李寸心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饭,擦干净了嘴,又去洗了手,回来坐到颜柏玉的身边,端着碗,拿着调羹,舀一勺饭,在上边盖上肉片,递到颜柏玉嘴边。
有些村民好奇地往这边张望,李寸心自己全然不觉得有什么的,颜柏玉低头默然地咬住了调羹。
“你要想吃什么菜,跟我说。”
颜柏玉忽然抬起眼睛,瞳色深深,凝视着李寸心。李寸心触到那目光,心里不知为何毛毛的,“怎么了?”
颜柏玉把眼睛垂下,慢慢来吧。
这一顿饭,众人吃得畅快,个个撑圆了肚子,即使想到之后又得回到那节衣缩食的日子里,但是这日子有盼头,而且吃了这一顿,什么都觉得值了。
歇了一晚,第二天众人又投入到工作之中,新水渠渠道的开挖整合进入了第二个阶段,犁地挖土,平整新屋选址土地、夯地基、伐木、烧砖瓦这些也在持续进行。
这外边冷,寒风刺骨,干活比夏天还难熬,这时节本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但总人不得不下地干活,这些准备工作宁愿每天少干一点,也不能堆积到开春,要那时候才开始准备,只怕要累死人。
不过,这外头虽然冷,众人干活的劲头却很足,也不知是那一晚的杀猪饭给村民补充足了能量,还是李寸心动员的话把众人的心给激活了。
李寸心每天要和汪来旭去勘察河道,还要兼顾着众人挖掘水渠的管理工作,虽然在冬天,却也一点都闲不下来,不过这忙,却让她心里很踏实,更何况病房那头一直有好消息传来,伤患伤势在逐渐恢复中,或快或慢,即便是没有起色的,也不会再恶化,而恢复的快的,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而病房之外的另一位伤患伤势还没什么动静,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伤筋动骨一百天。
朔风把李寸心的脸吹得僵硬,她揉搓着脸颊,让血液活络,白气从嘴里一阵一阵冒出来,这两天是比前天更冷了。
颜柏玉坐在堂屋里,左手拿着笔,在纸上不熟练的写着字,她时不时地停下来,摩擦一下手指。
李寸心在外头跺了跺脚,震落裤腿和鞋子上的冻泥,余光瞟向颜柏玉,问道:“你怎么不把门关上,这风透进来怪冷的。”
颜柏玉说道:“门关上了太暗,蜡烛光芒太昏沉,还是这天光明亮清爽一点。”
李寸心进了屋,说道:“我给你生个火堆你烤火吧,你看你手都冻僵了。”
“还好。”颜柏玉忍不住又摩擦了一下手指,“只是有点痒。”
“痒?”李寸心走过来把颜柏玉的手一瞧,只见颜柏玉尾指肿了一圈,无名指关节也红红的有些浮肿,被吊着不好活动做好了保暖措施的右手倒还好些,李寸心皱眉道:“你这是生冻疮了。”
颜柏玉以前没得过,就是到这个世界以后,也没生过冻疮,对这事倒不十分了解。
“有点麻烦,要是不养好,以后每年冬天都会复发。”李寸心说道:“你从现在开始要注意给手保暖,尽量别碰冷水,我去问问钱医生有没有什么药。”
颜柏玉不甚在意,到了这个世界,哪会一点伤都不受,现在他们的日子也不允许他们娇气,她笑道:“怎么可能不碰水。”
“反正你现在养伤,干不了什么活,早上洗脸不要用冷水了,我早些起来给你烧点热水,换下来的脏衣裳给我留着,到时候我洗衣服的时候给你一起洗,还有碗筷也是。”李寸心以一种‘你看吧’轻轻责怪的语气说道;“这些我之前就让你留着,我帮你,你还偏不让。”
颜柏玉伤了胳膊,洗衣服不方便,还是在冬天,李寸心要帮她,她死活不肯,倔得和梅文钦一样,颜柏玉最后也只是拧衣服的时候找她帮忙。
颜柏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李寸心淡淡道:“生了冻疮还不注意,去碰冷水去受寒,以后每年都会复发,而且冻疮会越来越严重,先是红肿,肿得跟包子一样,以后会溃烂流脓,痒到骨头里边,会把手挠烂,到时候想治都治不好了,没块好皮,手指胖成猪蹄……”
颜柏玉,“……”
不得不说,李寸心说得颜柏玉还是有些忌惮了,颜柏玉温吞道:“都给你来做,你天天碰冷水,也容易生冻疮。”
李寸心咧嘴一笑,很自满地用拇指指了指自己,说道:“放心吧,我不会生冻疮的,我血热。”
确实,有时候这个人就跟只火炉一样。
颜柏玉很很喜欢她这样带些小得意的表情,静静看着,心里会觉得柔软,脸上也情不自禁随着她笑。
李寸心看见她笑,大手一挥,“行了,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