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李寸心生出一种触及了知识盲区的尴尬感,“每年都够用,新增人口不多的话,会有不少余额,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不过虽然没有预算,但是我们心里也有个底,不会胡乱支用,工程项目也会根据粮食储量灵活更改!”
“也是。”孙尔微微一笑,“每个地方环境不一样,因地制宜,怎么生活怎么管理都会有自己的法门,不会固守成规。”
李寸心心虚地笑了笑,她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你等等。”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还没说完,李寸心已经站起身匆匆出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孙尔一人。
李寸心径直来到汤疆和沈虎的住处,人还在外头走,便开始叫道:“汤疆!”大门开着,李寸心进了堂屋。
屋内只有沈虎一人,正盘腿坐在地上用竹刀裁纸,几张草纸拼在一起有桌面大小垫在最底下,左面放着裁好的白纸,比A4纸要大一些,右面放着原纸,展开来能遮小半个人。
沈虎道:“村长,你怎么来了?汤疆在王哥那帮着弹棉花呢,还没回来。”
李寸心说道:“我让他帮我做几支毛笔的,他做好了没有?”
沈虎起了身,拍拍屁股,一边往房内走,一边对李寸心说道:“他这几天回来,晚上尽鼓捣这个了。”
沈虎从房内间壁上挂物用的木钉子上取下晾着的几只毛笔,出来递给了李寸心。“只做好了这些,汤疆想你用来记账的多,中楷和小楷的型号各做了一些。”
李寸心接了过来,毛笔一共七只,黄色的竹杆做为笔管,笔头形状端正,毛色雪白。
沈虎说道:“笔头都是兔毛的,你先试试,要是想软一些,之后的笔头他就改用羊毛的。”
李寸心笑道:“还挺有模有样的。”
“那可不。”沈虎也笑,拉长了语调,“村长,汤疆为了做这些笔,可把我仅剩的一点鱼鳔胶全拿过去沾笔头了,我这要制墨,手上都没家伙了。”
李寸心眼睛盯着那草纸上一摞裁好的纸,说道:“这个好说,于木阳他们不是去捕鱼了吗,等他们收获了回来,厨房里的人处理了,把鱼鳔都给你送过来。”
沈虎道:“村长,你可得给我打包票,说话算话。”
“打包票,打包票。”李寸心捞起地上那摞裁好的纸,“最近记账纸用得快,我拿一点备用哈,我先走了。”
李寸心步子轻快地往外走。沈虎在后头喊:“村长,你记得去跟云琇先说一声,叫她给我留着,别又被夏晴那丫头三言两语薅走了!”
李寸心拿着东西回了家,她将手上握着的一把毛笔放到桌子上,说道:“这些笔给你用。”
李寸心风风火火的出去,孙尔还没从茫然中回神,就见她又风风火火的回来,手上像是变戏法一样,竟然拿出一把毛笔,她还没完全熟悉面前这个人,一时间跟不上她跳跃的行为,“你从哪弄来的?”
李寸心将胳膊夹着的一摞纸放在桌子边上,去缸里舀了杯水,这茶水烧了不久,还有余温,她端着回到桌边,说道:“纸墨做出来后,我就想看看能不能制笔,毕竟现在兔毛也好、山羊毛也好都不缺,前段时间就让汤疆试着先做做看,现在只做了七只出来,你试试,如果用不习惯毛笔……”
李寸心在桌子另一边坐下,说道:“我可以叫他们试着弄一下羽毛笔。”
孙尔看着李寸心将那笔头在热水里泡开,嘴角情不自禁地舒展出轻柔的笑意,好一会儿,她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即便他们现在名义上已经是一个村子,资源共享,是命运共同体,但绕不开一个先来后到、亲疏远近。他们做为一个集体融入的村子,就目前来说,他们和原村民比跟李寸心之间是隔了一层的,但她从不止一处的细节看清了这个人的心,只要他们认同自己是李寸心村民的这个身份,李寸心便会倾心照顾他们!
李寸心满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
孙尔从李寸心手里接过一只将笔头泡开的小楷,在墨盘里沾了墨汁书写,毕竟是笔,书写起来比竹签顺畅得多,且蓄墨能力强,不用写一个字便要沾墨。
孙尔一抬头,见李寸心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纸面。李寸心说道:“你继续算你那个预算,不用管我,我在旁边看看。”
孙尔一笑,说道:“动笔算的时候我才想到,两边村子的主食不一样,生活方式也不同,所以没办法完全照搬以前的数据,如果要计算,还需要向你们了解一下村子的信息。”
“哪些信息?可以问我。”李寸心说道。
“第一个是村子每人每天的粮食用量。”
李寸心靠着椅背,手抵着下巴沉吟道:“这个得分情况。要是有体力劳作,没有肉食,菜又轻淡少油,男人得吃两三碗饭,饭还压得实实的,这么大的碗。”她拿着手比划,随后意识到这么说孙尔也不知道是多少,便又道:“一天下来大概是一斤粮食的样子,女人至少需要八两粮食,身体可以维持在一个良好的状态,当然了,也有像许叔那种特能吃的个别例外。如果情况困难,粮食可以适当减少,但如果高于三两的波动,会影响身体和精神的健康。”
孙尔看了李寸心一眼,李寸心说的一般情况还只是他们这里的中等生活,实际上就她到这里的这段时候来看,除了这管饱的粮食,青蔬不会缺席,隔三差五还会有一道荤菜。这里的伙食着实是好。
李寸心带着鄢玉他们下田的时候,她去看了一眼,李寸心这个村子的人数是他们的一半,开垦的农田却和他们一样多。杨太楠建立村子的时候,求稳也求快,农耕和矿产发展是对半分的,李寸心他们的村子虽然基础设施做的也极为出色,但显然农耕才是大头。
孙尔用笔记着,又问:“你们每年的收成怎么样?”
李寸心说道:“这两年情况比之前要好,通常是一亩地三百斤上下,打理得好,有的田还能冲到四百,但是种子不行,冲到头了产量也就到这,而新垦的田产量要比旧田低个两三成。”
孙尔疑惑地看向李寸心,“你们做了度量衡么?”
“没有。”
“你这个数据是怎么得出来的?”
“就,估摸嘛……”李寸心双手往上抬了抬,做了个掂东西的手势,“那是一种感觉,就像卖鱼的老板生意做久了,拎起一条鱼来不用称就知道有多重,是一个道理,嗯,熟能生巧?我们的粮食收回来后会用麻袋和箩筐盛装,我看看体积,心里会有个大致的数。”
孙尔点了下头,将数值记录在纸上,她运笔几乎没有停顿,仿佛这些数值早已在她心中清晰,现在不过是誊写在纸上。
片刻,孙尔搁了笔,把单子递给李寸心瞧。
孙尔只算了为期一个月的粮食开销,预估的支出是个浮动的数值,上限和下限都标明了,一旁还有误差范围,上面没有实际支出,因为她不知道仓库之前的情况,也不了解仓库现在的情况。
不过在知道这个村子的有多少亩地,每年种植哪些作物后,她心里对他们一年的收成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只能说,难怪这些人的伙食能这么讲究。
李寸心瞅了单子半晌,心想自己没笔肯定算不清白,算得明白也算不了这么快,她看向孙尔,稀罕道:“诶,你脑袋真好使。”
李寸心这粗糙的夸赞让孙尔莞尔。孙尔说道:“其实按你所说的你们村子现阶段的这种运行情况,确实不需要做这个预算,一个是人员的极速扩张导致储粮不富裕,一个是现在这样的集体生活模式让你们的收入以及各种支出渠道都简单清晰。不过,如果你以后考虑改变村子的经营模式,到时候情况复杂起来,你会需要做账簿。”
“改变经营模式?”李寸心被勾起了更深处的兴趣,问道:“比方说?”
孙尔说道:“村子里现在是吃大锅饭,集体劳作,资产共有,这种形式在起步阶段、村民人数不多的时候确实能将资源利用最大化,但是随着人口增加,物资丰富,个人需求提高,这种形式的弊端会逐渐显露出来,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村民的劳动积极性和效率会大幅度降低。”
李寸心联想到刘坎的事,连连点头,“是,柏玉也这么说过……”
李寸心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孙尔歉然一笑,“你再等我一下,我去叫柏玉,马上回来。”还不待孙尔说话,人已经跑没了影。
李寸心一路走到养殖场,养殖场外头用围栏围出了一片区域,围栏东边一角的底部用石头垒出了一点高度,她透过围栏的空隙看到另一边的颜柏玉。
李寸心跳到了垒着的石头平面上去,手抓着上边围栏的木头,她人比围栏高出一截,人往里探,叫道:“柏玉。”
颜柏玉一抬头,向上看见李寸心的脸,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李寸心说道:“我找你有事。”
“你等会儿,我把这里扫完了出来。”颜柏玉看她的脸色,不是急事,温声说道。她手上的扫帚又扫动起来,将地面落叶灰尘鸡粪清扫至角落堆肥。
在另一头拌饲料的周浣停下歇气,朝这头打量过来,笑容变得不怀好意起来,她向李寸心道:“村长,又来找我们柏玉啊?”
“嗯……”李寸心拉上了语调应得迟疑。你们柏玉?
周浣调侃道:“村长,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李寸心满脸茫然,“像什么?”
“爬墙头要拱我家白菜的臭小子。”
李寸心笑道:“浣浣姐,你就会拿我寻开心。”
颜柏玉回头瞥了周浣一眼,周浣瞧见颜柏玉的眼神,摊了摊手,扮了个鬼脸,不过她听李寸心这话,自己是完全没戳中她啊。
一边的村民说道:“周姐,你这个比喻好奇怪。”
周浣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
颜柏玉清扫完将扫帚靠在围栏边,跟周浣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出来。
李寸心凑过来,“先跟我回去,有事情要谈。”
李寸心一走近,颜柏玉便退开两步,“离我远一点。”
李寸心道:“怎么了?”
颜柏玉手扶着脖子,微微撇开目光,低声道:“我身上有味道。”鸡舍里的气味着实大,她在里头待了半天,现在满鼻子都是那闷腥味,这气味她自己能忍受,但无法忍受别人在她身上闻到。
李寸心被定在原地,她说不上来颜柏玉这副模样是别扭还是羞赧,怪迷人的,她的心都抖了一下,真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