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在蒋贝贝的织机声里转热,太阳越来越强势,一场急雨落下,将嫩绿褪尽。
路边的蒲公英顶着球状的白色绒花,狗尾巴草弯垂着,草穗上的针毛像极了狗尾巴上的杂毛,野苜蓿开出黄色的小花,周浣见了它最喜欢,在她眼里,这不是野草,而是一片一片的饲料。
池塘边上长出一片香蒲,于木阳说这香蒲草茎上的黄色花穗远看了像根火腿肠,说着说着咽了口口水,上去一捏,香蒲里头爆出白色的花絮,花絮像蒲公英一样,风一吹便随风远飘。
田埂边上的牛筋草每年春风吹又生,是除不尽的,野燕麦混在麦田田头,企图以假乱真,可惜功败垂成。
屋前的空地上晒着新收的麦子,麦子下垫着苗炳竹编的晒垫,李寸心、狄婉玲、冯槐和于木阳拿着连枷拍打麦子,让麦子脱粒,赵蓬莱用杨叉将脱了粒的麦秆叉到一旁堆放。
苗炳从前头的新屋过来,手上拿着一双草鞋,向屋内叫道:“周浣。”叫了两声没人出来。
狄婉玲道:“她应该是到后头喂鸡去了。”
话音刚落,一声“诶”从土坯屋后头一路飘近,周浣小跑着来,“怎么了?叫我什么事?”
苗炳把那双草鞋交给她,“你的鞋子弄好了。”
“啊!”周浣极惊喜极轻快地叫了一声,从苗炳手里接过来,“谢谢,我试试。”
周浣坐在院里的凳子上,脱了鞋,换了那双草鞋,站起了走了两步,大小合适,而且轻软,她跑到在院里打麦的李寸心和狄婉玲跟前,摆了个姿势,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两人停下歇口气,目光落到周浣脚上,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声,苗炳和蒋贝贝这天赋是真能耐,能给你编出花来。
众人的草鞋一共两双,一双是全包的,春夏秋的天都能穿着,一双原本是做来打算给众人替换的,没想到夏晴问了句“能不能做成一字拖样的拖鞋”后,众人都来了奇思妙想,要编成人字拖的,工字样王字样的凉拖的,最离谱的还是周浣,想要一双罗马凉鞋。
编,都能编。
周浣这双鞋上脚后确实美观,有一种异国情调,配上她的头饰,别具一格。
李寸心道:“要是换上舞裙,就像吉普赛女郎。”
狄婉玲道:“像亚马逊女战士。”
于木阳摸着下巴沉吟,“嗯……像巫婆。”
“去你的!”周浣捡起一边的扫帚撵着于木阳打。
赵蓬莱倚着杨叉,兴致大发,赋诗一首,激情朗诵,“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诶,文姐他们回来了。”狄婉玲看向远处。
众人看向西边,果然见颜柏玉、文宓、许印三人回来了。
文宓出去找苎麻回来之后,一向是这三人去捕猎。
这三人实在是好配合,武力强,天赋佳,不论是主动出击,还是设置陷阱,不论是近身擒拿,还是射箭投矛,那都是颇有战绩,五次内是有三四次能捉回东西来的,唯有一点可惜的是存活率不高,带回来的大多祭了五脏庙。
所以三人一出去捕猎,众人就盼星星盼月亮,期待众人战果颇丰,期待猎物命薄,已经一命呜呼。
狄婉玲道:“好像带了不少东西回来。”
周浣眼睛一亮,说道:“我好像听到猪叫声。”
众人往那头迎过去,周浣说道:“文姐,你们是不是抓到猪了。”
许印拽着麻绳,后头捆着四只半大的没成年的猪,文宓也牵着三只,猪手脚被捆,被两人一路拖行,哼唧哼唧的叫声都变得有气无力。
三人里只有颜柏玉没骑驴,她一手拽着梅文钦的缰绳,一手上怀抱着一只猪崽,那猪崽是所有猪里体型最小的,像是刚断奶不久的乳猪,乳猪在她怀里很温顺,也不闹,任由她抱着。
众人着实被惊到了,这是他们出去捕猎至今成果最丰富的一次了。
周浣瞪着眼道:“你们去搞批发了?”
李寸心问颜柏玉道:“你们从哪儿捉的这么多猪?”
颜柏玉把那头乳猪递给李寸心抱着,笑道:“上次不是说过么,找到了一点踪迹,那是猪群的踪迹。”
狄婉玲道:“怎么都是未成年的。”
文宓说道:“那猪群数量不少咧,十几二十头,发起狂来攻击性也不低,我们为了保险起见,配合着狼,只捉了一些猪仔回来。”
于木阳盯着李寸心怀里的乳猪,“村长,烤乳猪……”
李寸心说道:“你想都别想。”
“诶,那是什么?”周浣看向梅文钦的背上,她那头被许印和文宓挡了大半的视线,只瞧见黑驴还背着个什么东西,黑漆漆的,身上缠着绳子。
离得近的李寸心则是被颜柏玉挡住了视线,没在意黑驴驮着的东西,只以为是颜柏玉几人猎到的别的猎物。
“你们还抓到什么……”李寸心一边问着,一边歪着身子,向颜柏玉身后看,“额……”
趴在黑驴上的哪是什么猎物,那是个女人,黑衣黑裤黑鞋子,身上被绳子缠得跟麻花似的。
周浣走过来也看见了,吓了一跳,“死的活的?”
女人抬起头来,因长时间趴着而脸部充血,她那双眼睛泪盈盈的,说不尽的委屈。
颜柏玉说道:“先回去吧,她身上这绳子解不开了,得拿刀割。”
众人把驴牵回了家,帮着周浣把那些小猪都抱到了猪圈里去后,狄婉玲他们几个和文宓许印他们回了屋前继续打麦子。
李寸心将那个被捆成麻花的女人绳子割断,解开了她的束缚,过程中从颜柏玉口里得知,这女人是他们在捕猎时遇上的,踩中了他们布置的陷阱。
这原本也没什么,倒不如说颜柏玉他们惊喜多过意外,找见一个人比猎得多少猎物都要来的让他们高兴。
但女人显然才来这个世界不久,精神高度紧张,不听人说话,他们还没来得及把陷阱解开,那女人高声尖叫,疯狂挣扎,绳索越缠越乱,越缠越紧。
他们倒是可以用带的长矛的矛刃割开麻绳,只是费些功夫而已,但颜柏玉出于考量,觉得还是放任不管,就这么先把人带回来,等她自己冷静了再说。
女人长得很清秀,抱着杯子,杯子里的红糖水已经被她喝得见了底。
颜柏玉问道:“冷静下来了?”
女人缩在竹椅上坐着,委委屈屈地一点头,“嗯。”
少顷,女人又抬头看向李寸心,“你们真的也是穿越过来的?”
李寸心笑道:“这种事我们骗你干嘛,我们要是撒谎,你随便问一个问题不就揭穿了吗。”
女人又点点头,那张脸还有点婴儿肥,因为姿势而微鼓起来,软软嫩嫩很好捏的样子,脸上有些脏。她抿着嘴,眼圈发红,小声啜泣,眼泪像透明的珍珠一样掉。
“你别……别难过……”李寸心不知怎么安慰她,别人一哭,她就头发根发燥,人急出汗来,骨头筋肉躁动着似有千言万语,轮到嘴巴上来,不知怎么说话。
女人抱住了李寸心的腰,闷声哭起来,李寸心身体一僵,好一会儿缓过神来,轻轻拍她的肩。
颜柏玉淡淡地瞥了一眼,脸上没什么变化。
李寸心对哭泣的人没辙,这是颜柏玉一早就发现了的。
而颜柏玉这个人,偏生不喜欢哭。
“别怕,你现在安全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云琇!”李寸心叫道。
“诶!”
“你看有什么吃的,给她做一点来吧。”
“烙了两张饼。”云琇已经端着盘子和一碗水过来了,“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吧,吃的时候要细嚼慢咽,小心别噎着。”
女人哭过了头,情绪舒缓下来,嗅到饼的面香味,不自觉松开了李寸心,她望着桌上那烙的金黄的饼,边上一层皮已经酥了,女人眼睛发直。
李寸心坐到一边,笑道:“吃吧,别客气。”
女人拿过饼,起初还有点羞赧,试探着咬了一点,而后大口咀嚼起来。
“你叫什么?”李寸心问道。
女人将食物吞咽下去后,说道:“白羚。”
李寸心又问道:“你到这里来多久了?”
白羚想了一想,却也弄不明白来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过的这些天,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可能一周多吧,不,半个多月……”
李寸心打量着白羚衣着,心里也琢磨着这个人来这里不会久,像这种地方,要想活下来,除了有极强的野外求生知识或者选择了相关天赋,就是与人合作生存。做为个体,没有求生类的天赋是活不长久的。
云琇好奇道:“那你的天赋是什么呀?”
白羚呆了一呆。云琇提示道:“你脑袋里面突然多出来的那些知识。”
“好像是造林。”
“啊,种树……”云琇笑道:“你跟我们村长的天赋还是同宗咧。”
李寸心却看了颜柏玉一眼,颜柏玉问道:“怎么了?”
李寸心叹了口气,众人选天赋五花八门,没几个是往求生路上靠的,因为没几个人过来时能像颜柏玉许印他们一样把眼前的和脑海的一切当真,冷静分析当下环境,也没人能意识到他们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生活。
白羚迟疑道:“这个,很不好……吗?”
“没有,没有。”李寸心见她会错了意,直摇头,“我只是在想,选这个天赋一个人在野外不好求生,不过还好,你现在遇上了我们,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云琇好奇起来,“说起这个,还有哪些天赋啊,我都不怎么记得了。”她现在回过味来,也觉得众人的天赋用来求生一个比一个歪。
颜柏玉道:“化工、颜料、纸墨、天文、地质勘探、育种、水利、胶、医、食材加工、裁缝、四库全书……”
云琇道:“停,停,停,前头的就算了,这个四库全书是个什么东西。”
颜柏玉道:“可能和书本有关吧。”
云琇道:“像纸墨、裁缝、胶这些完全用不上嘛。”
李寸心道:“不能这么说,天赋分为下层基础和上层建筑,现在是用处不大,但把基础打牢了,向上发展,我们要生活的更好,物质层面更丰富多彩,也少不了它们。”
“是这么个道理。”云琇说道:“但有些听着也太不靠谱了。”
“好像也是。”李寸心好笑道:“柏玉,你觉得哪个天赋是最离谱的?”
颜柏玉想了想,“插花吧。”
“……”李寸心,云琇。
怎么还有这种天赋啊,谁天赋选插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