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寸心看天还早,打算先将苎麻处理了,扦插育苗的地她早就看好了,就在茅草屋后边,菜园的旁边。
众人把牲畜牵了过去,除了外出捕猎的三人和要准备晚饭的云琇以及给云琇打下手的宁一葵外,其余人都到了田边帮手。一部分人清理地面杂物,一部分人赶着牲畜犁地,剩余的人就在后边耙土。
人多好办事,没多久便理出一块地来,土壤被翻开,又被耙成了细细的碎土。
李寸心和人把苎麻抱到田头,“我们分四组,每组三个人,一个人剪苗,一个人载种,一个人在后头浇水,大家用点心,育好苗种出苎麻,收获了绩纱纺布,大家夏天都有衣服换。”
于木阳急不可耐,“那还等什么,直接开始吧,怎么剪?怎么种?怎么浇水?”
赵蓬莱说道:“你别打岔,听她安排。”
夏晴道:“我们先分组吧。”
众人为免麻烦,直接根据站的位置划分,从左到右,三人一组。
李寸心拿起一根苎麻,用斧头刃口将苎麻顶端割了一段下来给众人做示范,一手举着割下来的嫩梢,一手拇指和尾指张开,比着六的姿势量这嫩梢截取的长度,交代道:“每根大约割这么长,叶子要留下来,别弄伤茎部。”
李寸心一手拿着竹扦引洞,弯腰将苎麻嫩梢栽进洞里,压好泥土,又插下另一根,拿着碗浇水,“两个植株之间不用隔得太远,水要将土层浇透。”
众人看明白后,分了苎麻,商议出谁剪枝谁栽种谁浇水,人分成四行,栽种嫩梢。
合作分工,要做的事简单明了,又有这干活的气氛在,众人动作麻利,趁着天黑前办完了事。
天空西边的霞光一层一层堆叠,风轻声慢,梧桐新长出来的嫩绿叶子摇摇摆摆。
李寸心抻了个懒腰,坐到树底下休息。
蒋贝贝他们又回去编草鞋去了,他们这班人里好几个的鞋子都开胶了。
即便是质量好的,就比如颜柏玉、赵蓬莱和文宓,鞋子也不适合夏天穿,更何况他们衣服可以内衬外衣换着穿这样挨着,鞋子没得换的,要是洗了晒着,就只能光着脚丫子。
又比如冯槐几个的板鞋,懒得刷,白鞋底已经看不见白了,换了季节被李寸心教育一番,才把袜子给洗了,污了一盆水,袜子干了后硬得跟木头一样。
有时候要把自己捯饬得清爽整洁,也实在是没这个条件。
他们在食物上勉强是混了个温饱,衣裤鞋帽实在是缺,蒋贝贝他们把草鞋编出来,他们在夏天脚上就能轻省些,下地的时候也不用怕光脚被割伤,之后还能编几顶草帽,他们干活的时候能遮遮太阳。
而赵蓬莱几个聚在院子里聊天,畅想着接下来自己的房子要成建什么样。
赵蓬莱对整个村子房屋的规划都有本谱,村长的房子像个标志性的建筑,做活精做活细,轮到之后众人自己的屋子,.52GGd.就不会这样大费周章,但仍然要保持居住舒适这一条件,众人有什么基本要求也是能提的。
出于生活、情感、节约资源等各方面因素考虑,赵蓬莱是提倡一间屋子,两人及两人以上同居。赵蓬莱让他们自己商量要找谁一起住。
众人大多心底有了人选。两个人合在一起住,互相商量着,对屋子的想法就清晰了起来。
众人讨论着从谁的屋子开始修,说来说去,最后觉得可以抽签决定,跑来找李寸心做仲裁。
“得先修仓库。”李寸心说道,“要收小麦了。”
小麦收了以后,他们还得继续开荒增田。
人口多了,粮食开销加重,小麦也好,棉花也好,还是水稻也好,他们都必须增收增产才行。
众人听罢,没了异议,对于他们而言,粮食永远是放在首位的。
只是苦了于木阳,不论修什么,砖块少不了。只论烧,于木阳窑里烧个一天一夜也就得六百块砖,要是再算上他处理黏土制作砖坯的功夫,效率就更低了。压力给到他那边,他都快把自己头发给揪秃了。
李寸心坐在竹椅上,抱着双腿,脚踩在椅子边缘。
她身体后靠,重量后倚,椅子便往后倒,椅子只有两条后腿支撑在地面上,椅背靠在了梧桐树干上,她身体前倾,重量前移,椅子翘在空中的两条前腿又要落下去。
这样前前后后,她晃动椅子,抬头呆望着头上巴掌状的梧桐叶。
她想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好像也没现在这样忙,明明苦多了,却偏偏什么都不想要,现在人多了,条件越是比以前好,越是觉得他们缺的太多,越是觉得现在手上资源贫瘠。
“嗯……”想要的东西好多。
颜柏玉看着这个身子缩成一团,翘起了椅子,沉吟着一脸愁苦望天的人,“寸心。”
李寸心眼睛一亮,“柏玉!”翘着摇摇晃晃的椅子腿啪得落地,“你回来啦,捕猎得怎么样?”
颜柏玉道:“什么也没捉到,只是发现了一点猎物的活动痕迹,之后得再去一趟,可能要蹲点一段时候。你们呢?”
“没事,慢慢来。”李寸心起身,推着颜柏玉的后背往厨房走。“我和文姐他们把苎麻找回来了,苗床刚弄好,我还给你们带回来了个好东西。”
李寸心将那碗枇杷端了出来,“你尝尝。”
颜柏玉拿起碗里橙黄的果子,“这是……枇杷吧。”
“洗过了的。我和文姐他们找苎麻的时候发现的,结了一树呢,可惜没带容器过去,要不然我们准把那一树的都薅回来。”
颜柏玉静静听她说着,浅浅地笑。
她去了洗了手,将那枇杷的皮撕开,没经过培育改良的枇杷肉少核多,能吃的只有浅浅一层果肉,口感像杏子,比杏子清爽,初尝是泛着果香的酸,腮帮子缩紧,不自觉分泌唾液,而后能尝到一点甜味。
“怎么样?”
“嗯。”
李寸心眉梢扬起来,嘴角也颇有成就感的翘起来,她将碗塞到颜柏玉手里,“这些是给你和许叔、浣浣姐留的,你们三个分了吧。”
颜柏玉捧着碗,有一段长达到让李寸心困惑的沉默,而后笑笑:“好。”转身去找许印和周浣。
云琇在厨房边探出身子叫着吃饭,李寸心往厨房去帮忙,心里琢磨着:枇杷能长好几个月,等有空再去多摘点。
想是这样想,但接下来几个月,众人从早忙到晚,哪里还顾得上摘枇杷。
今年人多物资多,却要比去年忙碌百倍。
他们有太多想做的事,新屋建起来后,他们的热情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
于木阳一个人烧砖忙不过来,众人得空的,要去帮他处理黏土。要想砖好,首先砖坯的制作就得过关,挑出土内的石子,和水将粘土踩成稠泥,要想细,还得过一边筛。
赵蓬莱又在计划着修仓库,仓库储粮,需要通风散热,防潮防腐防虫鼠,一点也马虎不得,新屋还未完善入住,便马不停蹄开始选址夯地基。
李寸心要照看菜园边上的苎麻苗,也要开始准备棉花和水稻的育苗。
还有那带回来的苎麻。截了嫩梢剩下的苎麻被众人剥了皮,蒋贝贝将麻皮浸在水中沤麻,刮青晾晒,整理出纤维,剩下的就是要绩纱纺布,却也是最为麻烦的一步。
哪里都要人,每天忙疯了,恨不得将天亮的每分每秒都利用起来。
可这么忙,没一个人懈怠下来,他们反而感到踏实。他们的来处,他们的根性叫他们太认同“先苦后甜”这个道理。
他们知道粮食是给自己种的,屋子是个自己住的,纺的布是给自己穿的,砌下的砖,都是垒给自己的金字塔。
那座房子,崭新的漂亮的房子,给他们勇气,给他们一个确切的答案,有些事他们可以做到,在此之前,他们不介意多洒些汗水。
白昼的时间越来越长,众人天蒙蒙亮睁眼,吃过早饭就出去做活,到晚回来吃饭,趁着天没黑,要帮着蒋贝贝捻一段时候的麻线。
将纤维撕细捻成线是个细致又费心的活,一个人一天也就能捻半两,人耐不住脾气做不了。
周浣看着自己木棍上捆着的一小圈线,欲哭无泪,“这得弄到什么时候啊。”线捻不好,容易影响后头工序,她这线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捻得她看着线就头晕。
李寸心捻着线,觉得自己也快被捻成慢性子了,她看向院里,蒋贝贝已经把弄好的麻团拿去牵纱了,因为夏晴和宁一葵的织布机已经肝完工了,是脚踏的,蒋贝贝试过一遭,便兴奋地按捺不住,想要早日上线织布。
李寸心看蒋贝贝从早上开始就在插筘,一条条线来理,到现在还没弄完,云琇的米浆都已经熬好了,王燃就等着她弄完了好上浆。
李寸心叹了口气,“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上学,老师告诉我说,绩是把麻的纤维捻成线这个过程,苎麻纺布这个过程很繁琐,成绩和麻烦这两个词都来自这里,以前想象不来,觉得抽象,所以不懂,没想到也会有自己上手的一天……”
于木阳上手慢,总弄不好,那线捻一寸,他心里的肉也就跟那线一样绞着,恨不得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往地上摔,“我他妈要哭了,这纺夏布怎么比棉布还麻烦!”
王燃上浆刷毛,浆完纱后,才开始上织布机。
纱越细越容易断,纺织越困难,众人放下手里的麻团,好奇地过去观看。
织布机蒋贝贝一人就可以操作,脚踏板牵引着开口机构,这机巧让她织布容易得多,这是唯一能庆幸的事,只是苦了夏晴和宁一葵爆肝多日。
蒋贝贝从引经线开始一条条理,众人看她坐到织布机前,看她踏上踏板,听着踩动踏板时那咯吱咯吱叫人牙酸的声响,看她手一丢,梭子引着纬线在经线的开口里从这头飞到那头,她拿梳子梳理着把纬线往下压了压,又一踩踏板,经线上下交织,梭子又飞了回来。
天赋让她动作熟练,像个经验丰富的织娘。
许久,蒋贝贝织出半尺长,夏晴忍不住上手摸,“这就成布了?”
蒋贝贝笑道:“这才多大点。”
众人也忍不住上前来摸,摸着摸着,颇有一种看自己孩子的心情,虽然还没织成,还没上身,也觉得这布料天下第一美,天下第一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