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琇回到土坯屋后,去给施工的人送了趟水,拿着竹扫帚扫了院子,洗了把手,便准备要做饭。
她回堂屋的桌上把两个鸟窝拿了出来。两个鸟窝里卧着十二只鸟蛋,这蛋个头很小,白中泛青的蛋壳上有褐色的花纹,看着像是鹌鹑蛋。
这鸟窝是许印上树掏下来的,蛋虽小加点白菜丝也够打一碗了,搁她这炒蛋算是碗荤菜。
云琇一出堂屋,老三便围在她身边打转,跳起来前爪搭在她身上。这狼个头大得离谱,立起来有她人高。云琇往后趔趄了一步,“你再闹,我让柏玉来收拾你。”
云琇知道灰狼是在讨赏,拿了颗鸟蛋轻轻一抛。老三脑袋往上一抻,咬了个稀碎,蛋液流出来,还不够塞牙缝,对于它们来说,就像个零嘴。
“回田里去找村长去,去她那儿玩,指不定能刨出田鼠来,快去,快去。”
老三打了个哈欠,伸出来的长长的猩红舌头一卷,抻了个懒腰,回去找李寸心去了。
云琇打了盆水,摘洗白菜。前边施工地方传来吆喝声,赵蓬莱缺砖了,王燃将砖运过去,夏晴和苗炳开始着手搭脚手架了,柳错金提着装灰浆的桶子运到颜柏玉跟前。
颜柏玉用抹子挑起灰浆,抹在青砖上,做这事她有点强迫症在,一定要把灰浆磨得均匀、方方正正,比起赵蓬莱他们,速度慢多了,但砖码出来却很漂亮。
工地上时有青砖相碰的脆响,砌墙的人抹灰浆时候的刮擦声过后会有按压敲击青砖的闷响声,众人时而聊两句闲天,说两句,骂两句,笑两声。
厨房里的炊烟升了起来,草木燃烧的烟火气像一剂安神香,让人身心宁静。
在这样和谐的气氛里,一声狼啸裂帛般冲向天际。
颜柏玉一错手,那摸得整整齐齐厚薄均匀的灰浆被她划拉开一条口子。
紧接着,东边响起两声响应的狼嗥。
“发生什么事了?”狼叫得人心发慌。
众人陆续停下来,茫然地望向狼叫传来的方向,可这声音从东西两边传来,众人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
直到许印走出去,众人晃过神,看向颜柏玉。
在林子里搜寻猎物的老大和老二迅速奔了回来,两条狼在颜柏玉跟前停歇转圈,又迅速往西边跑去。
看见那个方向,颜柏玉脸色骤然变了。
“许叔,夏晴,你们跟我去西边看看。”颜柏玉将抹子丢在青砖上,她腿长步快,片刻跑到堂屋里,拿了弓箭和长矛出来。
许印向赵蓬莱说道:“这里你先把着。”
赵蓬莱肃然道:“放心,你去吧。”
许印接过颜柏玉丢来的长矛和夏晴一起跟着颜柏玉往西边去了,正午的阳光亮却冷,妖异地悬在头顶上。
西边的狼嗥气长,叫一声久久不断,颜柏玉赶到的时候,三头狼停在一棵瘦弱的柳树旁边。
颜柏玉轻轻喘着气,只瞟了三狼一眼,抬头往前寻找。李寸心带她来过这里,她认得这条路,知道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李寸心种三七的地方。
她快步往前走去,心随着脚步在腾跳,她已能望见田里的棚子,她高声叫道:“寸心。”她小跑了起来。
犁倒在一边的荒地上,边上还有散乱堆放的石头枯枝,颜柏玉喊道:“寸心!”她四处远眺,顺着棚子前走,弯腰往三七田里看,往一旁的荒地望,可就是没看到人影。
三人散开了在荒地上找人,许印道:“怎么犁丢在地里,人不见了,驴也不见了。”
夏晴面露惊惶,“不会是……”她话没说完就住了口,她那个猜想太血腥太可怕,蹦出一个字都像是浇出一盆冷水似的。
颜柏玉忽然停下脚步,注视着地面,她眼里聚精会神的光芒十足的慑人。
地面上的俨然是一条被拖拽的痕迹,疏松的土壤还留有巴掌大的凹坑,看上去像是驴蹄的蹄印。
颜柏玉轻轻吸了口气,等到眼里的光亮些,她才去更细致地观察,发觉周边没有血迹,也没有其他动物留下的脚印。
她这时候才能分心,叫道:“许叔,过来看看。”
许印和夏晴走了过来,许印拿长矛将荆棘挑开,将周围清理出一片空地,像案发现场一样小心对待,“只有拖行的痕迹和蹄印。”
三人顺着痕迹向远处看去,灰狼围着犁把手嗅,过来时顺着痕迹往前小跑。
颜柏玉迅速跟了上去,她心念电转,想到可能是黑驴受惊,把李寸心拖拽了出去。
三人顺着痕迹往前寻找,地面倒伏的荒草,往一个方向排列的石子,以及泥土上留下的浅痕为他们提供方向。
越往前走,颜柏玉目光越沉。
拖拽的痕迹太远了,极有可能受伤。
她有点气闷,有点焦躁,心里发凉,身体燥热,不耐烦的感觉像过筛时落下的粉末细细密密蒙上来。
斜插在前的荒草,歪扭了拦路的树干,都太不知趣。
她眼一晃,望到前方一块鲜艳的颜色,她心里咯噔一下,半蹲下去一看。
还好,那只是石头自生的一块血红色。
三人一路小跑,辨别痕迹时才稍微停下来快步走着,一路追寻到水坑。
许印和夏晴心里打了个突,关心则乱,只怕李寸心掉到了坑里去了,也没发觉不对劲,许印跳了下去,水坑里的水只到大腿根,混浊的泥浆往上冒。
颜柏玉绕过水坑,走到了对面,凝视着水坑边岸上一大片水迹。水已经干了不少,但是水坑里被带出来的泥点即使干透了,也比周围的土壤颜色要深。
拖行的痕迹在这里断了,地面越来越硬,蹄印越来越浅,往前延伸几十米后,微不可察,三条灰狼也在附近犹豫徘徊。
颜柏玉看向远方,天地相连的尽头,她的眼里一片空茫,许久,眼睫轻微颤动,她向许夏两人道:“夏晴,你带着老三回去,叫人过来找人。许叔,你带着老二,我俩分开找。”
颜柏玉简短明确的指令让夏晴心定了定,她抿着嘴角,把老三招呼到身边,向两人道:“你们小心点。”
颜柏玉说完话后几乎没停留,便向着一个方向去,一路走一路呼喊。他们只有个大致的方向,不知道距离,走出一段路后,寻找的范围便无限扩大。
直到夜幕降临,整个世界变成一个密封的盒子,深色的罩子遮盖天穹,四野静寂神秘。
即便是到了初春,气温也还未完全升上去,李寸心知道自己浑身浸湿,就这样躺在地上容易失温,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倒后,她脑袋里想着歇一口气就马上爬起来,她觉得自己躺得不久,脑袋的想象中自己已经爬了起来。
等到她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惊醒,方才意识到自己睡得有些久了。
她以为看到的会是深青的天幕,漆黑的荒野,可她俨然是在屋内,昏暗的光芒照出屋内的景象,她躺在土炕上,身下铺着草席,身上盖着干净的皮毛,显然不是她那身,但这都不是她最先注意的。
屋内的布局乍一看去还叫她以为自己回去了,可坐在床边的人是陌生的气息、身形、以及……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惊喜道:“你醒啦!”
一张陌生的脸。
李寸心呆住了,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怔了片刻,和当初突然到这个世界一样,又觉得是宇宙的运行规则出现了bug。
那人走到门边,向外叫道:“文姐,她醒啦。”
脚步声近。
李寸心瞪着眼的神情,像一只惊愣住瞳孔扩张的猫头鹰,看着女人们鱼贯而入。
连带着先前就在的人,一共四个女人挤在这一间屋子里,四张面孔齐齐关切地望着她,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身子动弹不得,脑子也转不起来。
“你感觉怎么样?”原先就在屋里的女人问道:“想不想喝水?”
“你的衣服都浸湿了,所以给你脱了。”说话的女人素面朝天也难掩娇丽,这个人很有意思,用飞禽羽毛做耳坠和头饰,看上去很有些异域风情,能在这种地方保持情调的人,一定是个乐观又富有仪式感的人。
“你身上的都是些擦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痛?”说话的女人秀气清瘦,略一皱眉头,脸就显得很严肃。
“她脑袋后面有个大包。”那个戴着羽毛头饰的女人说。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不会是被磕傻了吧?你想不想吐?”原先就在房里的女人没带任何偏见,只是真诚的发表自己的疑惑。
“妹妹,你叫什么?你看着年纪好小啊,你多大了呀?”那个戴着羽毛头饰的女人笑眯眯地用哄小孩的语气问。
“周浣,你这语气像个拐卖小孩的老巫婆,你别吓着她。”那个面孔严肃的女人吐槽完身边的同伴,向李寸心道:“你别怕,你也是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吧,我们是同乡。”
李寸心脑袋瓜子嗡嗡的。
站在最边上的女人开了口,说道:“我是在外出狩猎的时候见到了你的,你晕倒在一个水坑边上,所以将你带了回来,你边上还停着一头黑驴,你遇上什么危险了么?”
李寸心抬头望着这个女人,女人穿着春装,袖子撸上去,露出小臂上的肌肉,有一种狂野的美……
李寸心心想,这个女人可真高啊,快赶上许叔了吧,念头一闪过,李寸心看向外边的天色,失声道:“哎呀,我得回去了!”
李寸心想下床,一站起来,又坐了回去,她身上光不溜秋的,一丝/不挂,盖着她的那张皮毛不大,她躺着不动还勉强能盖着,站起来是遮得住前边遮不住后边,“……”
头戴羽饰的女人笑道:“这个小姑娘怎么不听人讲话的,都说了你衣服在外头晾着,快回床上躺着,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