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不是从今晚开始,是因为明天他们要到张家去参加婚礼。
是的,张渊重娶上官夫人的日子,就定在了明日。
其实明日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黄道吉日,反而是一个适合办丧事的阴日。
张家之所以选了这么个日子,就是因为上官辛夷乃是鬼身得道,这日子对上官辛夷来说,就是最大的黄道吉日。
江停云让母亲先安排秦可卿去休息,第二天一早,他们一家三口便坐车到张家去了。
作为一个尚未成婚的大小伙子,江停云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给张渊做傧相,一起到上官家去迎亲。
这日的天气阴沉沉的,阳光被乌云完全遮蔽住,看起来就像是要下雨了一般。
迎亲队伍里只有江停云和张渊知道内情,其他人抬头看看天气,都忍不住心里犯嘀咕:怎么选了这么个日子成婚?
但大喜的日子,就算心里再嘀咕,也不会有人傻到说出来。
接下来的一切就很顺利了,江停云等五六个傧相,陪着张渊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把新娘子给接到了轿子上。
一路上吹吹打打回到了张家,随着喜娘的一句“新娘下轿”,上官辛夷顶着红盖头,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然后就是跨火盆。
如果有细心的人就会发现,当上官辛夷从火盆上跨过去之后,原本烧得极旺的火盆,一下子就熄灭了。
幸好江停云眼疾手快,弹了一缕灵气过去,火盆瞬间又烧了起来。
等拜过堂之后,这对苦命鸳鸯终于破镜重圆,苦尽甘来了。
知道内情的江停云一家子,比旁人更加欣慰。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贾氏还在感慨:“他们这一对,可算是好了。”
焕娘也点了点头,“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又想到了秦可卿的事,兴冲冲地问江停云,“云哥,今晚去宁国府的事,你有章程吗?”
她可得好好吓吓那贾珍,让他吃人饭不干人事。
等他们回到郊外庄子上,城里宅子的仆人来报,说是宁国府前去报丧,请太太和大爷回去呢。
只是江家人都不在家,家里客居的几个举子也不好越俎代庖,让人来庄子上通报。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江停云吩咐道:“你先去套车,我们随后就到。”
三人到了后院,秦可卿早就醒了,并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
“我估算着你们这时候也该回来了,宴席上一定喝了不少酒,快来吃东西,垫垫肠胃吧。”
当真是个体贴贤惠之人,焕娘再次唾弃贾珍: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好一个儿媳妇,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竟作妖!
江停云道了声谢,请她坐下一起吃,问道:“对了秦夫人,你的事情,要告诉你娘家人吗?”
秦可卿神色一僵,苦笑道:“若是父亲母亲知道我没死,一定会再把我送到宁国府去的。”
虽然她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养父之所以把她抱回去,为的就是替家族谋好处。
若是得知她诈死离开,为了巴结贾珍,一定会再把她送回去的。
江停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那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去处,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了。”
“什么去处?”秦可卿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表叔,我会刺绣会算账,还会下厨,不会白吃白喝的。”
江停云点了点头,笑道:“你知道通过展现自己的价值来谋求机会,这很好。”
他心里最烦的,就是那种一味苦苦哀求别人救他,却绝口不提别人救了他之后能得到什么好处的人。
倒也不是说他救人就是为了让人报答他,而是一个不懂得展现自己价值的人,很容易再次落到苦难的境地。
他就算救得了一次,也不可能次次都救得。
人还是需要有自救精神,才能彻底摆脱苦难,走上自己想要的道路,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江停云道:“我有一个朋友,她办了一个作坊,专门招收女子做工。
我可以介绍你去,帮忙算账管事。只怕你大家小姐出生,看不上这种生计。”
“怎么会呢?”秦可卿道,“经此一事我算是明白了,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若是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从此不再受制于人,我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
再说了,她算什么大家小姐?
秦可卿暗暗自嘲:养父秦邦业培养她的方式,哪里是培养千金小姐?分明就是培养扬州瘦马。
她从前有这官家小姐的身份,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儿,也得在家讨好父母,出嫁讨好公婆。
可结果又怎样呢?
父母将她养成扬州瘦马,公爹更是将她当成拉拢人的玩意儿。
一开始丈夫对她倒是还好,但自从出了那件事,贾蓉待她也逐渐疏远了。
做什么千金小姐,倒不如做个穷苦人家的女儿,至少来去干净。
“那行。”江停云点了点头,“你先在我这庄子上休养几日,等宁国府的事情完了,我亲自送你去洛阳。”
听见“洛阳”二字,秦可卿下意识松了口气。
洛阳好呀,至少洛阳离京师足够远,轻易不会再碰上贾珍。
她是真的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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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秦可卿安置在庄子上,他们一家三口坐车回了京城。
来他家报丧的是贾蔷,一看见人,贾蔷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起来比死了爹妈都伤心。
“真是红颜薄命啊,谁能想到呢?”贾蔷道,“嫂子多好的一个人,谁曾想她纪轻轻就去了?”
江停云连连让他节哀,问明了停灵几日,何日出殡,表示他明天就去,这才把贾蔷给打发走了。
“停灵四十九日?”江停云挑了挑眉,“他们家也是真敢。”
像贾家这样的贵族,办丧事也是有规制的。
秦可卿只是三等将军的儿媳妇,停灵七日就很了不得了,停灵四十九日,这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呀。
贾氏沉着脸,“大概是心虚吧,珍儿可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焕娘嘻嘻笑道:“云哥,既然他要停灵四十九日,那咱们就闹他四十九夜,如何?”
江停云道:“只怕闹不了那么久,贾珍就要来找我,请泰山散人了。”
自从贾母的寿宴过去之后,贾珍就逐渐疏远了贾政,反而和贾赦走得近了。
若是宁国府闹了鬼,贾赦一定会给贾珍支招,让贾珍来找他,通过他请燕赤霞的。
而他的最终目的也是这个。
这一回,他一定要好好教训贾珍一顿,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刚参加完婚礼就要去办丧事,江停云只好把喜庆的衣裳脱下,换上一身素服,自己先乘车去了宁国府。
他是男性亲戚,自然要提前过去帮忙。像贾氏和焕娘这种女眷,只需要出殡的当天去就是了。
因他去的时候不早,宁国府已经是车来车往人山人海了。
贾赦也去了张家参加婚礼,只比他早来了一时三刻而已。
遥遥看见他过来,贾赦急忙从停灵的屋子里出来,带着他一起进屋焚香祷拜。
而后也不等痛哭流涕的贾珍对他说什么,和贾珍打了声招呼,就拉着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蓉哥儿媳妇不是病死的,是吊死的。”
贾赦显然是憋了很久,直到江停云来了,才找到了倾吐的地方。
“早先珍儿说到秦家提亲的时候,我就觉得不靠谱。倒不是我嫌贫爱富,而是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娶个小门小户家的姑娘,进了门根本就没底气管家理事,全是受气的命。”
他也是想到了自己续娶的妻子邢氏夫人,从她进门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管家权是半点都没摸着过。
先前一直是老二媳妇王氏在管,后来琏儿娶了媳妇,就是琏儿的媳妇小王氏管家。
难道贾赦不知道邢氏过的憋屈吗?
他又为什么不替自己的妻子争取管家权呢?
就因为他们荣国府已经传了好几代,家生奴才盘根错节,邢氏虽有官宦之女的名头,当官的爹却早就死了。
空有名头没有背景,那些家生奴才根本就不会怕她,若是让她管家,便是没事,底下那些人也会闹出事来。
只可惜,邢夫人在娘家时,也是管家理事性子十分强势的,自以为嫁给了大房长子,管家权也该是她的。
可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又怎能心意平?
偏偏贾赦又并不喜欢这个妻子,也懒得跟她解释那么多,以至于邢夫人的性子越走越偏,成了荣国府有名的尴尬人。
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肯定会以为秦可卿也是遭遇了和邢夫人一样的尴尬,只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如邢夫人,这才一条白绫求了个清静。
听完他的分析,江停云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神色。
看见他的神色,贾赦意识到,江停云知道的,远比他以为的多,急忙问道:“怎么,难道你还知道什么内情不成?”
“大舅舅都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了。只是……”
他左右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对贾赦说:“我方才祭拜的时候,察觉到那棺木中的尸体怨气极盛,觉得十有八-九,我那侄媳妇儿不是自愿死的。”
“啊?”贾赦大惊失色。
“嘘,嘘!”江停云慌忙示意他噤声,“舅舅,这是在别人家里呢,你小声点!”
“哦,哦,好,好。”贾赦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神色恍惚了一阵后,他终于是没忍住自己的试探之心,“你说她不是自愿死的,难不成,还是谁把她挂上去的?”
江停云心说:我呗,还有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江停云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对了舅舅,昨天除了蓉哥媳妇儿,京城里还有哪家死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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