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对这个表哥喜爱得不行,转头便对贾母撒娇,“老祖宗,就留表哥多住两天吧。”
贾母笑呵呵地把他揽进怀里,“这你得问你表哥。他进京是参加科举的,入场之前得温书,可没工夫陪你瞎胡闹。”
贾宝玉闻言,不禁惋惜道:“表哥这般的人物,怎么也要做那追名逐利之事?”
就仿佛江停云参加科举,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江停云知道这是他本性所致,微微挑了挑眉,不准备和他计较。
倒是贾母哈哈一笑,对贾宝玉道:“你表哥和你不一样,他是个自小就会读书的,为的就是考功名。”
江停云微微眯了眯眼,暗暗嗤笑了一声。
他和贾宝玉自然不一样。
身为寒门子弟,他若要做官,只有考科举这一条路。
贾宝玉出生国公府第,有钱有门路,成年之后只要愿意便能捐官,且绝对比他们这些考出来的寒门的子弟起点高。
或许贾母只是无心之言,她只是习惯了拿这种话,在贾政面前替贾宝玉开脱。
但被人当着面炫耀了一脸门第,江停云心里难免有点不舒服。
于是,接下来贾宝玉再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多说一些经济仕途,把一个求取功名的寒门子弟心态,展示得淋漓尽致。
自然而然的,贾宝玉很快对他失去了兴趣,贾母也顺势让人带他去拜见两位舅舅。
大舅舅贾赦住在东院,距离比较远,得坐马车才能过去。
他来之前,贾赦大概是在和小妾们厮混,虽然是在书房接待的他,身上的脂粉气却挥之不去。
江停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按照流程见了礼。
贾赦摆了摆手让他起来,问道:“你娘这些年过得如何?”
“还好。”江停云道,“虽然青年守寡,但族人们照顾。”
话音未落,便听贾赦嗤笑了一声,“寡妇带儿,好什么好?远的不说,只看你珠大嫂子……”
说到这里,他话头顿住,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然后,他便从袖筒里掏出一卷银票,递到了江停云面前,“拿着吧。京城这地方什么都贵,想来你也不乐意在这府里住,在外面别委屈了自己。”
江停云一怔,急忙道:“多谢大舅舅美意,不过外甥来京之前,是备足了银两的。”
贾赦瞪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收好之后便从我这出去,到老二那里去吧。
要是在我这里待久了,少不了就要变成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说完,他直接起身把银票往江停云怀里一塞,便背着手出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他又转头威胁了一句,“不许给我偷偷留下啊,不然我满京城抓你去。”
说完这句,他就真的走了。
江停云顿时哭笑不得,只好收了银票,从东院出去了。
到了贾政夫妇居住的荣禧堂,江停云才算是见到了贾赦的儿子贾琏。
说起来,当初看原著的时候,他就对贾政住到荣熙堂这件事,觉得槽多无口。
很多人都说,贾政夫妇并没有住在正屋,而是住在偏房。
但仔细想想,清朝自雍正朝以后,皇后就不住坤宁宫了。
若是有一个嫔妃住到了坤宁宫,哪怕不住正殿,甚至连侧殿也不住,只是住了一间配殿。
你猜整个后宫会怎么想?满朝文武会怎么想?皇后会不会把那嫔妃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还有说贾政是陪着贾母住的,方便尽孝。
但贾母住在荣庆堂,他住荣禧堂怎么就是陪着贾母了?
也正是因此,哪怕书上把贾政说得再怎么君子端方,江停云总觉得这个人物虚伪。
如今对面相见,江停云也不得不感叹一句:不愧是贾宝玉他爹,果然生得好皮相!
但见贾政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细皮白面,三缕长髯,好一个君子端方的白面书生。
得知江停云是来参加恩科的,贾政便面露喜爱之色,并出题考教他的功课。
怎奈何,贾政并不是自己考出来的正统读书人,从言词间就可以看出他比贾敬差了一截。
至于他对江停云的考校,不如说是江停云哄着他玩罢了。
总之江停云给他留足了颜面,双方看起来都挺满意的。
哦,贾琏除外。
贾琏在一旁,都快忍不住打呵欠了。
或许是觉得他小小年纪便学问扎实,贾政言辞间,便忍不住流出了些拉拢之意。
以他荣国府的势力,只需他一封书信,就能给江停云安排一个极好的职位。
他就不信,这外甥小小年纪,会不动心。
但江停云却真的不动心。
他也利用自己年纪小的优势,装作什么也没听懂。不管贾政怎么说,他就是不接茬。
三两次之后,贾政也明白了,神色间便冷淡了下来。
好在时候也不早了,贾琏急忙出声提醒,该请客人用膳了。
贾政便道:“老夫上了年纪,口味清淡,你们年轻人怕是吃不惯。琏儿,便由你招待你表弟吧。”
能从越发诡异的氛围中解脱出去,贾琏求之不得,急忙道:“二叔放心,我一定好好招呼表弟。”
江停云也非常有眼色地向贾政告退,跟着贾琏出来了。
出了荣禧堂之后,贾琏才笑着对江停云说:“表弟别介意,二叔他没有别的意思。”
江停云微微挑了挑眉,对贾琏多了几分赞赏。
看来,贾琏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至少方才他与贾政之间的暗潮汹涌,贾琏是察觉到了的。
他含笑道:“表哥说笑了。舅舅是长辈,教训我两句也是应该的。”
见他肯给自己面子,贾琏松了口气,笑道:“后厨已备好了酒宴,表弟不如到我屋里去坐坐?”
江停云道:“自然是客随主便。”
两人便来到了荣禧堂后头,贾琏夫妇住的小院子。
此时凤姐已经见完了管事婆子,见贾琏领了个形容俊秀的少年郎进来,立时便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哎哟,这位就是江表弟吧?果然不愧是举人老爷,这品貌,这气派,真是非同一般!”
这话说的真中听。
哪怕江停云知道,王熙凤就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最善见人话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不由心情大好。
毕竟人活一世,彼此相处的时候,就是你让让我,我捧捧你,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若是所有人都只说心里话,这个世界怕是早就乱套了。
既然对方这么给自己面子,江停云也不含糊,急忙行礼,“小弟江停云,给嫂嫂请安了。
方才就听琏二哥说,嫂子是女中豪杰,如今一见,果然不同俗流。”
凤姐妩媚地晲了贾琏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实,“表弟可别往你二哥脸上贴金了,他那狗嘴里,就都吐不出象牙来。”
江停云笑道:“嫂嫂与琏二哥的感情真好。”
凤姐便掩唇笑了起来,转身在前头带路,“表弟快进来坐吧,我这就让后厨的人传膳。”
“那就多谢嫂嫂了。”
贾琏夫妇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江停云也是有点社交牛逼症在身上,他们三个人同桌吃饭,自然不会有冷场的机会。
一顿饭下来,可算是宾主尽欢。
送走了江停云之后,贾琏回到卧室,平儿便上前伺候他脱了见客的衣裳,换了家居常服。
凤姐歪在榻上,笑吟吟地看着他,“这位江表弟,倒真是个妙人。”
“是呀。”贾琏点了点头,赞同道,“人家的学问比二叔强多了,却不像二叔那般整天端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读书人一样。”
若不是他亲爹不争气,整个荣国府都在二房的把持之下,他一个大房嫡子,又何必跟在二叔的后头讨生活?
凤姐晲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话就该打嘴。若是传到二叔耳朵里,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贾琏在他身旁坐下,接过平儿斟的热茶,不以为意地笑道:“这里除了你们俩,也没有旁人,你们俩还会把我卖了不成?”
他老婆虽然是个醋坛子,对他却是一片真心。
凤姐“噗嗤”一笑,伸手推了推他,“诶,你说说,这江表弟究竟值不值得深交?”
贾琏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还是先别了。今天二叔拉拢他,人家装傻给拒了。
想来是他是要走清流道路,不会和咱们勋贵扯上关系的。”
“勋贵怎么了?读书人又有什么了不起?林姑父还是探花呢。”凤姐嗤笑了一声,满脸都是不以为意。
那些穷酸再怎么会读书又怎么样?比得上他王家豪富吗?
他王家的地缝子随便扫一扫,就够那些穷书生过一辈子了。
对于这一点,贾琏也觉得江停云有些不识好歹。
但他又觉得江停云这个表弟对脾气,身上半点都没有读书人的清高,也不愿意恶语相加。
他笑道:“文臣和武将本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人家有自己的路要走,咱们就别瞎操心了。”
他们贾家几代人加起来,也就隔壁的敬大伯是个会读书的。
先珠大哥哥虽然号称会读书,却直到死,也没考出什么功名。
还有二叔也是,满府都说他会读书,今天他却觉得,二叔的学问或许还不如江表弟呢。
人家不乐意和二叔深交,贾琏既觉得江停云不识好歹,又觉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