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走了,三郎笑了。
他晃着手里的金牌,“这下你可不担心了吧?”
“不担心了。”江停云的神情也放松了起来,“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但离恩科开场还有三个月,足够咱们收拾了慈航普渡,我再养个伤。”
三郎啐了他一口,“瞧不起谁呢?有我在,能让你受伤?别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两人拌了几句嘴,江停云心里最后一点忐忑,也烟消云散了。
江停云吐了一口气,正色道:“准备工作已经做了半年了,如今东风已至,那今天晚上,咱们就去探一探那大相国寺。”
三郎也满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半年虽然他们未曾踏入过相国寺的地界,但为了知己知彼,也远远地观察过,而且不止一回。
白天去的时候还好,每到晚上,整个大相国寺就笼罩在浓郁的金色佛光里。
作为一个资深特效玩家,江停云非常肯定,那些佛光并不是像他一样弄出的障眼法,而是实实在在的,由信仰和法力滋生出来的。
相国寺因此香火鼎盛,达官显贵碍于政治因素不敢去,巨商富贾和普通百姓却没有半点顾忌。
江停云估计,圣人之所以隔了这么久,才给江停云送来剪除慈航普渡的示意,肯定有这方面的原因。
圣人虽然是天下之主,但也是个凡夫俗子,对于这种超越世俗的力量,怎么可能半点不怕?
只是一拖就拖了半年,还不敢亲自来拜访江停云,只是让贾敬代为转交一块金牌,未免让人看不上眼。
他要是打定了主意不动慈航普渡,就该派人把江停云赶出京去;他若下定决心剪除那妖僧,拖了这半年,也该纡尊降贵亲自来一趟了。
先前联合贾敬算计圣人的时候,他是多么有魄力,怎么一登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江停云大惑不解,倒是三郎在这方面意外的通透。
“许多人不都这样吗,一无所有的时候,敢破釜沉舟,敢背水一战。
一旦有了大量钱财或者极高的地位,反而束手束脚,生怕一朝不慎,再回到从前的境地里去。”
江停云一呆,恍然地点了点头,“三哥说的对,是我太高看他了。”
想来也是,红楼原著可是处处都暗示着,王朝已经处于末世了。
若是登基的这个当真是个魄力惊人的明君,再怎么着也能中兴一回,又怎么能说是末世?
后世网上常有人说:唐玄宗是个好皇帝,就是死得太晚。
如今这位也可以说:当今圣人是个有魄力的,可惜成功上位了。
“罢罢罢,不说他了。”江停云摇了摇头,“既然晚上就要行动了,趁现在还有空,让他们把好吃好喝的都搬上来,咱们也好补充补充体力。”
反正金牌已经拿到了,上面的力量也足够除三郎身上的禁制。
那圣人究竟如何,和他们今天晚上的行动没有半点关系。
倒是江停云要仔细掂量掂量,日后入了朝,是该兴利除弊,还是该明哲保身。
吩咐完后厨做菜,江停云突然一拍脑门,想起一件要紧事来。
“哎哟,差点忘了,我得给姨丈去一封信。”
因着当今圣人带头反对老僧人宠信妖僧,林如海对这位可是推崇备至。
他的在信里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写明了,让林如海心里有个数,别一腔雄心壮志地撞上去,却被人给当刀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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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真龙天子、是达官显贵、是平民百姓还是街角的乞丐,至少有一样东西,对他们永远公平。
那就是从不停歇的时间。
不管两人是心怀忐忑还是信心满满,太阳总是要落山,夜幕也总是要来临。
两人交代了底下人要紧守门户,便各自施展遁术,来到了早就踩好点的相国寺后门。
相国寺属于皇家寺庙,本朝曾有三位皇后,五位王妃在此停灵。
其中就包括老圣人的皇后,废太子的亲娘。
这几位皇后都是在圣人之前薨了,要等丈夫驾崩之后,才能与丈夫合棺葬入皇陵。
如今老圣人健在,他的仁孝皇后,棺椁自然还在相国寺停灵。
两人收敛了气息,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等走到院墙根,江停云才从那些耀眼刺目的佛光里,隐约辨出了一丝妖气和尸气。
他心里疑惑:这慈航普渡还养尸?
就这一晃神,他脚底下踩到了一块软绵绵的东西。
还没等他仔细分辨是什么,一声佛号如洪钟大吕般传入耳中。
“阿弥陀佛——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是贫僧失礼了。”
这声音既温雅又洪亮,就像是个大德高僧,正面对面和你讲经论法。
很显然,他已经被发现了。
既然如此,江停云也不着急了,示意三郎稍安勿躁之后,干
脆低头看了看脚下,原来是一个不显然的机关。
江停云哂笑了一声,朗声道:“不速之客,冒昧拜访,还望主人家海涵才是。”
“吱呀——”一声,相国寺的后门打开了。
先前那声音道:“贵客请。”
江停云却道:“既然主人家已经知道了,那贫道就是算不上不速之客了,该走正门才是。”
话音刚落,原地已经失去了他的身影。
等他再现身时,就是在放着一对石狮子的相国寺正门前了。
对方也真是好脾气,真就关上了后门,又把正门给打开了。
江停云也没客气,背着长剑,挽着拂尘,大摇大摆就进去了。
此时向国寺内已是灯火通明,绕过照壁,迎面的韦陀殿前,站了一溜儿十二个同皮铁骨的大和尚。
江停云抽了抽鼻子,说了一句,“好重的妖气!”
他右手掐诀,在眼前一抹,双眼中青光闪烁。
再看过去,哪里是十二个和尚?分明是十二头畜生。
最左边的是一头青牛,依次分别是豹子、苍狼、五头鬣狗,三只比狼还高的铁角山羊。
最最凶神恶煞的,是站在正中间的一头吊睛白额猛虎。
江停云看了一圈,目光就牢牢锁定在了那老虎身上。
因为天眼神通的缘故,他能清晰得看见,自己和那老虎之间,有一条粗壮的暗红色因果线。
暗红色的因果线,说明两人之间有仇。
因果线这么粗壮,两人之间可不是小仇小恨,而是深仇大恨。
江停云突然问道:“这位虎兄日常在哪处仙山福地修行呀?”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那老虎精也没想到。
因为他问得太有礼貌了,那老虎精几乎是下意识地还了一礼,“小妖于青芒山得道,一直在山中修行。”
江停云的目光陡然狠厉,眼中杀机毕现。
“真实得来全不费工夫。虎兄赎罪,贫道受人所托,要取你的皮毛回去做个见证。”
青芒山的老虎精,正是他的杀父仇人。
老虎精吃了一惊,才猛然反应过来,对方可是来找茬的。
他大喝一声,“布阵!”
十二个妖怪纷纷纵身飞跃,片刻之间,江停云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与此同时,他周围的环境也变了个样子,眼前不见重楼殿宇,竟是置身星海之间。
江停云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个阵法不简单。
虽然他没有系统的学过阵法,但符道与阵道本就有想通之处,更别说还有符阵了。
他一边凝神静气,仔细感受周围灵气的波动,一边朗声嘲讽道:“不愧是皇家寺院,不愧是老圣人亲封的慈航普渡禅师,待客之道果然不同凡响,贫道佩服,佩服。”
对方好像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嘲讽之意,语调非常平和,但说出的话却半点亏都不吃。
“阿弥陀佛,道兄非常之人,贫僧自该有非常之礼。”
——你一个不速之客,还想让人对你倒履相迎吗?
和尚果然是和尚,不管其他本事怎么样,嘴皮子上的功夫从来都不弱于人。
江停云笑道:“禅师胸襟宽广,又何必与贫道一般见识?”
慈航普渡道:“道兄法力高强,贫僧不得不谨慎。想来道兄雅量高致,必然不会见罪。”
长到这么大,江停云还是头一回被人堵得说不出话来呢。
若是全天下的和尚都凑在一起,来一场经辨大赛,这慈航普渡就算发挥失常,怕也能拿个冠军。
江停云的本意是想拖延时间,如今眼见嘴皮子耍不过对方,他只能叹了一声,右手食中二指骈起,左手掐起剑诀。
背上长剑被他引出,随着他双手决印不住变换,那长剑左冲右突,看似杂乱无章地一通乱刺。
原本稳定的星空蓦然扭曲了起来,就像是滚开的铁锅突然被掀开,水蒸气蒸腾而出扭曲了空气一般。
大雄宝殿中端坐的慈航普渡,骤然睁开了眼睛。
“果然好本事!”
若是江停云听见了,一定会谢谢他夸奖。
他可是凭得真本事。
凡是有阵法,就必然有阵眼。
虽然人人都知道,阵眼是破解阵法的关键,但布阵之人却又不得不设置阵眼。
因为阵眼同样也是布阵的关键之处,是支撑整个阵法的根基。
就像氧气是人类衰老死亡乃至腐烂的罪魁祸首,但也是人活着的必需品一样。
世事往往这般奇妙。
十二个人布成的阵法,阵眼不是三个就是四个。
仓促之间,江停云虽然找不到所有阵眼,但根据灵气的流通与凝滞,找到其中一个还是不难的。
若是能再找到一个,根据两个阵眼的方位,他还能推断出到底是三个阵眼还是四个。
但时间紧迫,也只能可着这一个祸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