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上人救命!”
一个乡老跪了下来。
此时众人的心防已经被江停云攻占得差不多了,有了这一个带头的,众人纷纷破防,哗啦啦跪了一地。
江停云忙扬声道:“在场的女子就不要跪了,不然盘踞在上的鬼魂们怕是要发难了。”
真是越说越吓人了。
但人们偏偏还就吃这一套。
能出现在这种公共场合的女子,都是年纪不小,不用避嫌的。
饶是如此,江停云的话音刚落,就有此起彼伏的呵斥声,恶声恶气地让她们起来。
江停云忍不住皱眉,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掐了个决。
“轰——”
一声闷雷从天而降,在场的人齐刷刷打了个寒噤。
这是江停云从泰山府君那里学来的阴雷,只作用于活人的魂魄,也是唯一一种不伤阴魂的雷法。
在场这些人都不明就里,被这阴雷吓得浑身打颤。
江停云虽然站在高处,离众人还有一段距离,却依旧闻到了人群里传来的骚臭之气。
有人吓得尿裤子了。
他只当不知道,嗓音淡淡,“女子乃孕育繁衍之源,自有上天庇佑。尔等如此轻贱呵斥,上天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在场的男人们面面相觑,那些已经做了祖母,却还没有多少家庭地位的小老太太们也都一脸懵。
前者是难以置信,后者也是难以置信。
只不过,前者的难以置信参杂的是惊慌恐惧,后者的难以置信参杂的却是隐秘的欣喜。
江停云不知道自己如此行事会不会矫枉过正,但有些事情,矫枉过正也是发展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好了,大家都起来吧。”
众人相互看了看,没有一个肯起来的,依然跪在那里,苦苦哀求。
看起来很可怜吧?
实则这些人心里,未必没有携众势威逼,恃弱凌强的意思。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处于弱势的人若是遇见了恶人,只敢龟缩起来任人欺凌;
但若是遇见了朝他们发善心的,他们或许也不会感激,反而千方百计的想要利用这份善心,甚至想把对方架到高处。
用句现代话来说,就是搞道德绑架。
对于他们的小心思,前世混迹各大平台的江停云如何看不出来?
得庆幸他这些年修身养性,此时倒不怎么愤怒,更多的是好笑,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就说嘛,这些人平日里欺压良善,对弱者敲骨吸髓,若无雷霆手段震慑,他们又怎会懂得,应该对帮助他们的人心生感激?
“你们只来求我也无用,须知解铃还须系铃人。”江停云不动声色,仍旧满脸诚恳地提点了一句。
这群人里但凡有一个能醒悟的,也不算白费他一片苦心。
只可惜,这些人做恶做惯了,难免以己度人,因为江停云说这些话,是想趁机多索要些香火钱。
想从他们手里扣钱,怎么可能呢?
毕竟平日里,都是她们吃别人的肉,喝别人的血。
这个道长不是个高人吗?不是说自己下山,就是为了降妖伏魔积德行善吗?
既然如此,怎么能朝他们这些穷苦人家要钱呢?
一群人跪在地上,叩头哀哭,诉说自己的种种不易。
更有甚者,还拿村里那些或早夭或病弱的孩童做筏子,一个劲儿地把江停云往高处架。
甚至于,那些被江停云拉起来的妇人们,也跟着跪在地上磕头哭求。
由此可见,道德绑架这回事,是亘古就有点,后世的网络只是对这一现象做出了最精确的总结而已。
江停云差点被气笑了。
难道真是这些年修身养性,脾气好了,连带面相里也多了几分大慈大悲?
他面色一冷,将自身威压气场一点一点放出来,冷冷道:“怎么,诸位莫不是以为,贫道的雷霆手段,只能对付妖魔?”
现场登时鸦雀无声,原先那些各怀心思,甚至内心深处怀着隐秘得意的人,都略带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又在那几个老妇身上顿了顿,清喝道:“谁让你们跪的?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几个老妇面面相觑,慌里慌张地爬了起来。
江停云冷笑道:“贫道虽有荡平天下之志,却也不介意放过一两个魔窟。
一方小镇而已,还真以为自己地理位置有多重要?
大不了百年之后,贫道再来清剿,将死气去尽之后,令迁良民来此定居。到那时候,自然又有繁华之景。”
若不是这地方还有几户善人,江停云是真不想管。
偏偏这些人还畏威而不怀德,一再挑战他的忍耐力。
一群人冷汗都下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高人就是高人,并不是他们耍些小聪明就可以随意拿捏的。
几个乡老膝行几步越众而出,眼中的精明算计,全都换成了惊惧惶恐。
“上人恕罪,上人恕罪,山野乡民,无知无畏,并非有意冒犯上人。”
此时此刻,若是个宽宏大量的,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
但江停云却半点儿都不想宽宏大量。
他冷声道:“无论有意无意,冒犯便是冒犯。怎么,贫道若是不肯谅解,便是小肚鸡肠了吗?”
说话的那乡老一噎,心道:您这还不小肚鸡肠呀?
但他嘴上却不敢说,脸上也不敢露。
“不敢,不敢,我等冒犯上人,理应向上人赔罪。”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懂的都懂,这就是要看他们的诚意了。
那乡老心下苦涩,为了整个镇子,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也不得不拔毛放血。
“上人容禀,我等愿捐二十两香油钱,求祖师爷赐福。”
二十两,实在不是个小数目了。
但比起这些年,他们从寡妇弱子身上榨取到的,却又远远不足。
不过江停云也知道,那些钱财大部分都被他们花用了,拿出二十两,已经是在割他们的肉了。
因而,他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却仍旧郑重其事,“先前被贫道赐福的那几家除外,这二十两银子,每家每户必须平摊。
哪一家若敢欺心,休怪贫道法力不济,治不住那些索命的恶鬼。”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了。
那些还有小心思的人面色一变,有的目光闪烁,有的脸皮抽搐,却都不得不收起了用别人的善心,逼迫那几家多出银子的想法。
江停云站在高处,就像是老师站在讲台上一样,将底下人的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诸位究竟做过什么,你们自己清楚,贫道掐指一算,也是心知肚明。
以往报应没来,你们怕不是心怀侥幸甚至是沾沾自喜,自觉找了一个长久的无本买卖。”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冰凉的目光从众人身上划过。
包括那些站着的妇人们,在场众人脸上没有露出心虚之色的,竟然寥寥无几。
看来,这些妇人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平日里也没少做帮凶。
江停云暗叹了一声:这些妇人做姑娘的时候,或者刚嫁人的时候,未必不明白身为女子的苦楚。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逐渐变成了夫权和父权的帮凶,成了压迫其余女子的一员。
想来这就是贾宝玉那句珍珠变鱼眼珠的缘由吧。
虽然江停云觉得,贾宝玉这人挺没有担当的,却不得不承认,他的一些思想,的确是超越时代的。
他厌恶家里的老婆子们,将她们比作鱼眼珠子,并不是因为她们老了丑了不好看了。
只看他对刘姥姥的态度便知道,他虽然喜欢好看的人,却并不是纯粹的以貌取人。
他之所以将那些老婆子们比做鱼眼珠子,不过是厌恶她们辖制小丫头们,觉得她们年轻的时候受辖制,老了之后又去辖制别人,尤为惹人厌恶罢了。
这是贾宝玉的想法,也是作者想要通过这个男主角,传达出的自己的价值观。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思想上的进步,但毕竟还有时代的局限性。
作者厌恶那些老婆子们不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却忘了整个大环境,根本没有给她们多少选择的余地。
其实说白了,她们之所以攀附维护吃人的礼教,只是为了让自己喘一口气,过得更好一点而已。
这是从这一点来看,她们似乎也没有错。
只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实在很难让江停云认同她们。
江停云淡淡道:“这个地方已经聚集了大量的阴气,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阴气,从东北方汇聚而来。”
他伸手往东北方一指,蹙眉道:“那里又是什么地方,为何阴气和怨气都如此浓重?”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有些人没反应过来,但大部分人都瞬间了然。
他们这个镇子的东北方,正事寡妇村。
寡妇村?
难道……
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有好些人已经面色惨白,浑身冷汗,瑟瑟发抖了。
虽然他们将人逼到寡妇村之后,就不再过多关注,却也知道,寡妇村几乎每年都会死人。
而且,正因为离得不远不近,他们总会听到许多与寡妇村有关的,颇为灵异的事件。
比如说,寡妇村盘踞着索命的厉鬼,时时吸食人精气,所以住到那里的寡妇们,才个个都短命。
又有人说,那些厉鬼本就是从前死去的寡妇,死后因为怨气深重,地府不收,成了孤魂野鬼。
这样的孤鬼若是想投胎,就得找个替死鬼。
那些早逝的寡妇,就是被拉去当了替死鬼。
难不成,如今的孤鬼聚集的太多,一个寡妇村终,于不能满足那些孤鬼的需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