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天师虽然飞升有前有后,但多年来一同在大天尊座下修行,连当值也是一处,早已情若兄弟。
自己门下出了如此俊才,萨天师也甚是得意。
在自己兄弟面前,他也就不谦虚了,得意洋洋地说:“我也就是运气好,后辈子孙能识人而已。”
葛天师与许天师对视了一眼,慢悠悠地说:“听说道兄新得了一壶好酒,乃是瑶池佳酿,不知有无此事呀?”
萨天师神色一顿,又好气又好笑,“就你的鼻子尖,我的酒藏得再深,你这狗鼻子也能闻着味儿。”
那壶佳酿的确是瑶池仙品,他得了之后谁都没告诉,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就是为了防备葛玄这个酒腻子。
哪知道,千防万防,还是让他给知道了。
被这酒腻子知道,藏得再严实,也别想保住了。
许天师哈哈一笑,朗声道:“正好老道新得了一品丹药,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在麒麟阁设宴,和萨道兄的美酒共品如何?”
“老道能说不吗?”萨天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旁边的葛天师先急了,“诶诶诶,怎么就说到共品了?萨道兄,这么好的酒,你怎么舍得呢?”
此言一出,连最稳重的张天师都忍不住笑骂,“你个饮马尿没知足的,让你自己全喝了,才趁你的心吧?”
被点破了心思,葛天师可是半点不尴尬,笑吟吟道:“若是三位道兄肯相让,小弟求之不得。”
众人哄笑起来,惹得守门的天兵仙娥纷纷侧目,暗暗猜测:莫不是几位天师的道行又有进益,这才如此欣喜?
张天师道:“咱们且看看,道门这个新俊才,是个怎样的风流人物。”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面镜子,往空中一抛,那镜子迎风就涨,巴掌大的小镜子,很快就变得有磨盘大小。
镜面上流光趋过,正显出江停云的身影。
此时的江停云在干什么呢?
他正在和蜈蚣精慈航普渡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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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离开了吕城之后,江停云返回江宁,安心等着放榜。
在此期间,他也收到了焕娘从扬州寄过来的信件。
原本焕娘知道他来了江宁,是要立刻赶过来的。
但她母亲祝氏要改嫁了,她虽然是个死人,不能出面操持,但祝氏却希望大女儿能够参加自己的婚礼。
哪怕是以亲戚的名义参加,她也想让女儿看着。
焕娘对生身之父何三郎毫无感情,又知道母亲性子软弱,不是能支撑门户的,自然也支持母亲改嫁。
唯一让她心里犯嘀咕的,就是母亲二嫁的对象。
她的后爹也是个熟人,正是在江停云的推动下,被母亲教导过后,改邪归正的张三。
就算张三改过之后,经常帮助街坊邻里的孤寡老弱担水劈柴,遇见外乡人问路也非常热心,大家伙都觉得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但是,生父何三郎对她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深了。
焕娘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娘怎么能够放下曾经的成见,嫁给前夫的狐朋狗友?
但祝氏却觉得如今的张三很好,很顾家,很有担当。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岁数也大了,又是再嫁之身,不可能再找到比张三更好的了。
母亲执意如此,焕娘也没有办法。
她隐在暗处跟踪了张三几日,见他的确是没再进过赌场暗窑,每日在林家的铺子里勤勤恳恳,回家之后就帮助左邻右舍,总算是对他有了点改观。
当然,最重要的是,张三不在外面乱花钱,知道把工钱拿回家去。
寻常百姓过日子,
不就是一点一点攒钱吗?
等祝氏成婚之后,焕娘才辞别了黛玉和小翠,到江宁来寻江停云了。
“你母亲又有了依靠,你也能放心一点了吧?”
焕娘道:“如今的我可不是当初的我了,如果那张三敢对我娘不好,我肯定要收拾他。”
“这也是你的孝心。”江停云笑了笑,又叮嘱道,“不过,你如今修的是鬼仙之道,和人间的因果,还是不要纠缠得太深。”
他是想告诉焕娘:夫妻俩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让她不要因为何三郎产生应激反应,反而破坏了这对半路夫妻的情谊。
但焕娘心思简单,暗示听不懂,他只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哎,越来越感觉自己是又当爹又当娘了。
焕娘听完,沉思了片刻,勉强点了点头,“好吧,只要他不和我娘动手,我就不管。”
她一个幼年丧命的小姑娘,对于夫妻相处之道,实在是两眼一抹黑。
而江停云又是她最信任的人。
遭遇了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之后,人都会本能地寻求最信任那个人的指点帮助。
见她仍是郁郁不乐,江停云伸手揉了揉她已经十分浓密的头发,笑道:“行了,小小年纪,别愁眉苦脸的,都不可爱了。”
“哎呀,云哥!”焕娘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可算是笑了。你再这么苦着脸,明天去看榜,我可不敢带着你。”
焕娘这才反应过来,“啊”里一声,说:“事情一多我都忘了,明天是要放杏榜的时候了。”
她信心满满地说:“云哥肯定榜上有名,我是得高兴点,不然让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江停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见月已高升,清辉泠泠泼洒在檐角树梢,再照进屋子里之后,唯有窗台前那一片,残余些疏淡余晖。
天色已经不早了。
“我已经吩咐人给你收拾了房间,你快去休息吧。”
焕娘嘟囔道:“我又不会累。”
但行动上她却很听话,闻言便起身往外走。
江停云送她回去,不赞同地说:“你既然想要过回人的生活,自然就要遵守人的习性。”
无论是科学世界还是玄学世界,人们对于异类,多是抱有警惕和排斥的态度。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世界所谓的异类,在另一个世界,很可能才是人们习以为常的东西。
人们总是习惯把和自己不同的人或事,都打为异类。
这是不是因为,人类总是将自己看得太高?
江停云不得而知,也不准备把时间花在思考这种哲学问题上。
就像他说的那样,天色很晚了,作为一个正常人,已经到了该入眠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江停云就带着焕娘去看榜。
其实说是看榜,基本上没有他们俩什么事儿。
管家一早就安排人,在离榜单最近的酒楼定好的位置。
他们俩只需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吃吃喝喝聊聊。
至于挤在人群里看榜的事情,自有管家安排的小厮去做。
江南本就是人才鼎盛之地,今日来看榜的学子极多,整个酒楼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
江停云这个位置极好,正靠着窗户,一扭头就可以看见张榜的城墙。
刚开始人少的时候倒没人来打扰,等后面人一多,就有两个书生主动询问能否搭个座。
这两人一个穿蓝色大氅,一个穿黄褐色长衫。
开口搭座的那个,是穿黄褐色长衫的学子。
“无妨,两位请坐。”
大家都是出门在外,能与人方便,江停
云也不会吝啬。
“那可就多谢兄台了,今日兄台的茶水,就算在小生头上吧。”
穿蓝色大氅那个,也跟着拱了拱手,非常诚恳地说:“多谢兄台。”
等坐下之后,两人各自介绍,江停云才知道,穿蓝色大氅的叫做孟龙潭,穿黄褐色长衫的,叫做朱奎。
江停云也通了自己的姓名,对于焕娘,只说是自己的妹妹,并没有过多介绍。
他倒不是顾及什么男女大防,而是那个叫朱奎的,眼睛着实不大老实,时不时就往焕娘身上乱瞟。
他不着重介绍焕娘,就是不想深交的意思,以免那朱奎言辞孟浪惹怒了焕娘。
对于焕娘的本事,江停云十分相信。
所以,他不是怕焕娘吃亏,而是为了那个朱奎好呀。
哪知道自己一片好意,那朱奎却是半点都不领情,还没说几句话,就迫不及待地把话题往焕娘身上引。
只能说人要作死,就算是神仙也拉不回来呀。
更何况,江停云还不是个神仙。
焕娘果然恼了。
本来焕娘就对男人有偏见,对这等轻浮浪子更是厌恶已极。
只是因着江停云的态度,她知道江停云不欲惹事,所以才一再隐忍。
但这姓朱的给脸不要脸,竟然辜负云哥的好意,一再言语挑逗她。
这要是能忍,焕娘也不用修仙了。
因为她早就成圣了。
她忍着心下的厌恶,细声细气地顺着朱奎的话头接了两句。
那朱奎□□熏心,焕娘又生的着实容貌娇媚,他很快就被迷得找不着北了。
焕娘直接就问,他看完榜之后,准备到何处去游玩。
原本朱奎和孟龙潭都打算好了,上午看完榜,下午就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启程返乡。
但如今见了焕娘这样的佳人,他心头着实恋恋难舍,便反问他们兄妹有什么打算。
焕娘天真地笑道:“我听说城外有一间古刹,里面有个大和尚可灵了,哥哥已经答应我带我去看了。”
朱奎立刻就说:“小生也有意领略江宁风光,两位不介意我与孟兄一起去吧?”
江停云怎么办呢?
他总不好拆焕娘的台,只能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无妨,人多还安全一些。”
就在这时,林家的小厮咋咋呼呼地地跑了上来。
“中了,中了,我们表少爷中了,第三名!”
焕娘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云哥一定会高中的!”
孟朱二人这才知道,那小厮口中的“表少爷”,正是让他们搭座的这个少年。
“江兄,恭喜,恭喜!”孟龙潭诚恳地向他道喜,依旧是不多言。
看来,这就是一个生性沉默寡言的人。
反观那朱奎,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倒有一半儿是要吸引焕娘的注意。
江停云给了那小厮赏钱,小厮欢欢喜地道了谢,说是要回去供起来,希望将来他的儿子也能有学问。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酒楼老板,带着几个伙计走了过来,一开口就要给他们这一桌免单。
只不过,人家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就是请江停云这个第三名,给这酒楼留下一副墨宝。
江停云也没推辞,挥笔写下“客似云来”四个大字。
简单又寓意极佳,没有一个开客栈的会不喜欢。
更何况,江停云的字如其人,柔媚中又筋骨锋凌。
虽然还没有完全脱去从前描摹的字帖,却也渐渐有了些自己的风格。
朱奎当即就赞了一声,“好!”
孟龙潭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
眼中也有赞赏之色。
就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专门守在榜下,赚这一笔报喜钱的人,敲锣打鼓地上了楼。
“恭喜扬州江大爷,高中杏榜第三名!”
林家的小厮知道规矩,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把这群人给打发了。
未免耽搁下去,再被什么事绊住,焕娘催促道:“云哥,天色不早了,再不出城,就赶不上那古刹的斋菜了。”
“没错,咱们还是快快出发吧。”朱奎□□熏心,头一个跟着附和。
江停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真是没见过这么着急送死的。
“也好。”江停云道,“正好我们出来时的马车还在,就先不回家了。”
又转向孟龙潭,“孟兄,朱兄,二位的马车应该也还在吧?”
朱奎倒是想说不在,厚着脸皮和这小娘子挤在一辆车上。
但孟龙潭却是个正人君子,立刻就明白了江停云的意思,当即就点了点头,“江兄放心,马车自然是在的。”
他已经先说出了口,朱奎只好把自己那点龌龊心思收了起来。
林家的小厮自然是一切都听江停云的,赶着车就去了城外那历史悠久,山路崎岖的谭拓寺。
马车停在了山脚下,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蜿蜒山路,朱奎已经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焕娘见他如此,暗暗鄙夷了一番,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孟公子,朱公子,我与云哥也是第一次来,不想道路如此狭险。
两位不比我与云哥长在山野,想来是不惯走这种小路的。
不如,二位还是先回去吧。”
哪知道,听她这么一劝,朱奎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拍着胸脯说自己身强体壮,这点山路完全不在话下。
对此,孟龙潭是无所谓。
他本来就喜欢游山玩水,和同好的游人在山里一待个把月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当然了,他这个同好的游人,肯定不是朱奎。
实际上,如果他与朱奎不是同乡,没有结伴来江宁赴考,双方根本不会有多大交集。
毕竟,孟龙潭是驴友圈的,朱奎是纨绔圈的,两人根本玩不到一块去。
既然朱奎坚持要上山,另外三人也就遂了他的心意,一起弃了马车往山上走去。
才走到半路,朱奎就气喘吁吁,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反观另外三人,无论是有修为在身的江停云、焕娘,还是经常跋山涉水的孟龙潭,都神清气爽,登山如履平地。
“呼——呼——诸位,咱们……咱们还是歇歇吧。”朱奎一手扶着自己的膝盖,一手举着袖子擦汗。
孟龙潭道:“朱兄有所不知,登山这回事,就得一鼓作气。
若是半路把这口气给泄了,想要再登上山顶,可就不容易了。”
焕娘则是讥笑道:“这才走了几步呀,你就不行了?”
刚才给你机会你不走,现在想半路退缩,晚了!
果然,朱奎这种人,最受不得被女子讥讽。
更何况,眼前这小姑娘还生得极为貌美,更有一个已经考上举人的哥哥。
如果能得到这位美人垂青,那岂不是既得美色,又得人脉?
只要想到这些,朱奎心头便一片火热,原本空乏无力的身体,也突然之间像打了鸡血一般,斗志昂扬。
“谁说我不行了?江娘子不要把人看扁了。咱们继续上山!”
等谭拓寺三个斑驳的刻字映入眼睑时,朱奎差点没跪地念佛。
——阿弥陀佛,可终于到了!
他们来得极巧,正赶上僧人们开斋。
一行人先去大雄宝殿添了香油钱,便被知
客僧领着去一间禅房里用斋菜了。
谭拓寺的斋菜好吃,全是焕娘随口说的。
反正这种没有什么油水的饭菜,江停云是不觉得有多好吃的。
但孟龙潭却吃得赞不绝口,直言他去过许多古刹,这谭拓寺的斋菜,足可以排在前三了。
至于朱奎,他爬了一路的山,肚子里的五脏庙,早就唱起空城计了。
人在饥饿的时候,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焕娘的饭量很符合这么大的小姑娘,略微吃了半碗,就说要独自逛逛。
江停云知道她要去做怪,也没拦着,只是把荷包给她,叮嘱她要注意安全。
“云哥放心,我就是在这附近转转,不会乱跑的。”
而她果然也没走多远,前后不过两刻钟,就又回来了。
“云哥,两位公子,谭拓寺的无相大师今日要开坛讲法了,咱们快过去吧。”
正好他们三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江停云便先邀请孟龙潭,“孟兄,那咱们就一起过去?朱兄,你吃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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