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夫子琢磨着,要不要找江停云好好传授一下经验的时候,又有一个自称是表妹的姑娘,找了过来。
“这也是你表妹?”夫子看了焕娘一眼,低声问江停云。
江停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是的,这也是我的表妹。”
没想到才短短不到两年,焕娘就修出实体了,真是可喜可贺。
在回答夫子问题的间隙,江停云也仔细打量焕娘。
或许是真君府的灵气充沛,焕娘再也不是曾经那般的瘦弱模样,长高了,长肉了,也长开了。
直到这个时候,焕娘才有了几分狐仙后嗣的模样,小小年纪边颇有几分娇媚之色。
偏偏她年纪实在小,对男女之情从来没有什么概念,神态之间既有被生活磨砺出来的凌厉,还有几分无知无觉的懵懂。
比之时虞的软萌娇艳,焕娘又是另一种风情。
夫子左右看了看这俩表妹,啧啧称奇的同时,也看出些不同寻常。
“你这两个表妹,相互之间不认识?”
江停云半点不慌,“一个是姨母家的,一个是姑母家的,相互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
然后就对焕娘说:“阿虞比你大几岁,你该喊她表姐。”
焕娘是无所谓,听见云哥这样说,当即就从善如流,对时虞行了个万福礼,“小妹焕娘,见过阿虞姐姐。”
虽然焕娘不知道,江停云何时又多了一个姓时的表妹。
但她相信江停云,知道他既然认了个表妹,就必然有他的理由。
既然如此,她只需要配合云哥就是了。
而时虞却对江停云的家世并不了解,只以为焕娘真的是江停云的表妹。
自己这个表妹是假的,人家那个表妹却是实打实的。
而且焕娘还这么有礼貌,时虞微微有些心虚,赶紧一把扶起,“妹妹快请起,经常听云哥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可把我给比下去了。”
焕娘羞涩一笑,顺势挽着时虞的胳膊笑道:“姐姐一看就是名门闺秀,不知道比我强多少倍,快别在这里羞我了。”
两个小姑娘你夸我,我夸你,很快就亲亲密密,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旁观的夫子叹为观止,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了江停云许久,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他这个学生虽然不解风情,但运道是真不错呀。这么好的两个姑娘,竟然半点没有争风吃醋,相处得这么和睦。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江停云那张颇为招摇的脸,难得有点怀疑人生:难不成现在的小姑娘,择偶标准已经只看脸了吗?
幸好老夫早生了几十年,那还是个以才华为重的年代。
傻人有傻福的江停云:“……???”
——所以夫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夫子没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行了,正好明天休沐,带着你的两个表妹好好玩玩。”
江停云道:“玩不了,明天阿虞该测试了。”
卷子他都出好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你……”夫子吹了吹胡子,最终却是泄气一叹,“罢了,罢了,你们小年轻的事儿,老头子也不管了。”
送走了夫子之后.52GGd.,江停云打发时虞去复习,就带着焕娘回来自己的房间。
确定四处无人偷听之后,焕娘便道:“真君让我带句话给云哥:陆判之事即将收尾,让你最近几日找个机会,到陵阳县一趟,去找一个叫做朱尔旦的人。”
“朱尔旦?”这个名字,很耳熟呀。
“对。”焕娘点了点头,“真君说,送你一份功德。”
江停云沉吟了片刻,对焕娘道:“正好你是刚来的,明天我就对夫子说,你父亲病重,临终前想要见我一面,让我速去。”
反正何三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江停云说得毫无压力。
焕娘立刻同意。
虽然何三郎已经死了,但对于诅咒他这种事,焕娘乐此不疲。
说完了正事,焕娘想到软萌娇艳的时虞,满脸八卦地调侃道:“对了云哥,我那位表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打算把人家变成我的表嫂?”
不管江停云看上了谁,她都会支持的。
更何况,她对时虞这个姑娘,第一印象很好。
“去你的!小孩子,别瞎想!”江停云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那是求到门上来的苦主,我正为这件烦着呢。”
“哦,怎么回事?”焕娘好奇了起来。
江停云却摇了摇头,“这件事不好说,也因某种限制说不出口,我也是猜出来的。”
听他这样说,焕娘就不问了,转而说起了自己在真君府里的趣事。
“云哥是不知道,别看真君在外面威风凛凛,一进了家门,可就换了个样子。”
想到真君对三公主言听计从的样子,焕娘就想笑,“真君府设在四川,就连真君也真学会了四川的耙耳朵!嘻嘻嘻……”
这是江停云没有料到的。
不过……
看着越笑越猖狂的焕娘,江停云不得不提醒她,“像真君这样的大神,就算远隔万里,也能感应到你说他坏话。”
“啊?”焕娘一惊,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狐狸眼呼噜噜乱转,既无辜又魅惑。
江停云看得好笑,伸手在她脑门上敲里一下,“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口无遮拦?”
他转身坐下,示意焕娘也坐。
“说说你自己吧?你的修为明明没有增长多少,怎么这么快就有实体了?”
和焕娘初初重逢的时候,他还以为焕娘是在四川得了什么天材地宝,这才短短一年多就修成了鬼仙呢。
毕竟,只有修成鬼仙,鬼物才会真正有实体,并且不惧阳光。
因为鬼仙虽然还带着个鬼字,实际上却已经脱离了鬼物的范畴,变成了仙。
但后来他仔细一看,却发现焕娘的修为虽然有所增长,但也没有那么夸张,也就是比两人分别时增加了一个小境界而已。
按照常理来说,以焕娘如今的修为,是绝对不可能修出实体,更不可能会无惧阳光。
听他提起这个,焕娘的神情骤然兴奋了起来。
“这个还要感谢云哥。”
“我?”江停云大惑不解。
这一年多的时间,焕娘都在二郎真君府避难,他们两个除了每月一次的通信,根本没有过任何接触。
而且江停云也确信,在两人的通信里,他并未说过任何关于修行的东西。
当时他是想着,二郎真君府有那么多的真神,哪一个不比他修为高深?
焕娘已经身在宝山,哪里还需要他半吊子时时提点修行之事?
但焕娘却非常肯定地点头,“是啊,就是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寄去的那些信,我也不能独自摸索出这样的窍门。”
“信?”
见焕娘再次肯定地点头,江停云不得不仔细回忆他那些信里的内容。
可是,无论他怎么回忆,结果还是一样。
“我在信里提过关于修行的事吗?”
“没有呀。”焕娘笑道,“哥哥这么好的记性,这会儿怎么又糊涂了?”
江停云道:“正因为记性好我才疑惑呀,我又没提点过怎样修行,你能化出实体,怎么又和我扯上关系了?”
焕娘道:“你是没提过修行,我化成实体和修为低高低也没关系。”
江停云:“???”
怎么你越解释,我就越迷糊呢?
“那和什么有关系?”
焕娘道:“和科学。”
江停云再次:“???”
焕娘解释道:“你不记得了吗,头一封信里,你告诉我,你给远在扬州的林姑娘,送去了一份数理化教材。
我回信的时候提了一嘴,你第二次寄信就顺便也给我来了一份。
在这之后,我每次写信都要请教你与这些有关的东西,你也都仔仔细细地把答案和原理写在了信里。”
江停云边听边点头,“过程完全正确,但结果是怎么跑偏的呢?”
焕娘认真地说:“我跟着你学了之后,就发现,科学果然是另外一套可以解释天地万物的理论。
而且逻辑完全自洽,便是有漏洞,也明显有进一步研究补充的余地。”
“所以呢?”江停云还是不明白,“这跟你从一团阴气,变成实体,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
焕娘的数理化明明是他启蒙的呀,这才教了一个开头,对方怎么就青出于蓝了呢?
江停云万分迷惑。
好在,还有焕娘这个好妹妹,肯尽心尽力为他解答。
“自从意识到科学足以解释万物之后,我就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甚至一度差点因为这些怀疑消散于天地之间。”
江停云一惊,下意识抓住焕娘的手臂,“傻姑娘,你可别瞎想!”
这副紧张的模样,引得焕娘咯咯直笑。
笑完了之后,她才歪着头,调皮地问道:“我怎么就不能瞎想了?哥哥不是说了,每一样科学技术的进步,都源于科学家的瞎想吗?”
好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江停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话是这样说,但为了这个拼命,着实不值得。”
他仍旧没有从方才的惊恐中彻底脱离。
焕娘心下感动,柔声安抚道:“云哥,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而且还因祸得福了呢。”
“是呀,你因祸得福,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呢?”
愤怒来得后知后觉,江停云恨不得提着她的耳朵摇晃着质问。
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哎哟,哎哟,云哥,疼疼疼!”
焕娘连声哀嚎,眼中却是散不去的笑意。
——如果她有一个正常的爹,在得知她刚经历了一场惊险之后,应该就是这种反应吧?
又惊又怕,惊的是这熊孩子如此大胆,怕的是那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结果。
哪怕孩子侥幸赢得了万分之一,当爹的也会大声呵斥甚至责罚一番,以防孩子以此自得,过分迷信自己的运气,把冒险当成常态。
说到底,上天对她也算不薄。
生她的那个男人不是东西,却补给她一个如兄如父的兄长。
江停云可不知道她心里在转些什么念头,听见她叫得凄惨,急忙松手。
“行了,别嚎了,我根本就没用力!”他没好气地瞪了那鬼丫头一眼。
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嘻嘻!”焕娘狗腿地凑过去,扶着他在椅子上坐好,一边给他捏肩赔罪,一边继续诉说自己实体化的历程。
“可是后来我就琢磨透了,我虽然变成了鬼,但能吃(香火),能喝(祭祀的酒水)又能和人说话聊天,甚至用一点法力还能拿东西。
既然如此,我就是真实存在的。
我能证明自己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我的存在,就是科学!”
这个想法彻底坚实之后,焕娘就发现,自己无惧阳光。
因为科学表明,阳光照耀万物,可以给万物提供不同的能量;
她在白天也能显形了。
因为她是真实存在的,自然无惧白天黑夜;
她已经彻底脱离了鬼物的虚无,变成了像人一样的实体。
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存在,那自然得是实体呀。
阴气聚集的虚体,哪里算是真实存在呢?
听完了她的一套理论之后,江停云深深地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沉声道:“其实,大部分的物体,都有固态、液态和气态三种形态。
比如水,液态就是水,气态就是云雾,固态就是坚冰。”
虽然化成实体是好,但就她这点修为,很多时候,还是气态逃命更容易。
所以,亲爱的妹妹,在科学的道路上,你仍旧任重道远,还要再接再厉呀!
焕娘若有所思。
江停云起身道:“行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去找夫子请假。”
走到门口,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哦,对了,你既然以实体示人了,再住牌位里也不合适,今晚就和阿虞凑合一下吧。”
焕娘道:“云哥放心,我这就去找阿虞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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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夫子那里辞行也挺顺利。
一是因为江停云的课业学得的确是好,还是第一年入学,完全不用着急;
二就是因为他找的那个理由,让夫子误以为,焕娘的父亲临死前想见他,就是为了托孤。
人生一世,虽然事业很重要,但婚姻也不能马虎嘛。
夫子表示:老夫可是很开明的,如果十年不能中举,在此期间把各人问题解决了,也很好嘛。
第二天一早,江停云就和夫子辞行,并准备把时虞暂时托付给师母吴氏。
至于交好的几个同窗,由于时间紧急,也只能让夫子代为转达歉意了。
大不了,回来之后请喝酒嘛。
但时虞却坚决不同意留下,一定要跟着去。
而且,她的理由很充分。
“你说了,我只要跟着你就能找到哥哥,万一就是这次出门呢?”
她一定要扭转哥哥的命运,阻止哥哥靠自碎情魄才能投胎,以至于来世心狠手辣,全然不知怜悯为何物。
她不能冒任何风险。
江停云无法反驳,只好在夫子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把她也带上了。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夫子直叹气:“这小子这么浪下去,迟早得翻车!”
——婚还没成呢,就带这个小媳妇去见那个小媳妇的爹,能不翻车吗?
吴氏看得好笑不已,“行了,行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人家三个小年轻都没那意思,你就别瞎操心了。”
“怎么就没那个意思了?”夫子不服,“我这双利眼还能看错?
当年要不是我一眼看出你对我有意思,咱俩不就生生错过了吗?”
吴氏沉默了。
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她实在是不想说穿。
——当年这老东西那自我攻略的样子,实在是太不值钱了!
“这回你没话说了吧?”夫子得意扬扬。
吴氏白了他一眼,转头回去收拾晒在院子里的干菜了。
夫子就是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昂着头,背着手,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跟了进来。
“不是我说呀,就算他们自己没那意思,这回见了何家小姑娘的爹,事情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毕竟,这年头的婚姻大事,讲究的就是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江停云可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两日之间,夫子已经为他脑补出了不下十万字的狗血三角恋。
三人出了县城,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后,江停云就让两人闭上眼睛,他一手抓着一个,施展风遁之术,很快就到了陵阳县。
进了县城之后,他们找人打听到了二郎神君庙的地址,买了好些香烛元宝之后,弯都没拐一个,直接就过去了。
只是时虞忧心忡忡,“云哥,咱们来的这样快,会不会和哥哥在半路上错过了?”
江停云安抚道:“既然我让你跟着我,那就错不了。你呀,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焕娘也道:“阿虞姐姐别担心,云哥做事自有道理。
他既然已经承诺你了,就一定会帮你找到哥哥的。”
时虞虽然还是心怀疑虑,却到底缓和了许多,牵起唇角对焕娘点了点,“嗯,我相信你们。”
陵阳县的二郎神君庙就在城西,香火原本很旺盛。
但最近这两年,因为出了朱尔旦这个愚笨变聪明的实例,城东的判官庙香火骤然鼎盛。
老百姓求神拜佛的次数都是有定数的,哪怕上下浮动也不大。
既然判官庙收得香火多了,其余庙宇自然就门庭冷落。
反正江停云他们三个到的时候,真君庙里一个香客都没有,只有一个庙祝在擦拭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