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云看出了贾敏的心思,循循善诱道:“姨母和表妹都是在自己家里练练,以姨母的掌家之能,外人又怎么会知道?”
他小小捧了一下贾敏的管家之能,说得有理有据,贾敏更加心动了。
“姨丈,你说是不是?”江停云见状,又拉了林如海一起劝。
林如海:“…………”
——我能说不是吗?
他瞪了江停云一眼,笑着对满脸期待的妻子说:“云哥儿说的不错,夫人和玉儿在自己家里练练,不会传到外面去的。”
“那就……练练吧,就当是陪玉儿一起了。”贾敏半推半就地应了。
江停云再接再厉,“其实,姨丈也可以跟着一起练,对您的身体也很有好处。”
“啊,我?”林如海惊呆了。
他是再没想到,火竟然还能烧到自己身上,急忙拒绝道:“不行,不行,这实在是有辱斯文。”
但贾敏如何肯放过他,忙道:“无妨的,都是在自己家里,外人无从得知。还是说,夫君不信任妾身的掌家能力?”
林如海再次:“…………”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呀!
他只能苦笑,“夫人哪里话?为夫又怎么会不信任夫人?”
“既然如此,夫君就跟着我们一起练吧。”贾敏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林如海还能如何呢?
他只能顺着夫人的心思,答应了。
亲眼见证了自家姨丈惧内的一面,未免被暗中打击报复,江停云急忙抛出另一个好消息。
“对了姨丈,今日我们在太白楼遇见了一个道长,道长传我了一种破除造畜之术的奇术。”
林如海闻言,豁然起身上前两步,激动地问:“你的意思是说,长生有救了?”
长生就是林如海给那个可怜的孩子取的名字,包含的期望也很简单很朴实,那就是希望对方健康长寿。
即便他已经知道,以长生的情况,哪怕照顾得再好,也活不了几年了。
“不错。”江停云点了点头,又道,“只是其中需要的药材颇多,配药的过程也极为繁锁,这些都需要姨丈解决。”
林如海立刻道:“无妨,这些都是小事,我自会采买药材,寻扬州最好的大夫配药。”
在这个架空的大夏朝,巡盐御史的品级和清朝雷同,都是正二品。
可以说,在整个扬州地界,他就是最位高权重的官员。林家又数代子嗣不丰,积累了万贯家财。些许药材而已,就算再珍贵,对他们家来说,耗费也有限。
江停云当下便借来纸笔,写下了方。
从药材的分量到炼制过程,他用蝇头小楷竟然足足写了三大张,可见这药膏的难得。
待他写完之后,林如海粗略地看了一眼,便道:“药膏我会找人做,你先不要考虑这件事,好生备考才是最要紧的。”
所烦恼之事都有了解决的希望,江停云念头通达,自然无有不应。
他正要告辞,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急忙低头又写了个方子,“姨丈,还劳烦人您让人用这个法子,再制一种药。”
林如海接过来一看,却见上面写的材料,都是米汁,山芋汁,还有发霉食物上的绿霉之类的,不禁皱眉。
“这是做什么的?”
江停云道:“是防止伤口发炎溃烂的。”
没错,江停云给的第二个方子,正是青霉素的土法提取。
林如海神色一凛,“此言当真?”
江停云也收敛了神色,“在姨丈面前,我岂敢谎言相欺?”
林如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郑重地点了点,“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替你办好。”
又过了两天,到了入考场的日子,林如海领着黛玉,亲自送他赴考。
大夏的科举与明清类似,入门搜身极其严格,贾敏精心准备的糕点,被检查的兵丁剪得稀碎。
还好此时气候正好,不冷也不热,除了带一条皮裘晚上防寒以外,不必多带厚重衣物。
进了考场之后,有小吏给他们分配号房。
本来按照顺序,江停云该被分到第三排第四号的。但其中一个小吏碰了碰同伴的手臂,两人眼神交汇之后,把他领到了最后一个号房里。
这个号房应该是新翻修过的,还带着木头自然散发的清香,而且远离茅厕,绝对没有异味。
只是,方才那个四号房,地理位置也不错呀,既不是旧号,也不是臭号,他们为什么非要给他换一个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江停云朝两人微微拱手,表示感谢。
那两人微微一笑,其中一个低声道:“小人刘志,他叫张侃,希望大爷在林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江停云了然,自己现在,也是个关系户了。
他也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这样无伤大雅的好意,自然不会拒绝,只冲二人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因为这特意的换号,他对隔了四个号房的四号,不免多了几分关注。
刘志与张侃二人既然是想讨好他,那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给他换地方。
就在他坐下不久,就有另外一个考生被分到了第三排第四号。
府试一共需要考三场,分别是帖经、杂文和策论。其中前两场各考一天,当天考完当天就能回去。第三场则是连考两天,需要在考场过一夜。
前两天都很平常,江停云都是等四号房那个考生走了之后,才交卷走人。
等到第三场的晚上,意外出现了。
入夜之后,四号里的考生突然尖叫起来。江停云一惊,急忙勾头往外看,却因隔得太远,什么也没看见。
只是,那个考生没有坚持到第二天早上,就被人抬了出去。
等他出了考场,听着知情人的议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个四号房里曾经死过一个屡次落第的考生,那考生在第九次考试的时候,猝死在了号房里。
按照大夏的规矩,如果连考十次都考不上,朝廷会奖励一个功名,算是安慰奖。
那考生已经连考了九次,眼看就要到第十次了,却突然猝死,实在是心有不甘,死后魂魄缠绕在四号房里,一直不肯离去。
每次考试的时候,他都会出来作乱,先是撕掉号房中考生写好的策论,再拿出自己曾经写过的,逼着考生誊抄之后上交。
要知道,每年的考题都是不一样的。他考试时写的策论,拿到现在用,怎么可能文题相照?
抛开这些不谈,他考了九次都没考上,文章写的啥样,可想而知。
每年被分到四号房的倒霉蛋,都需要一个强大的心脏,能在遭受鬼怪惊吓骚扰之后,还能在第二天重写一篇。
若不然,就只好等明年再战了。
若是在从前,江停云肯定会对号房闹鬼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还会想当然地认为,四号房那个考生纯粹是心里素质不够,心理压力过大,才会突然在考场上发疯。
但是经历了风道长事件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不大正常,有时候真不是人的心理素质不够高,而是世界给人的“惊喜”太多了。
回到林家之后,贾敏见他神思不属,还以为他是在考场用脑过度累到了,赶紧催促他去睡一觉,等睡醒了再说洗漱和吃饭的事。
江停云也没拒绝,躺在床上,放空心神,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这个时候,林如海已经下衙了,他洗漱吃喝过后,就直接去了林如海的书房。
“姨丈,我在考场上遇见了一件奇事。”江停云开门见山。
正在看书的林如海连头都没有抬,淡淡道:“是号房闹鬼的事吧?”
“您知道?”江停云其实并不怎么惊讶。
毕竟林如海在扬州为官已经好几年了,对于科举这种抡才大典的内幕,不可能不清楚。
林如海将书册放在桌子上,抬眸淡淡一笑,“略有耳闻。”
江停云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林如海听罢,点了点头,“刘志和张侃是吧?我会命人暗中关照一番的。”
说完之后,他见江停云神色纠结,不由笑了起来,“云哥儿,你不会真的要学古之君子风,揭露这种潜规则吧?”
能在巡盐御史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坐好几年,林如海绝对不是个不懂变通的人。
相反,正因他手段高超,才能在皇权、各级官员和江南盐商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江停云顶着他外甥的头衔去考试,被考场小吏暗中关照,在他看来都是小节。
只要江停云的成绩是凭自己的本事考的,换个号房又算得了什么?
“这倒不是。”江停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我觉得,就算我用了那个号房,也不会出任何问题。”
“哦?你对自己的学问倒是十分自信。”林如海挑眉看了他一眼。
江停云解释道:“不不不,姨丈大约不知道,我身边曾经也发生过不少鬼怪作乱之事。但直到最近,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开了灵智的,不止有人,还有妖,还有鬼。”
“哦?这又是为何?”林如海是真觉得稀奇了。
虽然他秉承的是圣人之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却也知道,孔夫子亦说过,敬鬼神而远之。
而且,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谁能不遭遇几件灵异事件?
像江停云这样,长到十四岁才意识到世上有鬼,肯定有特殊缘由。
江停云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姨丈不知,我曾拜过一个道士为师,且与师君结识之初,他就为我们村收了一个水鬼。
只是,当我靠近他的时候,他本来可以用法术收起来的桌案法器等物,却全部收不起来了。
原本该是宝光氤氲的法宝,只要到了我面前,就都会变得黯然无光。”
也是遇见风道长之后,他才想通了许多事。
从前把师君一凡道人当骗子,真是太不应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