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也是。”
乾十字文想着,收拾了自己的餐具,简单走到另外一处灶台前,将自己挑选好的食材放入水槽,开始清洗工作,“我都吃上了。还没带司看看我昨天晚上折腾出来的新烹饪方式呢。”
昨天晚上,他可折腾了秋山勉大叔好一会儿,半句有用的话都没听到。
反而是关于那个流派的前因后果、八卦轶事听了大半。
例如什么,创立在20年前,整个流派都是很新尚的风格。什么现在的主料理人是个野外求生狂魔,将本派系“不使用调味料”的风格发挥到淋漓尽致。再比如,整个流派已经开始从纯素向,发展到荤素搭配等等。
乾十字文觉得这都很有趣。
然而,猝不及防,秋山勉告诉他,“跟你说个笑话。他们派系的主料理人因为情伤,去亚马逊森林苦修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据说,他第十五次告白别人的女朋友,被拒绝了。”
乾十字文:“谁啊?”
“华夏石家的独生女石姬。很离谱啊,那个女人当时大着肚子,还穿高跟鞋,严厉的拒绝了。主料理人还哭着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乾十字文:“……”
他掐指一算,总觉得石姬这个名字自己在哪里听过。过了足足十五分钟,乾十字文想起来了!这是他一直以为死了,据说还没死的亲妈啊!
很好。
乾十字文洗着蔬菜,一想到这个派系的料理人,很可能是小时候意图拐走自己的某些怪蜀黍,他内心解析别人派系秘诀的罪恶感都没了。
不过,道德感还是要来一点的。
乾十字文自认为还是要回华夏的,做人留一线,万事好商量。他把洗干净的四季豆掐去根蒂,拉扯开豆柄丝,丢在洗菜盆里,接着同样拿起洋葱、口菇放在案板上。
不同于司瑛士长到离谱的研磨刀,乾十字文使用后厨提供的普通菜刀就好了。他鲜少对专门的厨具产生依赖,顶多是在使用前期需要熟悉一下,方便后面的动作。
只见他对着完整的洋葱比划下,横过刀面,“啪啪”两声,像拍蒜一样,拍打着洋葱。洋葱表面的碎末急速吹开,一层一层的洋葱肉从最上端裂开,裂缝蔓延到洋葱中段。乾十字文再次举起刀面,“啪啪”,又是两下,洋葱裂开成不规则的数瓣,其中飞溅出稍许白色的碎末。
浓烈的气味更是直冲上来,呛得乾十字文刷一把掉下眼泪。
“……你、十字文,你没事吧。”
司瑛士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狂放的洋葱处理方式。按照西方料理的传统处理手段,他们多将洋葱切片切丝切丁,或者做成炸洋葱这种便捷小吃。
“拍”这种华夏家常料理方式,对大部分学生来说,还是有点粗暴。
乾十字文用没沾洋葱地手背擦泪。他每次尝试新料理,都要为自己的奇思妙想买单。眼下,只能努力眨巴眼睛,强撑道:“没事。”
他还没有在司学长面前哭过呢。
为拍洋葱而哭,实在是太丢脸了吧。
乾十字文眨巴眼,眨巴眼,手上动作却不停。他快速将余下的洋葱再次拍碎成小份,码在胡乱切几片,放在备菜盆中。用手冲一冲掌心的洋葱味,接着去掰扯开四季豆和口菇的柄部。
司瑛士全神贯注地看着。
他打算从乾十字文调配的各种调味品中,预判出接下来菜品的味道,同时也是学习乾十字文敏锐又天才的搭配。
他一直看着。
看着看着,乾十字文将四季豆掰好,泡好的口菇水过了一遍筛子,接着将口菇水放入锅中,盖上。
看着看着,水开了,乾十字文将四季豆放下去焯水,捞上来,快速剪开豆荚,将种子全部倒出来。
看着看着,乾十字文把种子单独放在锅中炒,没有放第一油水,锅子里四季豆豆种被锅铲压在滚烫的锅底,呲呲烧得冒烟。
看着看着,乾十字文将洋葱倒下去了,炒了几下,又倒下去口菇,加了一小勺口菇水,最后再放入豆荚,快速炒几下,盛出来,端上桌。
嗯?
司瑛士挺直腰杆,仔细回想一边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居然想不起乾十字文是在什么时候往锅里放调料。
难道……乾十字文打算在调味汁上大展宏图?司瑛士想了想,回忆起乾十字文初来学校时做的白斩鸡,心中有了定夺,搬来椅子坐下,勉励地想着:调味汁可是十字文的拿手好戏,接下来要更仔细的看了。
“嗯。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乾十字文同样站在面前,琢磨下,转身离去。
司瑛士站起来,唯恐自己看漏一处细节。
然后,他看见乾十字文走到筷子架上,抽出一双象牙白筷子,走了回来。
司瑛士:?
他满头雾水,看着乾十字文走到自己面前,将这双象牙白筷子递到自己手中。
“怎么站着?”乾十字文道:“椅子呢?哦,椅子在这啊。司,你快坐下尝尝,这是我昨天晚上刚刚琢磨出来的,特别有意思。”
司瑛士艰难地握住筷子,他不拿不行,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乾十字文在筷子上做了特殊处理”的假想。
也是,凭什么你司瑛士可以在沙拉碗底部提前涂上芥末蜂蜜水,而乾十字文就不能提前做一手准备呢?
可是两个人是同一时间到酒店,同一时间从楼上下来,同一时间进后厨挑选食材。若非乾十字文停下动作,全程专注听自己说话,司瑛士还真的要同意这个想法了。
但他清楚,这不可能。
乾十字文递来的筷子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温热水珠。这代表面前的男人,贴心地用水冲刷一边,保证筷子上没有其余落下的味道和灰尘。
如果乾十字文做了手脚,用热水一冲一烫,再绝妙的味道都会走调。
“没了?”司瑛士只能摊开来问。
“没了。”
两人的目光共同移向桌子上,简单又凌乱的菜肴。如果是司瑛士的料理是配色与结构的协调美,是法式乡村式复古油画。乾十字文的料理就是大红大紫大白大绿,像极了乾隆五彩大花瓶——是一种吵到眼睛的美。
司瑛士的美学受到了严重冲击。
他承认,乾十字文在料理上是很有天赋,整个远月学院都找不出一个能与之匹敌的人。但乾十字文真的需要补课。
不光要补料理史、西式料理,还有美学认知。
“你不去弄调料吗?”
“啊?”乾十字文做好饭,自觉地收拾桌子上的残局,闻言茫然地转过头,没睡饱的情况下,智商全成桌子上那盘菜了,宕机道:“没有调料啊。”
“……调味汁也没有吗?”
司瑛士再次重复一遍,他真没有见过这种烹饪方式,全程和土匪进村一样,哐唧哐唧洗菜,哐唧哐唧切菜,哐唧哐唧炒一炒,连油水都不放一点,盐都不撒一粒,哐唧给客人端上来。
这怎么吃?
司瑛士想不明白。
他只能期盼乾十字文是忘记了,而非真的说一做一。
“对啊。”
可惜,他低估了料理悍匪的胆识。乾十字文已经将洗菜盆和锅放在水槽里,先用水泡着,去边上找抹布了。他打个哈欠,心思完全不再自己刚刚完成的料理上面,“这就是全部啊。因为司你说要全力以赴,我就把我新学到的本事都涌出来了。”
司瑛士无话可说。
他只能强迫自己面对这顿能看,但不符合他审美的料理,艰难地举起筷子。
接着放下。
“真的没有调味汁吗?”
他可是全程看着乾十字文怎么做菜的。没有放油,没有放盐,没有胡椒粉,没有耗油,没有生抽老抽,就连葱姜蒜这些华夏料理常备的作料蔬菜都没有!
乾十字文怎么敢啊。
他怎么敢这么做菜?他都不怕他身上一半的华夏血统质壁分离,幻化出手臂掐死他吗?
乾十字文已经开始刷碗了,“司。你今天怎么了?”
他和司瑛士毕竟是借用别人的后厨,还得打扫干净还回去。乾十字文都盘算着自己一个人清理大半,好和司瑛士端着食物到楼上吃,怎么能容忍司瑛士磨磨唧唧反反复复问根本就不存在的“调料汁”呢?
“你今天好奇怪啊。”
乾十字文脱掉洗碗手套,拿起另外一双筷子,夹起自己炒的菜,不由分说凑到司瑛士嘴边,皱眉,“司,是不想吃我做的食物吗?”
“不。不是的。”司瑛士难为起来。他并非这么想,也不想乾十字文如此像他,百口莫辩,“我。我是……”
是想要你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和我食戟?不行。如果说出自己抱着食戟的心思,一定会激发乾十字文的逆反心态。司瑛士可不希望这是他与乾十字文最后一次厨艺交流。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料理,吞咽口水,微微咬着下唇。
“我是。是……”
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来这种解释。司瑛士的脑子热得发烫,他从没有如此迫切小林龙胆出现,他现在就需要小林龙胆来活跃气氛,缓解尴尬。
“啊——”
“啊~”
异物迅速入嘴,司瑛士睁开眼,嘴中多出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咀嚼,火焰爆炒带来的香味与蔬菜表面微微焦香的脆皮触及舌苔。
“唔。那个。”司瑛士别扭地咬一口,不料咬住筷子,叫乾十字文抽不出来。顿然,脸羞红起来,目光落在乾十字文弯腰敞开的胸口处,心虚撇开“抱歉。”
“哈哈没关系啦。”乾十字文计划得逞,笑起来,“学长放松就好啦。”
这是料理,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