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零八章
乾十字文对久我照纪很有好感。
不说别的,仅仅是久我照纪和他一样喜欢华夏料理,对方还有意向和自己一块进修,乾十字文就能满心欢喜接受这个朋友。
他没有很要好的同龄同行朋友,故而十分珍惜久我照纪的存在。
「我那还有山楂留下来。久我,你要不要加进去尝尝看?」乾十字文放下碗,朝着自己的料理台去。拆开山楂,他先用勺子舀了一点,凑到久我照纪嘴边,「尝尝吗?」
品尝过食材原味后,才能更好决定食材的去处和处理方式。
久我照纪还在吃无法言说的飞醋。见乾十字文勺子中的山楂凑过来,张开嘴,等乾十字文喂到嘴里。乾十字文忽然觉得好笑,不过看在久我照纪和自己的关系要好上,轻轻将山楂片送到久我照纪嘴边。
倏然,久我照纪的耳根子烧起来。
他看着乾十字文手中的勺子,后知后觉这是乾十字文刚刚用过的那一勺,正要开口。偏乾十字文送完山楂,自顾自将勺子放在一边,走去烤箱边观察自己的鲜花饼。
烤箱中,鲜花已经产生酥皮,最上一层的表皮被烤得微微掉下渣。乾十字文懊恼站在原地,数落自己种种不恰当的处理,「……面团不应该分那么小。糕饼还是要做大一点才撑得住……也不知道里面的馅料会不会好吃。」
他也没有待太久,站在烤箱面前简单听取司瑛士的意见后,记下可能要复烤的地方,回到了久我照纪身边。
还是吃冰粉凉快。
「久我,我可以放山楂到冰粉里吗?」
「这种事情,你自己做主呀。」
乾十字文噗嗤笑出声,「哈哈,抱歉。是我想太多了。」他在日本这些年,知道一些店,主厨是很忌讳别人对自己的菜指手画脚的。远月学园看上去也是走中高端路线,乾十字文担心久我照纪也有这方面的心理,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纵然他清楚,这些想法都是自己一个人瞎想琢磨出来的,可还是忍不住带着浓厚的主观偏见去看待这所料理学园。
就像「我知道懒,但我懒得改」一样荒诞又合理。
他舀一大勺放在口中。山楂遇到冰冷的果冻胶状物,不如在汤水中融化的迅速,入口却正在半干半湿的状态。酸甜的味道和冰糖口的底料相互融合,乾十字文感觉自己在吃液态的玫瑰味冰糖山楂。
久我照纪也吃了一份。
两个人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慢悠悠聊起天来,「真的可以加一点醋试试看?」乾十字文亮出自己刷到的评论道:「我看有人说,红糖加白醋会很好吃。」
久我照纪没尝过这种搭配。在日本糖水铺本身就不多见,就算有,也是偏日式和西式的。他上下翻看,半个人都占据乾十字文的位置,反问道:「有配比吗?」
乾十字文十分惊讶,「还需要配比吗?」
华夏家常菜不都是凭直觉吗?乾十字文自己做菜也多是这样,中途尝尝咸淡,淡了加盐和酱油,咸了加水——当然,他自己做菜放飞自我是一回事,拿出来写菜谱,上面标个适量真的会被合作伙伴骂成狗。
想起睿山枝津也向自己抱怨的内容,乾十字文摸摸鼻子,心虚不说话
他转一圈桌子上的调味,没找到白醋,顺手拿起陈醋,「都是醋……」
久我照纪盯着他,盯着一个厨师的良心。
乾十字文讪讪放下另外一只手的老抽,对天发誓,「我真没有给冰粉上酱色的打算。你相信我。」
烤箱十分有眼色,发出了「叮——」的声音。乾十字文像得到救赎般,飞快跑到烤
.
箱边上,戴上手套将自己的鲜花饼捞出来。
「哇。」
因为食材不足,鲜花饼比市面上的糕点更小一些,外表也更容易烤得酥脆。乾十字文用筷子微微一夹,外壳层层酥皮掉落在烤盘上,散发出蔷薇花香和麦子香气。
不愧是我。乾十字文估摸着成功了,他笑着邀请司瑛士和久我照纪品尝食物,自己也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我还是第一次做鲜花饼呢。」乾十字文对自己的厨艺安心,「应该不会难吃。」
他一只手拖住掉下的碎渣,口腔里还冒着热气的绵密鲜花馅料,混合着颇有分量的山楂碎,拉出一道小小的丝线,糯米粉产生的粘性一时半会不会下去。乾十字文慌忙多咬几口,舌头嗦住馅料,囫囵咽下去,还没尝出味道,先把嗓子眼给烫到了。
乾十字文哈气,给自己凉一凉。脑海里关于改良蔷薇花花瓣的念头,不断冒出,甚至等不及乾十字文洗干净手,他将剩下的鲜花饼塞到嘴里,两只手腾出来匍在本子上零零散散记着自己的想法和改良。
司瑛士和久我照纪不约而同凑过去,连品尝鲜花饼都顾不上了,反而先紧着看乾十字文又写了什么。
他们先是惊讶,后两张脸上露出了倾慕和赞同,随后是无法言说的恐惧和庆幸。
常言,天才并不可怕,可怕得是努力的天才。
可对于任何一位在某行业沉浸多年的人来说,最害怕遇到随手打败自己多年累积的天才。在这种天才面前,人不可避免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虚无感」和从事行业的「无意义感」。
例如,从事写作行业十五年出书寥寥无几,以此苟活,以梦想为食的人,见到了一书成神,直言「想到就写」的少年天才。
「十字文,经常这么写吗?」司瑛士轻轻坐在乾十字文身边,问道:「把想法记录下来,真是个好习惯啊。」
乾十字文顿了一下,为自己的想法收个尾。
他回忆起自己最开始写这种笔记的初衷,笑了下,道:「小学就开始写了。主要是写给自己看的,没有什么大用处啦。」他的笔记不止记录料理,还记录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有时候一年要写两三本。
小学时期,乾十字文还不能娴熟用日文记录,便夹杂着中文记录。为此被一群同龄人用仰慕的目光看着,意外避免了被校园霸凌的结局。
当然,真实原因是某天练习刀工,睡得太晚,意外把菜刀带到学校,有恰好那天练习切肉,菜刀上还带着没清理干净的血丝……乾十字文是不会承认校园霸凌减少这种好事情,和自己带把菜刀上学有直接关系。
乾十字文宁可认为是自己写中文很酷啦。
他的心理过程不被司瑛士和久我照纪所知。两个人在征得乾十字文同意后,凑得更近。
乾十字文被二人堵得动弹不得,他微微转头,便是司瑛士银白色的发丝,少年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本子,原本红彤彤的耳根再一次暴露出来,乾十字文只需微微前倾,嘴唇就能擦到发红处。
他向右看,久我照纪还没张开,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棕色发丝中挑染的金色,用发夹束好。他平日很张扬,阅读自己书写的文字认真又小心,双眼微微闪烁着光芒,像面对长辈教诲般乖巧。
「真想不出这种搭配方法。」久我照纪嘀咕起来,声音忍不住越来越大,「十字文你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得,为什么要加黄酒到馅——十字文!十字文!」
司瑛士浑身激灵,也从阅读中苏醒过来。他还没看清楚发生什么,乾十字文整个人僵硬地缩成一团,靠在他的膝盖上,五官皱巴在一起,双手抱住腹部,发出倒吸声,「救、救护车。」
继吃野草送去洗胃、被猪拱断
.
腿后,乾十字文再次得到了医生的关切问候。
*
「哈哈哈哈花店的花是用来看
的,不是用来吃的。」杀手唐对躺在病床上打吊瓶的乾十字文指指点点,「我看你对这套流程挺熟悉啊。」
乾十字文正在回忆自己与医院的种种情缘。
他过去十五年都没有这半年来医院这么勤快,而且每次都是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
啊。真让人忍不住猜测,下一次进医院会是什么原因呢?乾十字文为自己的天马行空疼得抽一下脸。接着,他看着杀手唐打开一个饭盒,当着自己的面美美捧出一个花朵样的酥饼,大快朵颐起来。
咔擦咔擦的声音在病房里,对乾十字文形成了第二重暴击。
等乾十字文看清楚杀手唐在吃什么后,他整个人都恨不得从床上跳起来,拔掉针头大喊「给我留一份!」可惜,他考虑杀手唐骇人听闻的良心兼实力后,老老实实露出可怜表情,哀嚎道:「荷花酥!我也要吃荷花酥!」
杀手唐呵呵一笑,特地把椅子挪得靠近一点。乾十字文都能看见那漂亮干脆的酥层,包裹着嫩黄色的花蕊,咬开之后香甜带着淡淡椰蓉香味和一层荷叶清甜,些许碎渣顺着杀手唐的嘴角,吧嗒吧嗒掉在他托着的纸盒中。
乾十字文被香味勾住了。
他自己也能做荷花酥,但现成的就有,他肯定想吃现成的。
谁不喜欢偶尔偷个懒呢?
「唐。唐。」乾十字文换上一副示弱的嘴脸,打商量,「一朵换一道菜?」
「凉了就不好吃了。」杀手唐不为所动。他对乾十字文过去那些蠢事睁只眼,闭只眼。可乾十字文这次就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被送去洗胃!!这简直是对他这个杀手的手艺质疑。
他接到医院电话,都没来得及奉承乾真一郎的手艺,赶急赶忙跑过来前还不忘小心打包荷花酥。
呵。石子文啊,石子文啊。
本来荷花酥有你的份,可谁叫你不注意食品安全呢?杀手唐不光吃,还非要坐在乾十字文面前吃,他吃完不算,舔着舌头把所有残渣清理干净。气得乾十字文真要拔针头和他来个1v1才完事。
「你居然一口都不给我留。」乾十字文生气,「荷花酥我自己也能做。你吃了他的荷花酥,就别想吃我做的荷花酥。」
杀手唐顿时觉得乾十字文不讲道理,「又不是我不给你吃。是你自己没办法吃——我都打包好了,骑车回来。你自己乱吃东西,送过来洗胃,怪谁?怪谁?」
乾十字文被他一顿指责,脸上无光,讪讪道:「怪我。」
「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哪里知道十五岁的高中生会把自己送来洗胃,这可不是云南的春天哎。石子文,日本的夏天,你吃河豚我还能理解……对了。你也不会莫名其妙想到吃花店的花吧。」
杀手唐闻到了八卦的味道,「你谈恋爱了?」
门外正要进来的某人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