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不管电话那头的睿山枝津也作何感想。乾十字文坚决在饭点挂掉电话,撩起袖子去给一大桌子人做饭去了。不同于过去他一个人捣鼓一桌子。现在诚凛高中和秀德高校都会派一两个人给乾十字文打下手,最不济就是帮忙洗菜、简单切菜和掐着时间,到点了提醒乾十字文该出锅等一系列闲杂小事。

乾十字文身上的担子骤然轻松许多,甚至在料理台上一边做事,一边和其余人闲聊。

“乾君是谈恋爱了吗?”黑子哲也坐在小板凳上择菜,他本不应该问出这样涉及隐私的内容。可乾十字文现在是同他们诚凛高中的人一起住,大家都是男孩子,挤挤也不碍事。

但再来一个女孩子,还是乾十字文的对象,总不能让两人和一大屋子男生挤在一起吧。黑子哲也思考片刻,问道:“需要重新开一间房吗?”

“不用不用。”乾十字文正在切肉,他闭着眼也不会切到手,手中动作飞快,还有闲工夫转过头和黑子哲也解释,“不是恋爱对象,是两个男同学。我自己掏钱给他们开一个标间好啦。”

乾十字文才问过前台。现在是旅游旺季,周边的民宿价格昂贵,供不应求,他们居住的这家旅店已经没有空房。倒是靠近车站的连锁酒店每日还会空出几个房间,可以试试看预定。乾十字文自己这趟差旅费一分也没花,房费也是被诚凛队伍包下了。

他将菜端上桌后,还找教练相田丽子聊了聊住宿的事情,听了一脑袋的房间价格对比和地理位置对比后,决定连夜去踩个点。没想到一圈踩下来,除了在各家酒店前台登记自己的电话,得到“如果有空房,我们一定马上告知您”的消息外,就是被余下的大床房价格震撼到语无伦次。

“可恶。都这么贵。”回去路上,乾十字文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商家哪里来的胆子,将价格写得如此骇人听闻。

他这次没有带三轮过来,全程是走路爬坡,等一圈逛完。诚凛高中和秀德高校篮球队们早把碗筷收拾干净,以此去冲澡。唯有旅店老板在门口等待,见到乾十字文回来,拿出一封信件递上。

“乾君。这是一个白色头发的男孩子送来的。”

“谢谢。”乾十字文道谢,拿到手一看署名,果然是司瑛士。

他展开信件,发现这是一份很正式的邀请函。大概意思是为自己白天的冒犯感到抱歉。因为迟迟没有遇见乾十字文,只好留下信函,诚恳邀请乾十字文明天下午一点在沙滩见面,希望和乾十字文进行料理上的研讨。

通篇手写,情真意切。

乾十字文几乎能想到司瑛士以如何内疚的心情书写这份信件。他讪笑,罕见地生出一丝抱歉心情——我对食戟的排斥心,不会吓到他了吧?——可转念一想,司瑛士怎么说都是十六岁的高二学生,应该不会为这点事情被吓坏吧。乾十字文将邀请函塞到信封中,畅想明天的料理研讨。

【为料理奉献自我和自傲】

他很好奇,司瑛士砸这种料理理念下完成的作品。

“小哥,心情看起来很好啊。”老板打趣道:“赶快去洗澡吧。还有半小时,澡堂就要关门了。”

乾十字文挥挥信封,“知道啦哈哈。老板再宽限我一下啦。我快把整个镇子这所有的酒店走遍了,哪里会那么快洗好。”

和其他人不同,老板对乾十字文的喜好市侩而实际。且不论乾十字文每日三餐散发出的香味,为他吸引了多少客人。仅仅是乾十字文对旅店日常菜肴几句话地指点,就令这对老夫妻看见了金钱的曙光。

“你晚点去,我给你拿包新浴盐。”

“好啊。”乾十字文松松骨头,脱掉鞋子,正准备把信封放到行李箱里。从头顶,骤然传来一阵轰隆隆声。他赶快将邀请函丢在一边,和其余人一并走到窗户前张望。

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月光下掠过,轰鸣声连带着螺旋桨朝着海滩而去。

乾十字文眯着眼睛,看不清直升机机身上是否有“海洋救援”的字样。他半迷糊见海滩上几只高高的路灯打开,直升机垂直降落在平缓的沙面上。

“这就是有钱人的度假吗?”诚凛高中的日向顺平颇为不解地说道:“我还以为他们会去马尔代夫、夏威夷。”

“也可能去瑞士滑雪。”

“哈哈,可能是紧急物资运输呢?”周围有人遮挡着,前方的房屋和树林叫乾十字文放弃细看。他脱掉外套,准备洗漱用品去浴室享受老板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新浴盐。

单独的坐浴空间,消毒烘干还带着一丝余温的毛巾挂在手边。老板还贴心给乾十字文送上一份果盘,请这位有本事的手艺人好好休息一下。至于其他人?早就过了沐浴和泡汤时间,门口早早挂上“禁止入内”的牌子。

热水和还未散去的场内热气,叫乾十字文发出舒服的呼唤,捏捏手臂、腹部和小腿肌肉,等他泡舒服,热乎乎出门,迎面就撞上了怒气冲冲的睿山枝津也。

“乾十字文!”

这样子

就像是来寻仇。乾十字文忍不住后退一步,抓紧时间多啃两口苹果,大口咀嚼,转身就走。

睿山枝津也一把揪住乾十字文的后衣领,几乎是环抱住乾十字文,差点没把乾十字文噎死。

“咳咳、咳。睿山。”乾十字文吞咽下苹果肉,眨巴眨巴眼睛,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过今天晚上会来。”

乾十字文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咯嘣咬一口苹果,“别告诉我,你是坐直升飞机来的。”

沉默。

沉默比什么任何表达都有力量。

乾十字文骤然觉得自己手里的苹果是一口也持不下去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在自己这个年龄,居然有同龄人已经开、不对,是坐上了直升飞机!

睿山枝津也到底赚了多少钱啊。同为料理人,为什么他能这么富豪,而自己能够收支平衡就开心到爆炸了。

乾十字文平衡内心的不平衡,直话直说,“开标间的钱,能不能你自己出。”

睿山枝津也:“!”

他露出一口白牙,奸商表情在此刻分外狰狞,“乾十字文。你不要太过分。”

“我睡大通铺哎。”乾十字文据理力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穷。劫富济贫一下吧。”

“我可是专门飞过来找你。”

你现在和我聊房间规格和价格?

睿山枝津也真想揪住乾十字文的脑袋,把里面的水全部倒出来。他迈近一步,属于少年沐浴后的新鲜水汽铺面而来,浴盐清新的味道并不重,倒是乾十字文刚刚吃过的苹果,叫他的脖颈和口腔额外清爽甘甜。

偏生这家伙,还不忘继续啃苹果。

咔擦。咔擦。两口下去,用那双特色分明的菜刀眼看着自己,自带几分威慑和挑衅。

“怎么了?”乾十字文顺着睿山枝津也的目光打量自己,没觉得多大问题。他道:“我当然你是专门来找我的。现在就问你睡哪里?”

乾十字文随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发梢带着没吹干的水汽,凌乱挥洒水珠,冰冰凉凉迸溅到睿山枝津也脸颊,还不等擦,顺着重力流淌到衣领口,冻得睿山枝津也一个哆嗦。

“你在哪里?”

“我睡在大通铺啊。”乾十字文快把苹果吃光了,还没听到一个答案,催促道:“其他酒店还有大床房。就是贵了一点。我送你过去吧。大通铺好几个人挤在一起,你肯定睡不习惯。”

“不用。”睿山枝津也揣测道:“也就一晚上。我不是不能将就的人……乾十字文,明天我们一起先去接久我照纪吧。”

“久我是明天晚上。下午要去司瑛士那边。”

很好。又来了一个。睿山枝津也皮笑肉不笑,跟着乾十字文走到通铺间,铺好自己的床,收拾东西去沐浴。乾十字文则跑去和老板商量,再多开一点洗澡时间。

疯了。

沐浴间里,哗啦啦的水淋下来后,睿山枝津也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他双手撑着墙壁,无法言说自己一时间的冲动是否合理。

工作还有一大堆,还要磨砺厨艺准备冲刺远月十杰席位。至于乾十字文?他在自己的规划中,本应该是个安分守己的天才厨师,乖乖提供菜谱和厨艺就好了。睿山枝津也将头发往后撩,看着镜子中自己犀利的眉目,终于有一丝踏实的感觉。

没错。我是为了招募日后合格的下属来的。

至于恋爱什么,都是招募乾十字文的卑劣手段。谈谈感情,就能让乾十字文这样的厨师为自己肝脑涂地,毫无保留奉献自己才华——那才叫无本万利的投资。

睿山枝津也的心理建设从澡堂做到通铺。直到熄灯,他的脑海里已经构想出上百种如何压榨乾十字文才华的恶劣办法。

呵。等着吧。睿山枝津也对“恋爱后”的日常充满期待。他闭上眼睛恶狠狠发誓,自己一定要让乾十字文付出比自己更加惨痛的代价!

前两次食戟,这家伙简直把自己当做冤大头在刷。

至于食戟的源头,睿山枝津对自己施展了记忆消失术,权当错都在乾十字文。他昏沉沉睡到后半夜,手臂又疼又痒,居然给活生生痒醒了,抓挠着起身,要去找箱子。

乾十字文本原先靠着墙睡,如今睿山枝津也强加进来,他挪出来一位,将靠墙位置给了睿山枝津也。此刻被动静吵醒,迷糊中低声喃喃道:“睿山。你找花露水还是清凉油。”

睿山枝津也说不出话,他浑身都在痒,手指总搔不到关键处,抓耳挠腮,语气也不大友善,咄咄逼人,“都可以。快点给我。”

“唔。等一下。”乾十字文打着哈欠,在枕头下摸出瓶盖大小的清凉油,一把将睿山拽到自己面前,拧开瓶盖,继续打哈欠,“你哪里被叮了。”

“放开。”

睿山枝津也挣扎一二,错愕自己挣不开一个半梦半醒家伙的手。他更用力要将自己的手从中抽出来,却惹得乾十字文不乐意。

“安静点。”乾十字文将清凉油丢在一侧

,两只手强硬地固定住睿山枝津也,不耐烦地指责道:“你也不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吧。”

睿山枝津也几乎被完全压制在被褥上。他摇摇头,完全清醒过来,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身上的少年,被牵制住的双手只要微微向前就能触碰到乾十字文工字背心下的肌肉。

滚烫。年轻。

充满男性荷尔蒙。

“你这个……混账。给我清醒一点。”睿山枝津也再挣扎两下,从旁侧传来其余人稀疏的翻身声,叫他背部发紧,意识到乾十字文说到做到的本性,忍不住屈服下来。

乾十字文不饶他多说。作为厨师,他很轻易感觉到砧板上食材软硬变化,只是一会儿,他取过清凉油,指尖取下一块,就这窗外月光仔细揉搓睿山枝津也手臂上的红肿块。

“抱歉。”他道歉道:“我忘了那边虫子多。等下我们换个位置吧。”

清凉油的味道冲鼻,再加上睿山枝津也被虫子咬得实在厉害。乾十字文从手臂涂抹到后背,他都快怀疑睿山枝津也是蚊子最爱的小蛋糕,整个屋子的虫都来叮咬他。

“胸口你就自己涂吧。唔。”乾十字文连续打三四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锁骨被叮。”

“闭嘴。”睿山枝津也小声呵斥道:“给我动作快点。”

乾十字文瘪瘪嘴,任劳任怨将睿山枝津也的上衣卷上去,一小瓶清凉油下去大半,手指均匀将白色膏状物涂抹上去。

“被褥就不换了。你直接睡我被窝里吧。”

“可恶。让你闭嘴,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乾十字文举手投降,悄声爬出去,摸黑去行李箱边上捡了半瓶花露水在睿山枝津也身上又喷了一遍,才躺下。他整个人直接钻到睿山枝津也的被窝里,昏暗中没见着睿山枝津也逐渐扭曲的表情。

原来,是换地方睡的意思。

睿山枝津也握住手腕,被乾十字文抓住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温度。浑身透心凉根本影响不了从内到外烧起来的灼热感。“明天再和你算账。”睿山枝津也嘀咕着,爬进乾十字文的被窝里。

他第一次和别人换床睡,身边骤然成为他人的气味,浑身上下毛骨悚然。

“睿山。”

偏生罪魁祸首还在叫唤。

睿山枝津也握紧拳头,恶狠狠转过去。

窗外的月光照在墙上,流淌下来,稀稀疏疏的碎片落在少年的鸦羽上。乾十字文已经闭上了眼睛,面对着他,半梦半醒道:“有事记得叫我。”

“滚开。”睿山枝津也恶劣道:“你管我。”

乾十字文可不管,他快困死了,回答道:“唔。不滚。”

睿山枝津也和睡梦中的人恼也没有意义,背过身,盖头正要睡觉。

背后,他的名字再一次被呼唤。

“睿山。”乾十字文声音轻飘飘,像是羽毛,“记得叫我。”

“……”

“我就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