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这是一场意外,纯粹的意外。
早见飞鸟怎么也没想到穿破玻璃裂纹的子弹如同水幕一般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身体附近波纹荡漾,无数扭曲的纹路出现,下一秒他就裹着厚厚的防寒服出现在了夏天。
出现在夏天的直升飞机上,这上面还有着不少武装人员,不是白人,而是亚洲面孔。
只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里是哪里,平行世界他最后离开的那座岛屿附近,那时候天上布满了直升飞机,而他现在就在其中一架上。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现在还是时间静止的状态,所有的一切都如同黑白漫画一般,又像是定格的灰色照片,除了他自己,唯有他是彩色的,而彩色的人物才是可以活动的。
曾经被压制于脑海中的巨量信息翻涌起来,他捂着额头蹲在角落里,酸胀感一股接着一股,如同海浪拍打礁石,溅起的雪白浪花让早见飞鸟疼的浑身出汗,不出一会就让他几乎陷入虚脱。
好在一切都是静止的,他有足够的时间缓过来气。
夏日夜晚实在是太热,出汗以后更是让人觉得粘稠难耐,他脱掉防寒服,最终只剩下单薄的衣衫才觉得好受点,然后开始扒拉起这架直升机上的急救箱。
没记错的话,
虽然他可以随时停止这种静止状态,但是在远离那群人之前,早见飞鸟并不打算这么做。
顺着绳索带着急救箱重新来到海岛的地面上,他抿紧了唇,时隔三年,他又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印象深刻。
他在这里重开了很多次,强迫自己记住了几乎每一个细节,故地重游,让他浑身汗毛竖起。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一点提示,就这么突然重新回到这个平行世界。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个地方,至少不喜欢这么被抛到这里。
好歹也给他整个选项或者预约吧,不然未免也太突然了。
39.
金属镊子在血肉里翻动,挑出各种弹丸碎片,撒上消炎的药物,最后铺上绷带,重复这样的动作几十次后,早见飞鸟轻叹了口气,真是作孽,给恢复正常状态就会反手一枪杀了自己的人包扎伤口,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图什么。
明明最基本的所求所愿都已经达成了。
但是心底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因为约定没有完成,想救所有人,这些人里也包括了他们。
如果静止的时间开始流动,那么这个世界的走向会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一直旋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不过真要算起来,这个世界的组织恐怕比他自己世界的还要难办,毕竟要打掉他们,就是要打掉不少现任的国家掌权党派,这未免有点太难办了。
而且他在这里不仅没有什么好帮手,大部分人还都是敌人,根本没办法坐下来好好交流,当然啦,早见飞鸟承认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应该由他自己来承担。
给其余几个人处理完后,他踱步到工藤的身边,对方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这让他心安不少,不管是出于什么情况,什么理由,他都不会,也不愿意对工藤新一动手。
指节分明的手指点上工藤的额头,然后是另一个手的响指,色彩蔓延至工藤身上,如同一滴颜料滴入水面那样细细扩散开来。
“你也死了?”工藤眨眨眼,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早见飞鸟表情一僵。
“不,不对,你看起来年龄不对?怎么回事?”
在工藤的视角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早见飞鸟远比他之前看到的要成熟不少,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头发的长度,都能扎成丸子头了。
而其他的更是不用提,体格,身高,肌肉,轮廓,都逐渐脱离少年这个词的稚嫩,逐步成为一个成人的表现。
但是在他的时间维度里,前一秒他看到的早见飞鸟还是的自己差不多的状态。
早见飞鸟犹豫了一会,眉心微蹙,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而后工藤瞬间明白了,他估计回去了一趟。
两个世界的流速不一样。
“嗯,正如你想的那样,我回去了,不过比起这个,我想你更应该看看这个世界的样子。”早见飞鸟往后退了一步,他捡起放在工藤身边的耳饰,这是他当初留在这里的,时隔三年,这个曾经束缚自己的东西又重新躺在手心,冰凉的玉石贴着手心,突然一股索然无味的感觉涌上心头。
曾经对他来说只要别人动一下就会让自己烦躁翻脸的东西,现在像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头。
工藤扶着旁边的树木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这是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的景象,脸色怔怔的他声音发干,“兰呢?她现在也是这样的吗?我要去找她。”
“我不拦你,只是如果你要离开的话,只能借用这天上的直升飞机了,而且嘛,你想好往后的事了吗?很不巧,这里被我弄得天翻地覆,各种事情都脱轨了。”
早见飞鸟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工藤觉得有点头疼。
的确是这样,有太多未解决的问题了。
但是既然他这么提出来,加上这个诡异的现象,那说明早见飞鸟也做了准备吧?
他认识的早见飞鸟从来不是无头苍蝇。
他狐疑地望向已经远比自己高不少的早见飞鸟,对方一摊手,“真是很抱歉,我是被一场意外突然送过来的,所以没有任何准备,但是我有一个特殊能力,运气不错的话,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不过要得带上那个人。”
早见飞鸟将头偏向一旁的黑泽阵,对方闭着眼半靠在礁石上,身上还缠绕着他刚包扎好的绷带。
工藤眼睛半眯,挑挑眉,“你带着他是想做什么?我认识的早见飞鸟可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过于熟悉就会出现这种不太好的情况,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就会让他察觉到。
“大概,也许,可能,是因为愧疚吧。”他随口胡扯了一个理由。
“撒谎。”工藤面不改色地冷笑一声。
“好吧,实话就是,他很有用,如果要解决掉各种麻烦,我觉得他是当之无愧的,尤其是在赤井秀一是敌人的时候。”
“你又要搞出什么?”工藤皱眉,这个早见飞鸟弄出的事已经太多了,他觉得很多都超出自己的控制,而这些是他不想看到的,会打乱他本人的计划。
早见飞鸟往后退了一步,“结果正义和过程正义,你选择的是前者,那么一切就必须从头开始,痛苦的源头,我想从最开始——”
话刚说到一半,工藤脸色冷硬,无比难看,他一把揪住面前人的衣领,眼神里透着点凶狠,“别乱动别人的人生,我不是你认识的工藤新一,我不需要这种施舍——”
声音戛然而止。
“哈,不好意思,我其实没打算经过你的同意,所以也不打算带你一起去。”
早见飞鸟习惯性地垂下眼,伴随着他嘴唇的上下动作,一切又恢复静止,完全灰色的世界里,他再次成为唯一的彩色。
40.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你还会选择当初的人生吗?
尤其是在后悔到痛彻心扉的事情上。
在知道一切有更好的处理办法时,你还会死脑筋地一步一个脚印按照原来的办法走下去吗?
而且是一步错步步错的一条路。
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那个更好的办法吧,选择另一种可能性吧。
在早见飞鸟脱口而出一切痛苦的源头时,工藤就明白了对方想要做什么,太熟悉了,哪怕时间流速不一样,对方已经成年,但是还是太熟悉了。
那种暗自发狠的表情,还是那样。
不需要,不需要,一点都不需要。
他工藤新一自己的人生,不需要第二次涂抹删改,无论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真的愿意让她和你这样下去吗?”
在失去所有感官时,最后的听觉捕获了这样一句话。
这让他揪住早见飞鸟衣领的手有所松动。
41.
早见飞鸟本来就不想让工藤参与到这件事里,同一个世界两个不同时间线的人相遇是会出问题的。
而且是大问题。
会引发各种悖论。
这里能适合进来的大概也许只有黑泽阵和赤井秀一了,通过继承了所有记忆的原世界人们的感受,只有赤井秀一表示没什么,不算太波折。
想要去改变时间维度这本身就是一种未知的挑战,如果要选,早见飞鸟只会选择黑泽阵。
没办法嘛,谁让和其他人都是有关系的呢,尤其不清楚所谓的关联是否能够影响到另一个世界的情况下,只能辛苦下黑泽警官啦。
反正他的异世界同位体……是琴酒嘛。
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咯。
42.
只是,这一清醒就是近乎死斗的场景,让早见飞鸟一连退了好几步,喂喂喂,这家伙受伤了好不好,怎么还这么乱来,不要浪费他包扎好的伤口行不行。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明明是不合时宜的交战场合,在这种情况下不适合采用热武器,流弹容易波及到周围的人。
早见飞鸟心里虽然一肚子惊叹,但是真的动起手来,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味。
他顺势翻转着勾起半根树枝,腰部猛然发力,借着重力与高度的优势,高高跃起,一脚踹掉了对方正拿出来的枪。
“喂,黑泽警官,你看不到现在是什么状况吗??要打也换个场合吧?”
金属碰撞掀起尖锐刺耳声响。
本就不算太稳固的树枝在交手的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声。
最后彻底崩坏断裂。
黑泽阵脸上透出一抹狰狞,一闪而过。
“呵,看起来你这几年也没过什么舒坦日子。”黑泽阵嘲讽地笑笑。
“我就不该给你包扎伤口,农夫与蛇的故事诚不欺我。”
早见飞鸟回敬了一句,他脸上同样带着点笑,这几年为了追踪残留的人,他一直跟着赤井秀一天南海北地跑,当然没有舒坦日,一路跟着对方历练出来的。
要是短短几招就被黑泽阵给弄趴下,未免也太好笑了吧。
更别提对方还是带伤上阵。
“农夫与蛇,你确定吗?”
刀锋割面,枪支被打落后,黑泽阵手里的短刀直接旋身朝着因为树枝断裂而跳下的早见飞鸟斩去。
毫不留情!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如果不是这些亮如白昼的直升机探灯,早见飞鸟可能很难发现这暗中的一击。
自由下坠的身体很难控制住,早见飞鸟的核心力量不错,靠着半偏的躯体,让后腰上的枪柄脱出挡住了对方的蓄力斩。
刀锋狠狠斩中金属。
火花飞溅!!
刀刃卡住枪支,无法再拔,黑泽阵翻腕撤身,顺势借机一脚踹向刀背!
巨大的势能带着早见飞鸟一下子砸中了后面的树枝,但是也让他多了点时间来缓冲缓解。
早见飞鸟吐出一口血,对方是下了死手的,不能有任何松懈,他调动全身精神来面对黑泽阵的攻击。
“体格变健硕了嘛,只是……估计你的时间流速也没超过五年吧,小少爷你反而没有之前那股狠劲了呢,换做以前,你是不会选择拉开距离的。”
黑泽阵一个滑步,他在给枪上子弹,逐渐贴近距离的时候,他一跃而起,有力的弹跳给了他足够高度,连续几枪在半空中的点射,落下的时候又计算了时机,恰好是躲开子弹的人闪避的死角。
早见飞鸟在躲开几颗子弹后,来不及转身,也无法看到从背后调整好攻击姿势的黑泽阵,无法看见自然无法躲避,人的关节不允许他做出这种动作。
要比实战经验,早见飞鸟不得不感叹一句,他是比不上黑泽阵的。
比如这种行云流水的一套,很容易在一个失误里让一切都无法挽回。
“真麻烦呢,黑泽警官说到底我们没必要打到这种地步吧。”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早见飞鸟做了一个动作。
他打了一个响指。
一切趋于平静,连带着黑泽阵挥下的刀刃也像是慢动作重播那样,直接变成灰色的静止,一动不动。
刀锋很近,离脖颈只有十厘米,甚至带起的冷风都能让早见飞鸟本人汗毛竖起,浑身肌肉绷紧,这是死神在敲门,可以说从鬼门关走了一遍。
他慢悠悠地转身,朝着黑泽阵露出一个轻飘飘的笑容,现在对方的感官还没被完全剥夺,在这种几乎嗜血的目光注视下,早见飞鸟一个手刀落下,打在经脉处,想让黑泽阵握紧的手腕松开。
锋利的匕首却怎么也掉不下来,死死卡住的肌肉代表了此刻黑泽阵的怨气。
“我又不是守诚信的人,这也不是什么日本武士对刀,当然不会那么死脑筋啦,非得靠一招拔刀斩在最短路径里置人于死地,黑泽警官……我们真的不是敌人,再说了,我以前答应过你的,我会救你的,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
早见飞鸟叹了口气,没管那把匕首,反而开始搜身,之前没把黑泽阵身上的武器全部卸掉,是他的疏忽大意。
叮叮当当甩下一堆武器,搜完以后早见飞鸟掰开对方的手,将那把匕首也甩开老远。
确定没有任何危险品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就算没有武器,也没办法化解掉这个人满脸的杀气吧。
算了,不管了,先把人带走再说,留在这么个海岛也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