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因贪I腐被抄家,动静闹得挺大,但前来围观的多不是看热闹,而是为了一睹大理寺少卿的风采。
娇滴滴的富家小姐、穿得清凉的美艳俏妇、衣着华丽的官家千金......
就连对面二楼的露台上,还斜倚着十几位面色含羞的姑娘,摇着扇子不时往薛府门前瞧呢。
薛府门前,几十个带刀官兵进进出出,像是在忙着清点财物,多是些干杂活的,独独没见风口浪尖上的俊美男子。
青衣:“小姐别慌,大理寺少卿该没出来,咱先等等。”
“可美死他了,这待遇,十年不见得有一回,”苏霓儿嗤笑,“也不知他夜里睡觉,牙笑歪了没?”
寻了处视野还算好的花台站着,不多久三三两两的嬉笑声传来,身旁几个女子围在一起低头交耳,时不时捂着嘴笑。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苏霓儿难挡好奇,不动声色地凑近了,听见她们说——
——“现在的人胆子也太大了,青天白日的,哎呀,害不害臊啊!”
说的是昨个上午,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跑去河畔偷I欢,啃得彼此喘I息连连,吓得那些洗衣裳的大娘们捂了好久的耳朵呢!
苏霓儿:“不会吧?这么刺激?不怕被抓了现行?”
若是夫妻还好,顶多被人搓着脊梁骨骂一通,说不知廉耻;
如若不是,偷汉子的会被浸猪笼,勾搭娼I妇的会被打断腿,就算是男未婚女未嫁的,也是失了清白啊!
一个肉嘟嘟的胖女子回眸:“真的,我姨娘亲眼瞧见的,这事儿早传遍了!”
苏霓儿看了眼大家伙,各个点头,方才知晓她怕是在府上闷久了,得知消息的速度忒慢了些,随意附和了几句,又道。
“知道是谁不?”
众人纷纷摇头,“不知道。只听说男子长得十分俊俏,是个面生的;女子戴了个白色帷帽、穿了件鹅黄色纱裙,身材还挺好。”
苏霓儿猛然一惊,恍然间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木了。
......不会说的是她和陆卫青吧?
偏偏青衣是个脑子迟钝的,看向苏霓儿身上的鹅黄色纱裙,“呀”了一声。
“小姐,那人的打扮和您好像!你们都戴着帷帽、穿着一样颜色的......”
“闭嘴!”
苏霓儿急急捂住青衣的嘴,转身对着众人讪讪笑,“呵,巧合,巧合。”
言罢,忙不迭拉着青衣往边上站了些,挺直腰背,假装此事与她毫无关系。
真是的,那些大娘也太鸡I婆了。
她不过同陆卫青去河畔洗了个衣裳,一没牵手、二没拥抱,连羞答答的软言细语也不曾有过,怎地被传成这样?
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行不行,
她不会认的,绝对不会认的!
正尴尬着呢,听得人群中有少女的尖叫——“哇,大理寺少卿出来了!”,众人忙着看美男,很快便忘了刚才那茬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俊美男子,赤着浮云的黑色皂靴踩着地面声响,气势威严地走到门庭前。
他头束玉冠、着赤黑色锦袍、腰间束一把黑色砍刀,那狭长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地一瞥,多情中透着看不透的危险。
......陆卫青?
被丰县少女仰慕的大理石少卿是陆卫青!
苏霓儿心中大骇,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些年往来的书信中,陆卫青淡淡提过他在朝中谋了份职务,虽不晓得他具体的官职,但也绝非泛泛之辈。
且他回来之后,一早便告知,他尚有公务在身。
不曾想,他是朝廷派下来的官员、处理薛家案子的!
青衣也惊到了,扯着苏霓儿的袖摆,激动道。
“小姐,是,是少......”
“别说!”
苏霓儿再一次捂住青衣的嘴,使劲摇了摇头,压低了声线,“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这儿的花蝴蝶太多,她还是低调些好,别把自个扯到他的烂桃花里。
许是怕什么来什么,明明她和青衣站在最边上,并不显眼,薛府门前的陆卫青好巧不巧发现了她。
他本听着下属汇报着什么,忽地剑眉一挑,侧眸,好看的桃花眼慢悠悠地望向人群中的她。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只觉得他的目光异常凌厉,不复昨日的温润,带着瘆人的凉意,寒得很,激得她禁不住打起了摆子。
可这般锐利的眼神,瞧在春I心萌动的女子眼底,便是另外一番光景。
——“天啊,少卿的眼神好温柔、好多情啊!”
“你说他是不是在看我呢?啊,人家都不好意思啦!”
就在这时,一个妩媚的女子扭着腰肢走出人群。
她广袖半遮面,多情地望着门庭前的陆卫青,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似有千言万语说不清。
可她尚未靠近,一个脸上有疤的带刀官差便将她拦住了。
官差:“无关人等,一律不准进出薛府。”
女子很委屈,娇滴滴道,“我,我不是。我只是,只是见天气太热了,给,给少卿大人......”
官差显然没空听她说完,不耐烦地打断,以刀为笔在地上画了条线,粗鲁地指了指。
“以此线为界,凡超过此线者,属扰乱朝廷办案,依法惩处!”
官差话落,无数想搏一搏求得陆卫青另眼相看的女子,纷纷停下雀跃的脚步。
之前那位肉嘟嘟的胖女子跟看笑话似的。
“这些人没脑子的么?人家少卿大人已经有未婚妻了,自然不可能被勾搭去。”
苏霓儿一震,“你怎么啥都知道?!”
她和陆卫青昨日才定下婚事,隔壁的阿牛哥恐怕也还不晓得吧?
胖女子大喇喇地笑,“人家少卿大人亲口承认的,错不了,”,又指了指身旁瘦些的姑娘,“我阿妹昨天被拒绝了,哭了一整宿呢!”
苏霓儿:“!!!”
哭啥?有何难过的?
有些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一头会变心的狼,被拒绝了该庆幸,因祸得福啊!
可青衣不这样想,使劲晃着苏霓儿的胳膊,兴奋得就差原地跺脚了。
“小姐,少爷是个靠得住的,没有花花肠子!”
苏霓儿被晃得整个人天旋地转的,翻了个白眼,极为敷衍地冷哼,
“对对,天下男子数他最痴情,够了吧?”
苏霓儿的声音极低,语调平淡没什么温度,照说不该掀起浪花,门庭前的陆卫青偏就听到了,睨向苏霓儿,对着先前的官差低语了几句。
官差急匆匆跑来,一扫之前的傲慢,对着苏霓儿恭敬行礼。
——“嫂子,陆哥请您过去。”
这句话,让原本看热闹的众人一下子沸腾了。
——“‘嫂子’?她是少卿大人的未婚妻?不是,少卿大人姓陆?”
“这不是殷娘家的缨儿小姐么?”
“擦!”
苏霓儿在丰县生活了这些年,人群中难免有认出她的。
众人虽是意外,却又同时默契地嘘一口气,毕竟输给丰县最貌美的姑娘,也不是多丢人的事。
不同于众人看热闹的心境,苏霓儿眼下多少有些慌乱。
他为何将她拖出来?
替她挡烂桃花还是另有原由?
她缓缓抬眸,对上陆卫青魅惑的桃花眼。
他不禁笑着,眼波里流转着温和,眸底却暗藏着说不清的抗拒。
她隐隐意识到他生气了,又不知他究竟在气什么。
她才懒得揣摩他的心思,鼓着桃腮拒绝。
“哥哥不是在办案么?缨儿不便打扰。”
苏霓儿捉着青衣要走,前来传话的官差却不依。
“不打扰!嫂子,案子已经办完了,陆哥闲着。”
苏霓儿隔着帷帽瞪了陆卫青一眼,忽地语调一转,柔声细语的样子,乖巧得很,可任谁都能听出一股子阴阳怪气。
“既然闲着就闲着吧,这儿人多,热闹,冷不着他的。”
一直静静看热闹的众人不安定了。
敢情是吃醋哩,正主来抓现行哩!
先前扭着腰肢想接近陆卫青的美人儿低下头,旁侧的胖女子领着妹妹不动声色地站远了些。
纵是这般,却没有一个人嚷嚷着离开,皆等着看好戏。
陆卫青眉眼一挑,似看透了她这样的小把戏,沉沉一笑,赤金色的裳摆微动,走到她跟前。
高大的身影遮住她面前的光,空气中暗香浮动。
他一句话未说,捉了她细嫩的柔荑,放在掌心揉了又揉。
似宽慰、似证明,占I有的姿态十足。
苏霓儿浑身一僵。
他分明是给她下马威来着!
娇嫩的手腕被禁锢着。
他一点不温柔,捏得她生疼。
她使着巧劲想要挣脱,挣脱不开,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怒,只能硬生生由他牵着。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缱I绻,指尖的力道却重了些。
“你上回说丰县的早市热闹,陪我逛逛。”
他不容拒绝的邀请没有商量的余地。
两人扭扭捏捏地缠在一起离开,倒像是闹了小矛盾后打情骂俏的。
这两日,无论姿色多好的姑娘,便是央着各种关系凑到少卿跟前了,也未曾得到过一眼想看。
都说少卿不近女I色,
可人家哄妻的时候,明明好温柔好宠溺哒!
青衣是最骄傲的,扯着嗓子宣扬两人的情谊。
——“我跟你们说,少卿大人在家的时候,对我们小姐还要好呢!”
“什么?他们已经住在一块儿了?”
“对呀,我家少爷和小姐青梅竹马,相爱着呢!”
......
酷暑天热,丰县的早市散得早,不到巳时,街上卖早点的小摊贩稀稀拉拉的,没剩几家。
苏霓儿气鼓鼓地走在前面,揉了揉被陆卫青捏得发疼的手腕,心里骂了他无数回,面上还要装和气。
不忍旁人瞧出端倪,她放慢了脚步,等着陆卫青靠近。
“这么晚了,你还没用早膳?”
陆卫青不回答,脑中浮现出青衣说的话——
——“小姐从不吃窝窝头,因为小时候吃多了,腻歪;”
“小姐儿时混得挺好,其他孩子都听她的。”
想起缨儿说过恰好相反的话,也不知谁在撒谎,他眉间凌厉渐起,面色阴沉,却是意有所指。
“想吃窝窝头。”
苏霓儿还在为刚才的事气着,吐出来的话不自觉带着凉薄的意味。
“您这是好日子过多了,惦起了粗食?”
窝窝头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不得台面,讲究些的富贵人家,都是赏给下人吃的。
话虽如此,苏霓儿还是领着陆卫青去了巷子尽头的一个小摊贩前。
“婆婆,十个窝窝头,两碗油茶粥。”
小摊贩前有几张简易的小木桌,苏霓儿和陆卫青面对面坐下。
窝窝头上了后,苏霓儿径直端走一盘,对陆卫青说。
“你先吃,我马上回来。”
不远处有几个清瘦的小乞丐,蹲在地上玩石子。
苏霓儿递出窝窝头:“姐姐最讨厌吃这玩意儿,腻歪得很。你们能帮我吃了不?”
陆卫青坐在小凳上,拧眉瞧着眼前的一切。
金辉遍洒,阳光下的苏霓儿似渡了一层曼妙的光,那鹅黄色的纱裙隐隐浮现出流沙般耀眼的神采。
那些小乞丐们,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定定地瞧着苏霓儿,脏兮兮的手儿在背后擦了又擦,才畏畏缩缩地接过窝窝头。
卖窝窝头的婆婆端上两碗油茶粥。
年纪大了,走路不利索,眼睛却是清朗的。
婆婆:“这些孩子啊,命苦,好几天混不到一顿饱饭,窝窝头就是顶好的东西。缨儿小姐是个心善的,常变着方子接济他们呢。”
陆卫青沉默着,如山的眉却是越蹙越紧。
不一会儿,苏霓儿回来了,取了双筷子,极其自然地夹了个窝窝头,咬上一口。
配上油茶粥,又是一口,回头望向摊主。
“婆婆,再来两个,我没吃饱!”
陆卫青阴冷的气息一下子就散了。
他低着头,浅浅一笑,醉美的唇侧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对了,”苏霓儿放下筷子,“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今个已经十四了,陆卫青定的是明日离开丰县,说是得赶在十六日前回京复命。
反正薛府的案子已经结了,不如早些走。
今日就不错嘛,风和日丽的,回京的路上也不赶,慢悠悠的,多好!
陆卫青:“你很想我回京?”
“哪有?”苏霓儿皮笑肉不笑,“我这不寻思着你压着犯人,路上太赶了,累么?再说了,家里有我,你不担心。我保证娘亲好好的。”
陆卫青咬了口窝窝头,又喝了口油茶粥,一直没有说话。
用完膳,他拿出一张织着荷花的绢子,擦拭了唇侧的汤渍,看向苏霓儿。
“上京风景秀丽,去小住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