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晚宴上,穿着红色晚礼服的窈窕身影如蝴蝶般流连于人群,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啧啧啧,看看,什么才叫女人,明明今晚最大的赢家是你,风头全被褚俏俏抢去了,你说这些人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经纪人许岩用手肘撞了撞闷头喝酒的言嘉,一副槽多无口的嫌弃样。

言嘉刚刚斩获了最佳女主角殊荣,为自己十年的演艺生涯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本该接受各方祝贺的人,却只是待在角落,跟她这个天天见面的经纪人把酒言欢,白白把热度和流量拱手相让。

看着一脸无所谓的言嘉,她恨铁不成钢道:“你明明长相、身材都甩她十几条街,偏偏就输在冷艳的气质上,让人望而却步,女强人哪有小白花吃香,你但凡有点柔弱在身上,也不至于十年才被认可。”

言嘉觑着经纪人满脸“海燕你可长点心”的表情,举起酒杯碰了下她的,“人各有命,我生来就这性子,凭实力赢得的东西经得起时间的打磨,苦点就苦点吧,我乐意。”

话虽这样说,但心底还是会有不平,比起她的努力,褚俏俏的成功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所谓的励志人生,还不是因为没背景没靠山。

她不知道多羡慕褚俏俏,靠着柔弱无辜的初恋脸无往不利,通告拿到手软,资源好到逆天,轻轻松松就走上了人生巅峰。

“你乐意个屁,如果人生能重来,你就不想当一朵被人呵护的娇花?”

许岩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不信她没心动过。

言嘉抿了一口酒,笑而不语,要是真能重来,跪求一个不能自理的娇花人设。

可人生哪有如果呢?

言嘉拖着微醺的身子站起来,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脚底忽然一个趔趄,视线恍惚间身体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拉扯着,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她只当自己醉了,稳住身体再睁眼,眼前的场景让她整个呆住。

金碧辉煌的大厅变成了奢华典雅的房间,喧嚣变成了落针可闻的寂静。

空气中明明荡漾着舒缓神经的高级香氛,却让人嗅出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

左侧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言嘉寻声望去,一个三头身的小团子正瑟缩着身体,死死贴着墙壁和柜子的夹角。

肉嘟嘟的小脸煞白煞白的,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不断在地上的碎花瓶和她手中的竹棍来回梭巡,眼底写满了恐惧。

当她看过去时,小团子又把小身板往夹角间缩了缩,恨不能把自己嵌进去,水雾在他眼眶迅速积聚。

那双紧紧攥住的小手,似在阻止眼泪掉落,倔强的让人心疼。

言嘉的余光瞄到一旁的落地窗,那里正倒映着她此刻的样子。

这是一张陌生却清丽的脸,比普通的柔美更多了丝弱风扶柳般的气质,只是此刻那张脸上蓄满了怒气,手握竹棍恶狠狠的瞪着小团子。

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高举棍子欲落不落的对着面前的小团子,似在蓄力,又似在以这样的方式震慑他,拔高恐惧。

言嘉正纳闷遭遇的变故,脑中忽然涌入一串不属于她的记忆。

原来她穿进了一本书里,变成眼前这个小团子,也是书中未来大反派的恶毒后妈。

前身在公司的一场酒会上被崽崽他爸看中,觉得她柔美乖觉的样子自带慈母气质,带回去照顾自己的儿子正好合适,并以给她资源、为她铺路为条件,达成协议结婚,开始了只谈钱不谈情的合作关系。

彼时的前身刚出道,因为没资源没背景吃尽了苦头,忽然碰上帅气多金的金主,无疑是天上掉馅饼,很识时务的应了。

一开始,她确实兢兢业业做慈母,对孩子嘘寒问暖,呵护有加,和金主相处也很守本分,星路因此一飞冲天。

可随着她在圈子里名气越来越大,被人捧到高处后,欲望开始膨胀。

尤其在看到协议老公成为圈内女明星都想嫁的人选时,心底的不甘和迫切想要炫耀的心思逐渐高涨,妄图把夫妻关系坐实,成为人人称羡的豪门主母。

于是她借醉酒爬床,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却因此触怒对方,被断了资源和通告。

求而不得的愤怒立马化作迁怒,尽数发泄到继子身上,她撕下慈母的伪装,开始虐待孩子。

由于平时柔弱乖觉的人设深入人心,人前背后各有一套嘴脸,便宜老公和管家并未察觉她的恶毒行径。

而小团子刚满四岁,根本洞察不了继母的歹毒心思,只觉得后妈的打骂是因为自己来路不明的流言,让她受到非议。

出于愧疚和前身不听话就要再次被抛弃的恐吓,半点不敢声张。

孩子的逆来顺受让前身变本加厉,直到孩子和前身参加一档亲子综艺时,被女主设计揭穿才真相大白。

事发后,前身被老公赶出家门,送到国外自生自灭。

但小团子的创伤并未因为前身的离开而有所缓解,长期的虐待让他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变得阴鸷沉默,长大后更是残暴无情。

为了彻底把过去埋葬,他把饱受摧残的前身秘密抓回来,关进疯人院,折磨致死,让这段黑历史随着她的消失彻底湮没。

信息接收完毕,言嘉不禁感叹,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张柔弱无辜的脸,她才不要那么悲惨的结局。

无痛当妈,崽崽软萌可爱,冤种老公能帮事业铺路,还不爱回家,这根本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培养一个二十四孝好大儿,继承狗男人的遗产,顺便给自己养老送终不香吗?

男人?见鬼去吧!

言嘉抬手抚上前身这张天生就让人怜惜的脸,简直要喜极而泣了,谁还不是朵娇花了。

既然穿来了,她就要让所有人都呵护她,怜惜她,为她所用,万人嫌的孤家寡人,当然要留给狗男人享受咯。

想定之后,言嘉黛眉一蹙,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惶的抱着脑袋,一秒入戏--

“天哪,我到底在做什么?我怎么了?沅沅那么懂事,怎么可以吓唬他呢,嘤嘤嘤--”

这个节点,正是前身爬床失败的第二天,经纪人告知通告全都被取消,她一气之下撕下慈母的面具,对崽崽第一次施暴。

纪瑾一直默默观察着后妈的表情,看着她此时忽然跌坐在地,一脸惶恐和后怕,哭得比他还委屈的样子,所有的恐惧都被惊讶取代。

明明即将挨打的是他,为什么后妈哭得这么伤心?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的砸在地毯上,让他的心也跟着没来由的酸涩。

他一直忍住不准掉的眼泪,也在同一时刻不争气的滑落下来,一点都不听他指挥。

昨天晚上她和爸爸吵架,他其实听到了,放学回来的路上,兰婆婆就嘱咐他后妈心情不好,不要去打扰她。

他谨记在心,就连晚饭都是在自己房间吃的。

本来好好的在阅读室看书,后妈却忽然拿着爸爸最爱的花瓶冲进来,狠狠砸在他脚下,然后举起手里的小竹棍作势要打他。

他吓得直往角落里躲,不明白后妈为什么忽然对他发难。

虽然后妈总在人前对他嘘寒问暖,没人的时候对他各种恐吓,警告他不听话就要被赶出去睡大街,但也从没打骂过他,最恶劣也不过是不搭理而已。

但他很快就想到昨天晚上的争吵,爸爸好像连夜离开了家,他是在后妈撕心裂肺的哭声里睁眼到天亮的。

倒不是因为担心她,而是怕爸爸被气走后再也不回来,那他被后妈赶出去睡大街就是迟早的事。

到那时,就再也没人保护他了。

不对,他还有兰婆婆,兰婆婆是除了爸爸以外对他最好的人。

想到这里,纪瑾怯怯的偷瞄着半掩的房门,期待着每晚都要送牛奶给他喝的兰婆婆能快点来。

言嘉表演时也没忘观察小团子,看着他眼泪滑落的一瞬间,一颗心都要碎了。

不管是那双盈盈泪眼,还是软嫩Q弹的嘟嘟脸,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萌劲儿,让她手痒的想rua。

但眼下的场景,却不允许她这么做,前身没少在言语上恐吓崽崽,崽崽对她的防备太深了,得徐徐图之。

“沅沅,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吓唬你,我只是,只是太难受了,这里好痛。”

言嘉捂着自己的心脏,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缓缓的膝行着朝他靠近。

“妈妈因为做了错事,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我并不是想打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让爸爸回来,呜呜呜--”

纪瑾怔怔的看着言嘉,后妈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他的好朋友许多多做错事的样子,无助又害怕,一点也不像在演戏。

纪瑾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眼神纠结。

没等他把这一幕想通,言嘉接下来的行为再次打破了他的认知。

她颤抖着手把掉落在脚边的竹棍捡起来,二话不说就冲自己的手掌心打去。

“妈妈不该吓唬你,明明做错事的是我,受罚的也该是我。”

“啪”的一声脆响,言嘉的掌心瞬间冒出一条刺目的红痕,白如凝脂的肤色瞬间变得触目惊心,一看就是下了重手。

纪瑾惊得倒抽冷气,小小的嘴巴缓缓变成了“o”形。

而与此同时,匆忙赶来的管家兰姨也被言嘉的举动惊呆在原地,一条腿踏进屋子,一条腿僵在门外。

姿势和现场的气氛一样诡异。

言嘉看着惊讶的崽崽,以及寻声而来却被吓呆在原地的管家,火辣辣的痛瞬间减了大半,这一下也算没白挨。

管事的来了,苦肉计得加码了。

她再次举起木棍,眼眶蓄泪,哭得泛红的鼻尖翕动着,牙齿轻咬薄唇,诸多懊恼和悔恨在脸上蔓延。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把那份深藏在心底的委屈和痛楚透过盈盈泪眼,倾诉而出,看得兰姨一阵揪心。

本该第一时间护崽的她,因为言嘉的表情,下意识选择了阻止她伤害自己。

当木棍即将触到掌心之际,一道大力猛地扼住她的手腕,兰姨满眼痛色的说道:“太太,您这是何苦呢?”

兰姨是看着自己主子长大的,深谙少爷的清冷是骨子里自带的,好不容易娶了太太,以为会有所改变,却还是冷若冰霜。

夫妻俩相敬如宾的背后,何尝不是太太对少爷疏离气场的望而却步。

每每在夜深人静时,太太总会躲在屋里黯然垂泪,那场景,真是叫人揪心。

太太能忍受住寂寞,在如花的年纪甘当后妈,一定是爱惨了少爷,偏偏少爷视而不见,一心只有事业。

作为女人,她是怜惜太太的,可作为管家,她又不能对自己的主人有半点置喙。

昨夜的夫妻争吵,全因太太想亲近少爷,可少爷却把这种夫妻间的亲昵当成别有用心,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俩人结婚的目的。

想到太太只有在照顾小少爷时,少爷眼里才会流露的些许温度,倏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娶妻只是为了照顾小少爷,那和请住家保姆有什么区别,这对太太显然是不公平的。

出于女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她第一次对少爷的冷漠产生了不该有的埋怨。

但她没忘记自己是谁的人,哪怕心里有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这会儿也是因为言嘉的表情太过凄楚,才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

言嘉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点同情,想到前身在家里立的忍辱负重贤妻人设,立马就有了眉目。

这人应该是知道协议结婚内情的,打苦情牌准没错。

“兰姨,别拉着我,是我自己违背约定,对承宴生出非分之想,活该被冷待。”

言嘉倔强的挣扎着,兰姨因为猜测坐实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紧紧攥住手腕阻止:“您如果不爱惜自己,又指望谁来爱您呢?”

俩人拉扯间,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骨骼响动,言嘉的手腕登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兰姨也觉察到了不对劲,惊恐的看向自己握住的手腕,如脱力一般耷拉着。

“太太,您的手--”

言嘉咬着唇,含泪胡诌:“只是习惯性脱臼罢了。”

兰姨:“!!!”

借着这份真实的疼痛,言嘉酝酿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任何能让表演加分的疼痛都不该被浪费。

她的眼底倏然涌上一抹后知后觉的羞愤,将一个想极力守护体面,却情不自禁自爆秘密的无助人|妻,展现的淋漓尽致,宛如真情流露。

在兰姨慌张的松手之际,言嘉顺势跌坐在地,眼睛看向虚空,唇角扯出一抹凄清的笑,眼泪顺着眼角吧嗒吧嗒的掉。

她握着手腕哽咽道:“我这不争气的身体,连挣扎都成了奢望,一定是老天爷在惩罚我的不知足,明明已经衣食无忧,为什么还要奢求丈夫的爱?谁也别管我,疼死我算了,就让身体上的痛,对冲我心里的苦吧,呜,呜呜呜--”

言嘉毫无形象的放声大哭,好似所有的隐忍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冲破了阀值,随着决堤的情绪倾泻而出。

然而只有她知道,她是活活疼哭的,谁能想到前身这身子骨跟长相一样脆弱不抗造啊,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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