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辞住的山洞在半山腰,顺着算是平缓的山体向下,是一道狭长的山坳,而在她的正对面,则是无数高耸的巍峨山峰,视力所极之处,只是无穷无尽的高山与浓绿。
在山坳间,高大的兽人正在劳动,有的在砍树,有的在处理兽皮,还有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炊烟袅袅中,几个活泼的小朋友玩笑着打闹,清脆的笑闹声遥遥传进耳朵,莫辞站在山洞口,一时觉得恍如隔世。
站在洞口发呆的莫辞很快被人注意到,一个高挑的银发兽人放下手里的兽皮,走上山谷,一直走到莫辞面前。
莫辞的视线在他头顶三角形的尖耳朵上一扫而过,迅速收回。
高大兽人俯身过来的同时也带来了一股压迫感,虽然他长着一张非常英俊的脸,还有漂亮的蓝眼睛。
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莫辞心中压力陡增,不由自主地往山洞里退了一小步,这一步刚好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她本来就是强撑,脚踝一歪,立刻失去了平衡。
“当心!”
胳膊被一只大手握住,蓝眼睛兽人抓住了她,扶着她站稳之后,那只炙热的大手却并没有放开,仍旧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尴尬的气氛再一次在山洞里蔓延开。
“谢……谢谢。”莫辞红着脸道谢,一边试着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一边小心地打听,“请问,伊恩、伊恩在哪里?”
兽人轻而易举制止了她的挣扎,像蓝水晶一样剔透漂亮的眼睛仍然紧紧盯着莫辞:“伊恩不在,你……”
话说一半,蓝眼睛兽人的肩膀上搭上一只手掌,肩胛骨吃痛,兽人不由自主放开了对莫辞的钳制。兽人转头,对上一双暗金双瞳。
“伊恩!”莫辞眼睛一亮,赶紧走到伊恩身边。
伊恩放开蓝眼睛兽人,暗金瞳孔中含着森然的警告之意。蓝眼睛兽人耸了耸肩膀,笑嘻嘻地往后退了一步。
莫辞这才注意到伊恩肩上扛着头猎物,是他们在森林里常吃的细角羊。细角羊的脖子处有一道致命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伊恩半个肩头。
明明是之前一直惧怕的画面,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再觉得可怕了,反而觉得带回猎物的伊恩帅气又可靠。
伊恩矮下身子,一只手臂在莫辞臀下一横,就将她抱了起来。
莫辞赶紧搂住伊恩的肩膀,避免自己被像扛麻袋一样扛着的命运。伊恩理解了她的意思,换了个姿势,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确定小雌性坐稳之后,他朝蓝眼睛兽人点了点头,抱着莫辞大步走进山洞。
“家长”回来了,莫辞的胆子大了起来,越过伊恩的肩膀注视蓝眼睛的兽人。
蓝眼睛兽人察觉她的视线,薄唇扬起,抬手对她做了个颇显得轻佻又有点有趣的动作:“我叫布鲁。”
除了细角羊,伊恩背在身后的藤编包里也是收获满满。把莫辞放到一块石头上坐好之后,伊恩卸下细角羊,先从藤编包里拿出一种长着锯齿形叶子的植物让莫辞吃。
莫辞对伊恩在饮食上的选择充分信任,接过来就塞进嘴里。
酸、涩、苦、腥、辣……极其刺激的味道在舌尖上一股脑炸开,莫辞白皙的小脸紧紧皱成一团,眼泪都快要流下来。
好难吃!
莫辞苦着脸看着伊恩,要不是舌头被刺得说不出话来,她真想问问伊恩是不是摘错东西回来了。
小雌性水润的眼珠里含着雾气,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她曲着腿坐在石头上,就那么娇小瘦弱的一点点,跟着自己徒步穿过毒雾,竟然真的一声没吭,没哭没闹,没喊累没叫苦,伊恩已经觉得心疼的不行。
现在看着莫辞原本淡粉的嘴唇还透着些中毒后的紫色,神色也是病恹恹的没精神,自己还要逼她吃连兽人都不爱吃的锯齿草,伊恩的心里就像被骨刺扎穿了一样难受。
偏偏莫辞不懂伊恩的难过,她终于咽下了那一口堪比浓缩中药的草渣子,不顾形象吐了吐舌尖缓解仍然残留在口腔中的腥苦和辛辣,怀抱着最后一点点期盼,小声地说:“伊恩,这个好苦。摘错东西了吗?”
天地良心,莫辞绝对不是怀疑伊恩的能力,只是刚刚那一口草叶的味道,实在不像是食物能有的味道。
这么说吧,蛮骨兽的血又腥又臭,隔着老远闻到都想躲着走。如果能够通感,莫辞觉得,这个草叶的味道吃起来比蛮骨兽的血的臭味还要浓烈十倍。
伊恩脸上露出一点无措,一点窘迫,还有很多很多的心疼,兽人青年垂下眼,修长有力的手指将手中的锯齿草叶子扯得七零八落,闷声道:“没摘错。”
果然……
怀疑自己一百次,也不该怀疑伊恩一次。
莫辞拧开瓶子喝了口水,冲淡嘴巴里的腥苦,不想再吃下一口,于是东拉西扯地跟伊恩说话:“为什么要吃这个啊?”
她不觉得伊恩会故意给自己难吃的东西,就算兽人曾经捉弄过她一次,给她吃过酸果,但那果子的味道也并不惹人讨厌,细细品味时,有种别样的清爽,是她下意识认为所有果子都应该是甜的才被酸了一跳。
伊恩撕掉锯齿草锋利的边缘,撕开比较粗的经络,只留下相对而言最嫩的叶片部分,拿在手里,不想逼莫辞吃,又不能不让她吃,纠结反复,犹豫不决:“雾气里有毒,吃这个可以解毒。”
好吧。
莫辞认命,主动从伊恩手里拿过已经被撕成小碎块的锯齿草叶子,闭了闭眼,一股脑全塞进嘴巴里。
“呜……”真的哭出来了。
倒不是莫辞多娇气,实在是锯齿草那股子又腥又辣的味道太过刺激,她一口吞下,那股辛辣腥苦的味道直冲天灵,仿佛吃进一团掺了辣椒和中药的芥末,生理性的泪水立刻就流了出来。
莫辞捂住嘴巴和被冲得难受的鼻子,免得自己呕出来,她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在夏末初秋时吸进了一大口带着冷意的冰碴。
刺激!
小雌性圆圆眼眸里浮起一层水光,眼尾洇出淡淡的红色,长长的睫毛扑闪一下,便有两颗泪珠子沉沉地坠下来,狠狠砸在伊恩的心口。
相比于贡卡大陆的成年雌性,莫辞身量娇小,五官秀丽,肌肤白嫩,因此整个人也显得格外软糯精致,捂着嘴巴默默垂泪的模样,更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娇意。
伊恩实在没有忍住,伸手将人揽过,轻轻抚着莫辞披在身后的长发,哑着嗓子安抚小雌性的情绪:“莫辞,不哭。我去摘乳果给你。”
“呜呜呜……”莫辞本来要说我没哭,苦于舌头被刺激的味道冲得发麻,口齿不够利索,说出口的全都变成了些破碎的呜咽声。
她还不知道伊恩给自己脑补了什么离奇的娇气可人的人设,只听伊恩语气自责又沉郁,于是用力推开搂着自己的兽人青年,攥起拳头,在伊恩肩头用力敲打了一下。
伊恩接住莫辞的小拳头放在掌心摩挲,莫辞用力把手抽出来,拿过一旁的水瓶咕嘟嘟灌下一整瓶水之后,杏眼瞪着他:“你也中毒了,那你吃过这个草了吗?”
伊恩点头,他把刚刚撕下来的叶脉和边缘的锯齿塞进嘴里,随意咀嚼了两下就咽进了肚子,脸上神色不变,仿佛吃下的只是寻常野菜。
伊恩把神情呆滞的莫辞按倒,让她重新躺回兽皮上,从藤编包里拿出一些新鲜的果子放在她身边,然后把她刚刚吃完的乳果壳和空了的水瓶装进包里,重新把细角羊扛在肩上:“我去烤肉,莫辞再睡一会。”
莫辞没有推辞,她确实还很难受,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没力气,这里没有医生,没有特效药,除了相信伊恩给她的草药,她能靠的就只有自身的抵抗力了。
多喝水多睡觉总是没错的。
拉住要走的伊恩,莫辞看了看他胸前被蛮骨兽撕开的伤口,确定正在好好地愈合之后,放下了一桩心事,很快就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