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下令的陆云景回头看向她,等着她的意见。
秦月翻身下马,动作居然意外的潇洒利落,看的陆云景微微扬眉。
秦月下马后矮身蹲下,伸出纤纤细指捻起地上的黑色土壤,放在鼻尖轻嗅两下,随即皱起眉头。
马云章看着秦月脸色有些凝重,温声问道:“夫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秦月没有理会他,他也不觉得尴尬。
在附近的树木之间转了两圈,轻轻抚了抚树干,随后来到马匹跟前翻身上去。
“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她对陆云景说道。
陆云景微微垂眸,随即问道:“有什么问题吗?改变既定的行程,总要有个理由。”
一旁的萧狼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以前夫人说什么,九爷从来不质疑的,两个人之间真的生了嫌隙?
随后他看向秦月,便看到秦月面露不悦,似乎考虑不到周围很多人盯着她,才开口解释道:“是应该解释清楚,再有老爷拿主意。”
针尖对麦芒,但凡对二人熟悉的人都听出来了,看过他们以前有多默契,如今就有多惋惜。
秦石峰并不知道这些,闻言连连点点头,有道理!
转头却发现一旁的夏起渊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什么意思?
他怎么好像被一个憨憨鄙视了?
秦月轻轻呼出口气,平和了一下心情,说道:“这土壤中含有大量的铁细菌,铁细菌是锈虫最喜欢的微生物,我刚刚也看了,周围树干上,都是锈虫的巢穴。”
众人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是听懂了这附近树干上藏着很多虫子,萧狼第一时间向一旁的树干看去,看到上边很多密密麻麻地黑点,比芝麻还小。
若是不仔细看,只会以为似乎树上的斑迹。
萧狼立刻躲远一些。
马云章好奇地用手轻轻抹了一下,面对众人看来的视线,他微微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痕迹。
众人不由得看向秦月。
马云章问道:“请教夫人,这锈虫可对人有何伤害?”
秦月回答:“没有。”
众人:“……”
若是对人没有伤害,理会它做什么?
秦月又说道:“但是对战马有伤害,这种锈虫体型极小,喜欢附着在动物身上,将动物的脏腑当做卵巢,待幼虫孵化,可吸收脏腑营养成长。”
这番话颇有些匪夷所思,除了几个人之外,其余的人都面面相觑,并非是震惊于这什么锈虫,而是震惊于秦月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侃侃胡扯!
他们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走过多少山路林路,从未听说过有这等事,怎么带着这女人一出来,立刻便有了如此闻所未闻之事。
众人的视线落在陆云景身上。
这件事,的确需要他来定夺。
这算是一个烫手山芋吧,既不能当众扫了一国主母的脸面,又不能不顾三万大军的行程线路,很难有个两全的法子。
陆云景的面色肉眼可见的黑下去。
众人屏住呼吸,不知道陆云景会作何安排之时,便有斥候来报,在前方发现水源。
听到这个消息,陆云景面色稍稍好转,说道:“既然此处不易扎营,附近又有水源,我们便再往前走一走。”
众人也跟着暗中松口气,帝后不合,又一同出征,便是一个大破绽,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定是会以此做筏子。
只是陆云景的面色依旧没有好转,显然因为秦月给他出的难题,他又不得不顾及对方,便埋下了嫌隙的种子。
萧狼眼神有些暗淡,他是信秦娘子的,秦娘子从来不会夸大其词,甚至很多在旁人看来严重的事,到她这里都无所畏惧,更不会为了引人注目而做出哗众取宠之事。
她还需要用这种办法引人注目吗?
如今九爷是怎么了,为何不再信任秦娘子?
就是憨憨夏起渊也看出情况不太对,和萧狼相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隐忧。
一行人继续前行,除了斥候在最前方探路,还有一支十人队在前方开路,寻找可过马匹的道路。
好在林子没有那么密,否则带着战马,他们就要择道而行了。
地上的突然依旧是黑色的,秦月脸上始终有了忧虑,她并非乱说,锈虫是存在的。
这倒是托福前段时间,为了解决毒虫而翻阅了大量文献,她才会认识这种锈虫。
这就和寄生虫差不多,但是比寄生虫要厉害,人若是感染了,也会引起腹泻,严重的时候同样要命。
只是她没想到,这片区域会这么大!
拿出一个小瓷瓶,秦月倒出两粒让大宝吞下,随即自己也吞下两颗,抬眼便看到萧狼和夏起渊眼巴巴看着她。
秦月一笑,给他们一人两粒。
“提前预防一下。”
二人问都没问是做什么的,毫不犹豫扔进嘴里。
至于预防什么不重要,秦娘子给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见他们如此信任母亲,大宝眼神都柔和下来,只是看向父亲背影的眼神中,带着深深地疑虑。
秦月的担忧很快就应验了。
十人队返回二人,同萧狼耳边说了什么,萧狼面色一沉。
“禀将军,前方发现状况!”
大部队停下脚步,很快十人队中又有一部分人返回,这一次带回一头死羊和一个面色苍白浑身绵软的男子。
看男子装束应当是这附近村民,为何会如此狼狈?
再看那头羊,众人面色微变。
那头羊的肚子整个都被破开了,肉皮耷拉着,里边空荡荡的没有东西,外边一圈啃食的迹象,却不像是被野兽袭击的。
给那村民低了口水,村民也并未有所好转,意识都有些迷糊了。
“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躺在死羊不远处的山坡上,呼唤有些反应,但反应很迟钝,脸上带着泪迹。”
一人禀报道。
想要知道怎么回事,就必须让这村民醒转过来。
马云章说道:“听闻夫人医术传神,倒是可以让夫人待我看一看。”
这番话和这般语气已经是大大的不妥,别说他只是个谋士,就是秦娘子的父亲,也不能如此要求她,到底一国之母。
如今却被要求给凡夫俗子看病,极限拉低秦月的地位。
大宝等人的面色冷凝下来,看向诚恳的马云章目露不善。
然而马云章好似无所觉一般,只看向陆云景。
不等陆云景有所反应,秦月已经下马走到男子跟前。
于她而言没有那么多规矩,她是医者,不讲究身份尊卑,更何况,她必须亲自察看这村民的情况。
马云章微笑地看着秦月,似乎在为她的识趣感到欣慰,这一幕看在大宝眼中,大宝不由得眯起眼睛。.
这马云章,怕不是故意给母亲难看吧!
难不成是因为马云章对母亲示好,母亲没有接受的缘故?
可,谁规定他要示好,别人就一定接受?
大宝火候不够,还不能完全掩饰自身情绪,强烈的情绪被马云章感觉到。
马云章转过头,含笑问道:“大少爷可是有事?”
看了毫无责备之意的陆云景一眼,大宝眼底露出失望之意。
这种情况下,父亲竟是不闻不问,任由一个谋士欺辱母亲?!
心中一口浊气,大宝再如何却也知道此刻不能发作,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无事,只觉得马先生当真是好。”
马云章儒雅一笑,“大少爷谬赞了。”
他的谦逊看在大宝眼中着实被恶心到了。
气氛有些诡异的时候,秦月忽然开口,“给我点盐水。”
马云章问道:“夫人要做什么?”
秦月转头,“我要做什么,需事事同你禀报?”
马云章笑容不变,“夫人严重了,这就为您准备盐水。”
秦月没再理他,将端来的盐水缓缓喂入村民口中。
好在村民不是全无意识,知道吞咽,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村民的状况稍稍好转一些,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
马云章颇为惊奇,何时盐水也可以救人了?
“老乡可有什么不舒服的?”秦月问道。
村民的呼吸孱弱,见到这么多人也害怕,却根本站不起来,老实回答:“小人、小人上吐下泻的厉害。”
短短一句话却好似用尽了力气。
秦月毫不意外,又问道:“那死羊可是老乡的?老乡是这附近的村民吗?”
村民摇摇头,“我不在附近,放羊的时候,那、那三头跑了,我就去、就去追,追到这里来,找了一个晚上又、又大半天,却、却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把我的羊都弄死了!”
说着,村民脸上又流下眼泪。
对于他们而言,一头羊就已经非常珍贵,一下死了三头,这一年都别想好过了。
“老乡以前可曾到过这里?”秦月问道。
村民点点头,“对这一代很熟悉。”
秦月捻起地上的黑土,“以前的土是黑色的吗?”
村民虚弱地摇摇头,“半个多月以前这土就变成这模样,我们、我们怕有问题,都不敢来这一带放羊了。”
秦月若有所思。
马云章问道:“夫人可发现了什么?”
秦月站起身,摇了摇头,对陆云景说道:“我觉得是锈虫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