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闱开始,连着几个月,除了一开始得到大宋军队顺利光复三州的好消息,着实让大宋百姓高兴了好几天,但连十天就没持续下来,接连的坏消息就一个接一個。
大宋百姓好像回到了真宗和太宗朝的时候,每每和敌国交战,一开始都是大宋官兵斩将夺旗,后来随着战线拉长,到了野战之时,又是接二连三的噩耗。
仁宗朝稍微好一点,毕竟战争的规模比之前两任皇帝小了许多,至少汴京百姓知道,敌国铁骑还不足以突破大宋的防线。但是如今的官家开启了这一战,还真是让汴京百姓心惊胆跳,好几个月时间过去了,连坊间爱多嘴的愚妇也谈起前线战事也是头头是道,这都是辽国和西夏探子散步谣言的功劳。
好不容易等到西北大捷,大宋百姓看到了曙光。本来按照官家的意思,今年他的寿诞是要大过的,至少用一场声势浩大的庆祝来一扫汴京如今的萧条气息,给大宋百姓吃一个定心丸。
皇家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大摆宴席,说明前线战事进展顺利,加上前几日官家刻意让报捷的士兵绕城三周,将西北大捷的消息宣传的人尽皆知,也都是为了振奋大宋百姓的信心。
可惜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真等官家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这才发现,国库已经没钱了。后世有句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说的是战争一旦开始,花钱如流水,从古至今都是一个道理。
前线将士用性命为皇家效力,至少军饷得补上吧,前两年的欠账太多了,补齐军饷就是一个很大的开支,当今官家就是在蠢,也知道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大手一挥,准了。
军饷还是小头,大头是军械粮草,伤亡将士的抚恤,尤其是在前线告急,大宋将士士气低落的情况下,让他们无后顾之忧才是大宋三边开战撑到胜利到来的最根本原因。
河东路一战,官家连先帝在世的时候,在困难都没有动过心思的封装库都给开启了,这也没毛病,封装库的银子,本来就是大宋历代皇帝为了赎回燕云准备的,用在北伐将士身上也算是专款专用了。
但是皇帝给自己过寿,国库没银子,在用封装库的银子就是脸都不要了,谁知道和北辽的战事还会持续多久,到时候前线少了银子,就是官家过十个寿都弥补不回来。
国库没银子,封装库的银子不能擅自挪用,还剩下内库。内库本来还算充裕,好死不死的是,前段时间贵妃省亲,不仅把内库的盈余给用光了,太透支了许多,等到秋税还有两个多月,要是在大手大脚,宫里连火都开不了的,到时候皇家就真成了笑话了。
事到如今,官家也不得不采纳韩大相公的建议,今年的寿宴就不要铺张浪费了,毕竟谁也说不好太后啥时候就薨了,到时候太后的葬礼可不能寒酸了,这可都是皇家的家事,本来民间就有官家对太后苛刻的传言,要是葬礼在寒酸了,那就真做实了官家不孝的说法了。
在这种情况下,官家哪怕是让民间笑话自己的寿诞过的紧紧巴巴的,也不能让虎视眈眈的宗室抓住这个天大的把柄。
今年官家寿辰,仅仅邀请了朝中重臣,还有执掌重权的勋贵以及在京的宗室,比之往年的规模还要小,连例行的皇后设小宴招待官眷都给免了。
让宫里掌管内库的内官开心的是,西平侯盛长槐因为要在太后跟前以晚辈的身份侍疾,虽然不是必要,但毕竟太子今日不能在太后跟前伺候,身边没有个身份贵重的晚辈也不像样,在太子的建议下,官家专门下旨让盛长槐那日代替太子在国舅府照看太后。
西平侯不来,他的家眷也就不用跟着来了,这不就省了一桌酒席了。
还有另外一个消息,官家寿诞两天之前,说是之前在汴京大名鼎鼎的蓝半仙近日在城郊玉清观现身,听说仅仅是路过挂单,英国公得知这个消息,快马加鞭的去玉清观挽留蓝玉蓝真人。
这个事情也不稀奇,汴京大家族都知道,英国公世子体弱多病,小的时候要不是蓝真人妙手回春,恐怕活不到成年,最近英国公府的世子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英国公家现在只有这么独苗,英国公得知蓝真人现身的消息如此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谁又能想到,戎马一生的英国公,也已经到了壮士暮年之时,在骑马上山的时候,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幸亏已经离玉清观很近了,有蓝真人及时治疗,才没有性命之忧,但毕竟山路崎岖,刚刚摔成重伤的英国公不能移动,连官家的寿诞也参加不了了。
得知这个消息,据不知名人事透漏,掌管宫中财权的内官房里曾经漏出几声诡异的笑声。
英国公回不了京,英国公夫人一来担心国公的身体,二来仅存的嫡次子还需要蓝真人调养身体,于是便带着嫡次子前往玉清观,正好可以两全。
英国公身受重伤,最着急的便是姻亲盛家,谁都知道,盛家最有前途的兴平侯,能在军中如此顺利,全都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岳丈。盛家老太太是个知道感恩的,官家寿诞之日兴平侯去不了,家眷又不需要去,于是便携带兴平侯的大娘子张氏一同前往玉清观探望英国公。
汴京好些人都从说书先生那里听过勇毅侯独女的故事,盛家儿孙全赖这个德高望重的祖母,才有如今的兴旺。盛老太太一动,西平侯夫人和积英巷那边的女眷自然要跟着,包括王大娘子在内,都跟着一起去了,正好那日是王母娘娘的诞辰,正好给老太太在玉清观祈福。
虽然盛家和英国公府都是汴京有名的大家族,但他们这点小事,还没被汴京百姓关注,毕竟这几日大家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官家寒酸的寿辰,这是这几十年皇家让汴京老百姓最小瞧的一次了。
比如盛长槐在去曹国舅家的路上,就听到了几个老婆子在议论。
“听说了吗,官家已经没钱了,我们家隔壁老王头家的外甥女婿的嫂子的表兄弟在宫里当差,说是太子殿下这段时间油饼里面已经不放葱了,皇后娘娘的金锄头也换成铁的了。”
“就是就是,连我娘家最小气的张员外过寿的时候,也没说不让女眷吃席的。”
种种说法,让和盛长槐一起坐在马车里去国舅府的唐诗都有些忍俊不禁。
“自从刘贵妃代替皇后执掌六宫之后,宫里的事情比以往更容易传到民间了,连小老百姓都能知道宫里的官家没钱过寿了,民间如此诽谤官家,难道五城兵马司的就不管管吗,这定是有心人。。。。”
唐诗正说着,突然发现盛长槐紧锁的眉头,马上反应了过来。
“这。。。这是有心人故意在传播。。。官家赐宴,非权即贵。名单确认不过两三日,何至于传的这么广,连很明显是郊区乡下进城的小老百姓都知道了。以往宫里有什么趣事,民间倒也有所议论,但像这次这么快的还是第一次。”
唐诗越说越觉得事情不对劲,仅仅的盯着盛长槐,发现他紧锁的眉头突然又打开了,有些不明所以。盛长槐瞧见唐诗的表情不对,联系到他刚才说的话,微微一笑给他解释道。
“刚才听见那几个乡下婆子的聊天,本侯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不过我刚才又想明白了。这件事是有些不对劲,但是就目前来看,对咱们来说应该算是好事。”
听得盛长槐这么解释,唐诗面带疑惑,不解的问着盛长槐。
“还请侯爷为小人解惑。”
盛长槐指着马车外的那几个乡下婆子,对着唐诗说道。
“唐兄且看那几个婆子,穿着打扮,一看就是经常在土里刨食的农妇,虽不知她们进城是干什么,但是一般谣言自然传播,最常见的是两种方式,一种是酒楼茶馆,听陌生茶客酒客议论听到的。一种便是熟人间闲聊,互相显摆自己听到的。那几个婆子,自然是从城里的亲戚嘴里听到来显摆的。”
“既然连她们都知道了,那自然谣言传的是十分训速,这种情况必然是有心人在传播。传谣之人必然是有所诉求的,传播官家没钱过寿,如果被官家知道,除了严查传谣之人外,还有件事咱们这个官家一定会做,那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拆东墙补西墙,也要增加寿宴邀请的人选,皇后那边官眷赐宴也要如往年之例。”
“今日已经是官家寿诞,寿诞邀请的权贵名单并无变动,官眷小宴也没有恢复,那必然是官家还没收到风声。”
唐诗是个聪明人,盛长槐说道这里他马上明白过来。
“侯爷,您的意思是,传谣者,必然是刘贵妃等人。”
今日带唐诗过去,是有事情让他帮忙,因此盛长槐临出行之前已经告诉了他今日之事。盛长槐见唐诗恍然大悟的样子,反而又摇了摇头。
“不,不是刘贵妇,而是他背后的高人,若是刘贵妃,她自然有办法叫官家知道城中谣言。如果今日他们正常发动宫变,若能够控制更多的权贵,再加上他们的家眷,对她们谋划之事必然有益。依目前行事来看,既然已经传播谣言,官家却又不知道,只有一种情况会导致现在的局面,那就是刘贵妃等主谋,和替他们谋划的高人有了嫌隙,没有听进去他的谏言。而且,通过此事来看,谋逆必然是今日无疑。”
说完,盛长槐掀开帘子,叫过来一个打扮成家奴的亲兵。
“去找英国公世子,给他说一下,国公府有些故人,给岳丈大人准备了一些补品,叫他亲自去取一下。”
盛长槐那日从国舅府出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刘贵妃谋逆有高人指点,自己回京必然有所警觉。既然自己能想到今日谋逆最合适,难保对面为了稳妥,或者为了防备事情走漏太子这边有所防备,反其道而行之。
因此,从那日开始,盛长槐和太子已经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刚才那句话,正是他和大舅哥约好的暗语。
是的,既然知道盛长槐决心要帮助太子,英国公府也参与了进来,毕竟他们是姻亲,盛家和英国公府在这件事上是一体的,所谓英国公摔伤的事情,也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提前将英国公家眷和盛家大部分家眷提前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如果一旦出现什么变故,就会有人护着他们千万秦风路。
待那个亲兵走后没多久,盛长槐的马车就到了曹国舅府邸,这时候距离寿宴开始还早,盛长槐到的时候,太子还没离开国舅府,因为不知道刘贵妃他们会不会提前发动,所以对外说的太后这几日愈发不好,官家为表示对太后的孝敬,特令太子这几日不用回东宫,贴身伺候太后,这也是盛长槐和太子商议的一个缓兵之计。
见了太子,盛长槐自然将自己的猜测悄悄告诉了太子,太子闻言,顾不得和太后辞行,匆匆带着自己的贴身内官回宫,既然确定今日是谋逆之日,他也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能保证今日之大戏万无一失。
盛长槐今天的任务,就是奉旨接替太子在太后身边伺候,知道太子今日就要入宫,作为替班的,当然要一大早就来换班,免得太子误了官家的寿辰。
约莫一炷香功夫之后,紧闭的国舅府侧门突然又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国舅府不远处隐蔽处站着的几个人马上死死的盯着出来的人,但是瞧了几眼就不在看了。
无他,看从里面出来那人的衣着打扮,乃是和西平侯一同到国舅府的长随。.
而这几个人,自然是有心人派来盯梢的,只要西平侯今日离开国舅府,就马上回去汇报,至于其他人从国舅府出来与否,就不是他们应该关心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