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汴京吗,怎么如此萧条。”
距离汴京外城已经不足五里,盛长槐已经发现了和之前他走的时候,汴京最大的不同。
正如盛长槐所说,他们现在到的这个地方,本应该是汴京京郊最大的市场,但是给盛长槐的感觉就是萧条,人不仅比之前少,而且百姓脸上的神色,也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得知盛长槐回京,专门出城十里迎接的沉括叹了一口气,他这几个月一直在京城,对于京中的变化自然是一清二楚。
“大人,若不是您在西北这场大捷缓解了百姓的忧虑,若是前段时间你回来,情况比这还要糟糕。除了南疆,西北和河东河北同时开战,尤其是前段时间战事不顺,朝中百官忧心忡忡,以致民间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按照沉括的说法,大宋三面开战,犹如回到当初官家登基之初,大宋风雨飘摇之时,甚至于比那时候还要糟糕。彼时边疆虽然不稳,但实际上西夏和北辽仅仅是趁着大宋内部动荡,趁火打劫而已,当时的河北河东的宋军又是守城,战损其实并不算大,西北那边压力也没那么大。
但是现在不同,哪怕是西北,也比当初的损失要大了许多,况且民间也是有能看清局势的,在不知道西北详情的情况下,只知道西北兵力不足,恐有丧失国土的风险。
更不用说在河东,因为魏国公的失误,导致河东战线损失惨重,不得不启用老将韩国公紧急率军支援。
哪怕是明面上占了便宜,占据燕云三州的河北路,一度也曾危机重重。
而且,这场由大宋挑起来的战争,北辽那边恐怕不会轻易罢手。可以这么说,三面作战的大宋,无论是那方面在有特别大的失利,都有可能引起连锁反应。
每逢大战起,必然是谣言四起之时,哪怕没有西夏和辽国的探子在汴京搅风搅雨,大宋内部也会出现混乱。
由于汴京和各州厢军和禁军被调往前线支援,最明显的就是山贼土匪比以前更加活跃了,汴京这边虽然土匪山贼较少,但街上的地痞流氓也趁着这段时间欺行霸市,这也是市场变的萧条的原因。
至于大宋百姓脸上的忧虑,那自然是因为谣言的原因,百姓们不懂什么全局战略,自然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段时间传的最广的谣言就是,如果河东河北一旦失守,辽国必然会入侵到大宋腹地,到那个时候,连汴京这个堂堂大宋都城也没有那么安全了。
这个谣言其实也并非没有根据,现在宋辽边境,所谓的木长城和水长城作用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若是大宋河东失守,辽国铁骑一旦突破前沿州府,河东路一马平川,短短数日,辽国铁骑便可兵临汴京城下。
听到这里,盛长槐突然想起来,造成这一切估计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科举。
是的,大宋官家利用科举做局,麻痹了辽国的探子,确实是在一开让顾廷烨打了辽国一个措手不及,这也是从开战至今,河北路一直都是占便宜一方的原因。
河北路战局,看似兵力不足,实际上顾廷烨稳站稳打,向京中求援只不过是为了巩固开局的胜利果实。
但是成也科举,败也科举,在关键的时刻,大宋皇帝又犯了湖涂。
大宋皇帝对顾廷烨的行动报以厚望,再加上和北辽开战之后,朝中需要在后勤上对前线进行各种调度,事务繁忙。
但是哪怕事情再多,也不应该将殿试延期,可能是前线的战报一日未到,大宋皇帝心里就一直放不下心来。今年的殿试,比之以往延期了十天举行。
要知道,从大宋开国至今,除了逆王谋反,导致科举不能顺利举行之外,还从来没有过科举延期的举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宋皇帝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个改变,竟然是导致汴京局势动荡的起因。
所有的谣言,就是从殿试延期之后开始流传的,甚至早于西夏和吐蕃联合入侵秦风路。等到大宋三面开战,更是加深了谣言的真实性,所以堂堂大宋都城汴京,远离战乱的东京才会有如今的萧条场景。
“存中不必忧虑,如今西北战事已定,永兴军便可以腾出手来支援河东,过不了多久,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就要结束了。”
沉括听到盛长槐这么说,脸上也是漏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刚才在路上的时候,盛长槐已经给他分析了现在的局势。
大宋看似三面开战,河北那边虽然汴京谣言传的很厉害,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由于援军的到来,缓解了顾廷烨兵力不足的困境,山前七洲中的三州之地,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巩固战果。
西北那边战事平定,西夏损失惨重,为了避免大宋趁火打劫,永兴军路的西夏军队已经撤离汴京,将部分兵力紧急调到靠近秦风路州府巩固防守,已经没有实力在入侵大宋。
三面开战,最危急的便是河东,有了永兴军的援手,河东便可以稳固。
辽国不可能无休止的和大宋打下去,毕竟他们北边部族的反叛还没有平息,燕云十六州失去三州之地,对于辽国来说无伤大雅,最重要的十三州还在他们手中。
但是北边的部族才是辽国的根本,那是他们最重要的兵员来源地,如果北边一旦糜烂,其他部族一定会趁乱自立,到那个时候,就不仅仅是失去三州这么简单了,辽国的中京城可是在长城之外,如果北边一旦糜烂,各部趁着辽国和大宋打生打死独立,甚至联合反叛,对于辽国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朝中之前曾传出让您去河东替换韩国公主持大局,大人您文武双全,若是有您在河东路,再加上永兴军的协助,定可以在短时间内扭转局势,韩国公还是老了。”
说完之后,沉括摇了摇头,用惋惜的口吻说道。
“可惜了,要不是太后病重,希望能够再见您一面,若是加上救援河东的战功,您这次可以借此机会晋升公爵也说不定。”
听到沉括的话,盛长槐虽然脸上也带着一丝可惜的神色,但实际上心里却不这么想。
韩国公虽然老迈,但是河东那边还有董平和韩老五这两个汴京勋贵中的后起之秀,之前河东糜烂,并非是两人能力不济,而是因为过于年轻,又没有独挡一面的经历无法服众。
再加上两人的职位也非是河东路最高的,又没有继承爵位,自然没办法统筹全局,所谓韩国公临危受命,其中最大的作用就是以他的资历和爵位能够统一协调河东路的指挥而已,不至于让河东路令出多门。
而且,盛长槐已经在西北那边深的民心和军心,西北将门这一次派出家族后辈支援,真当大宋皇家不知道吗,这实际上代表这盛长槐已经和他岳丈一样,得到了西北将门的认可,有朝一日英国公故去,盛长槐便会接替英国公,成为大宋西北军系的旗帜。
哪怕是从西北军系其他勋贵中挑选人手,也不可能让盛长槐在去河东,成为一路主帅。如果大宋皇家真要是这样做了,盛长槐就会担心皇家是不是对他产生了什么心思了。
这也是为何朝中有这种心思的官员不在少数,但却没人在朝堂上举荐盛长槐去河东路稳定大局的原因,甚至太子私下里还曾来信提醒,如果官家一旦下了这个旨意,让盛长槐一定得找个借口推脱出去。
在大宋,哪怕是英国公张家,名义上的西北军方第一人,能保持勋贵第一的地位到如今也是如履薄冰。
大宋最有战斗力的便是西军和河北河东两军,若是有一个人,同时成为两边举足轻重的人物,更是眼看着要成为其中一方的领袖和旗帜,这样的人物在别说是在大宋,就是在强汉和盛唐,皇家也是不允许的,如果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他的下场要么造反,要么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更不用说盛长槐还是大宋最年轻的文坛大家,一代新儒,文武双方皆有建树的人物,这就更不可能了,成为西北军方第一人,已经是大宋皇家的底线了,太子来信,一为提醒,二为警告。
说实话,收到太子来信的时候,盛长槐是十分感动的,太子能有这样的举动,确实是能看出来,太子是把盛长槐当做心腹来对待的,皇家对于臣子的爱护和信任,并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委以重任。
君臣之间,互相留点余地,这才是长长久久的君臣之道,历史上很多下场悲剧的权臣,他们一开始的时候,和皇帝的关系也是十分亲密和信任的,但是到了最后,臣子的权柄大到让皇帝产生顾虑还不知道收敛,甚至还进一步揽权,作为臣子来说,是取死之道。.
本朝太祖就是黄袍加身上位的,对于这一点,大宋的每一任官家都懂得其中的道理。如果大宋出现类似的权臣,即便是皇家心里不忍心,朝臣们也会逼着皇家动手,除非他们想要改朝换代,实际上已经是权臣一伙的。
“盛家的生意做的是愈发兴旺了,除了在秦州,其他地方下官还从来没见过哪家如此庞大的商队,想必这几个月秦州那边产业园又有了新产品,能否给下官透漏一下是什么新奇玩意,也叫下官长长见识。”
看到盛长槐若有所思的样子,沉括还以为他说错了话,赶紧岔开话题,瞧着后方庞大的车队,算上护卫,浩浩荡荡商队的加起来至少得有一千多号人。
沉括也算是秦州那边的技术员之一,鸿胪寺在秦盛商行的份子,全都是因为他参与了秦州那边的产品研发工作,作为盛长槐最看好有科学家潜质的技术人才,秦州那边除了军工产业,没有什么对沉括隐瞒的,所以沉括问的这个问题也不算不合时宜。
盛长槐哈哈一笑,不置可否的说道。
“哪里有什么新产品,不过是因为我这次回京,一路上有亲兵护卫,秦风路这段时间一直有战事,积压了许多货物,随我一同运往汴京,路上遇到什么不开眼的小毛贼,也好有个照应不是,这马车上面,大部分都是羊毛衫,存中你是见过的,并非全部是盛家的生意,秦盛商行的一半都不到,其余的,全都是汴京各家勋贵的,我不过是给他们行个方便而已。”
沉括听完之后,也能理解,各家勋贵之前的私军被官家征用,商队护卫人手紧缺,再加上边州战事,各路牛鬼蛇神趁这段时间官府管控不力,四处行动,商路不通也是有的,所以盛长槐这么说他也丝毫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
既然没有什么新产品问世,沉括也就对商队的货物失去了兴趣,而是拉着盛长槐探讨起来什么共振原理,什么磁力,光学之类的问题。
沉括在秦州待了一段时间,对盛长槐的学问是更加佩服了,在他眼里,盛长槐好似一个无所不知之人,这一次盛长槐回京,他出城十里迎接,而且是自发出城迎接,并非是巴结盛长槐,而是积攒了许多问题想要和盛长槐当面讨教,真是一刻都等不了。
两人一路攀谈,沉括不知道的是,他问的那些问题,让盛长槐听了之后背后直冒冷汗,无他,盛长槐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秦州提前让沉括介入了科学研究,短短数月不见,沉括已经研究到这种程度,他前世的时候虽然不是学渣,但也就是个普通学子。
在体校虽然也学文化知识,但学生们的主业还是练习竞技体育的技巧,盛长槐当时一门心思想进入国家队,学习上自然不会有多好,沉括现在问的问题他还能解答,但是按照现在这个速度下去,估计最多一年多,沉括的理论知识就要超过盛长槐,让盛长槐心里不禁由衷的敬佩,果然是后世被公认是大宋数一数一的科学家,这学习能力简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