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大娘子让我转告您,老太太经过这一两年调养,之前的亏空已经补了回来,前不久还让二公子带她去了趟玉清观,给老侯爷抄了十多分经文,上山下山,回来之后竟一点也不觉得劳累,生等着咱们家世子从国公府回来,陪她说了好一会话才娶休息。谁家的老太太这么大年纪,还能有这样的精神头,您就别担心家里了,倒是您,大娘子总说这让杨柳过来伺候您,您就是不答应,庄小娘回去之后,您身边也没个伺候的,看着倒是瘦了许多。”
老赵是第一批跟着盛长槐的,忠心耿耿,又老成持重,这几年在侯府的地位越来越特殊,尤其是他的那个孙子,拜在了盛长柏门下之后,对盛家愈发感激。
本来他一个侯府大管事,来回送信送东西的事情,轮不到他一个快六十的老头子。但老赵对于盛家,尤其是盛老太太和盛长槐的感激,是发自肺腑的,总说着别人来他不放心,这一两年,倒是有大半时间在路上来回奔波。
这一次,他又给盛长槐带来了春季新作的衣裳,当然,盛家亲眷的家信也是少不了的。盛长槐看完信件之后,就一直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
赵其方还以为盛长槐担心家里,毕竟是外发的官员,无召不得回京,盛长槐足有一年多没有见过自家祖母等一家亲戚了。尤其是张大娘子生下来的一对龙凤胎,还有庄晓蝶生下的那个庶出的儿子,现在已经学会说话走路了,但恐怕盛长槐这时候站在他们面前,几个孩子也不一定认得。
长子盛承宪还好,盛长槐走的时候已经记事了,算是记得盛长槐的模样。
其实盛长槐这么多年习武健身,无论刮风下雨都雷打不动,在西北这边伙食和汴京其实没两样,以盛长槐的身家,当然不至于在西北受苦,哪里就瘦了,只不过是老赵没话找话而已。
“长杨这一次可惜了,也怪我,那孩子自从进学之后,习武的事情便停下了,临了临了,十年寒窗,马上要上场了,结果他却病倒了,要不然,这一次解试到可以下场一试,说不定有什么惊喜。”
盛长杨已经十二岁了,这孩子从小就聪慧,中秀才的年纪比盛长槐和盛长柏都早,十一岁就中了秀才。本想着一鼓作气,即便是不中,也能下场历练一下,结果天不遂人愿。
“可说呢,太夫人在家里也是长吁短叹了好久呢,还把六姑娘好好的骂了一顿,说要不是她逼着二公子挑灯夜读,熬坏了身子,要不然怎么会在解试的节骨眼上就病倒了,要不然,十一岁的秀才,若是在过了解试,咱们家可就出了一个神童了。”
盛长槐摇了摇头,他倒不这么看,盛长槐有天分是不错,但性子太跳脱,沉不下心去。要不然盛明兰也不会把他叫到兰园那边去,专门请了名师,天天盯着他读书。
盛明兰的心思盛家人也都明白,她心心念念的就是为自家生母求个诰命,她是女儿身,没法实现这个梦想,就只能把梦想寄托在盛长杨身上,平时管教是严厉了些。
不过要没有盛明兰的耳提面命,天天盯着,盛长杨就是在有天分,恐怕要中秀才还得几年,其实他就是比盛家二房长子盛长柏的记性好了些,也不见得就强到哪里去。
盛长柏快二十的时候才中进士,盛长杨估计能早一点,但解试,说真的,盛长槐这一次就是下场,也最多是历练一番,肯定是过不了的,毕竟解试和县试不同,县试考的是记忆性的东西,死记硬背的东西太多,解试考的就是时文了,两码事。
最稳妥的法子,下一科最好也不要考,在等一科,等他十七八的时候考最合适。下一科即便侥幸的中,不过是多了一个少年天才的名声,不进一甲二甲,将来的前途有限。
这也是为何大宋神通层出不穷,但却大部分都选择在那个年纪科考一样,这个时空和原来的时空不同,不允许中了进士之后不入仕,过几年再一次参加科举,所以像原时空章惇那种人是不存在的,因此大宋俊才参加科考都比较慎重。
不过盛长杨也比盛长槐和盛长柏幸福,从小就在汴京,一直不缺名师教导,而且是一对一的私教,自然比盛长柏和盛长槐显得有天分一些,但是盛明兰却是心里有底的,要不然也不会叫盛长杨停了习武之事,就是怕他分心。
在盛明兰眼里,盛长杨的天分,其实是比不上两位兄长的。
赵其方和盛长槐又说了会话,看盛长槐的脸色好了一些,就主动告退,不打扰盛长槐休息了。
但是,赵其方刚走没多久,王韶却又匆匆从熙州赶到秦州,一进门,刚看见盛长槐,来不及寒暄,就连忙开口问道。
“盛侯,宁远侯参加科考之事,大娘子和六姑娘可曾在信中提起。”
赵其方频繁往来汴京和秦风路,王韶的弟弟王夏去年刚成为京官,每次盛家派人来秦风路,都会派人随着盛家商队一同来秦风路,已经成了惯例了。
兄弟二人书信往来,自然不仅仅是寒暄,当然也会互通有无,王夏人在汴京,朝中消息灵通,自然会将朝中动态给自家兄长写信告知。盛长槐当然能猜到,王夏定然在书信中提起了顾廷烨参加科考之事。
“子纯兄,看来您也瞧出来不对劲了。”
虽然以勋贵身份参加科举,在大宋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在盛长槐奉旨科举之前,大宋就有勋贵参加锁厅试。但是无论是之前的勋贵,还是盛长槐,他们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仅有勋爵,并无实权,或者仅仅是挂职,参加科举不过是给自己的身上镀金罢了。
如顾廷烨这样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那可是前所未有的。
“官家是疯了吗,这是要把顾指使放在火上烤啊,等到他缓过神来,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大宋出现一个身兼文武之职的权臣,太子殿下在军中的势力,国舅被贬斥,段将军和耿将军逐渐被贵妃的姐夫和弟弟排挤出殿前司,如果顾将军在出了什么事情,那么官家苦心打造的平衡就被打破了,官家到底是想干嘛,难道真想扶持永王上位吗,废长立幼,这可是大忌啊。”
王韶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他明白,官家为了平衡朝中势力,除了顾廷烨之外,禹州旧臣里面,亲近太子的军中将领,这两年都不怎么顺心,沈国舅并非是特例。
小段将军和耿将军,本来也算是禁军中实权将领,这两年也都被官家找了各种理由调离殿前司,现在殿前司的重要职位,全都在刘贵妃一党手中,甚至刘贵妃那个不着四六的弟弟,也成了殿前司排名前几的重要将领。
独独只有顾廷烨,虽然明面上看上去是官家的人,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顾廷烨不仅仅是官家的人,他才是官家平衡朝中势力的重要棋子,一旦官家出现什么变故,顾廷烨当然是支持太子的。
当然,文臣那边,朝中诸相,包括韩章韩大相公在内的,大部分也都是支持太子的,但是自古夺嫡之事,最终一锤定音的,必须是军方,也只能是军方。
如果没有军方支持,失败者一意孤行,孤注一掷,重演玄武门之变,那可就会成为现实。
在王韶看来,官家这哪里是宠信,这是捧杀啊。大宋从太宗开始,文贵武清就成了常识,如果官家真的存心让顾廷烨拜相,恐怕将来没有好果子吃。
哪怕是先帝那样的人,当初那么信任天海候府,比之现在的顾廷烨不遑多让,也就是先帝仁慈,即便是起了疑心,也不过是闲置,但是现在的官家,恐怕没有一个人认为他是仁君吧。
“子纯多心了,咱们这个官家,帝王权术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这种错误他自然是不会犯的。在说了,你想想,以官家这个多疑的性格,连太子都要这么防备,又怎么会相信一个外人,官家家扶持顾廷烨当权臣,你相信吗。”
“对啊,官家是不可能完全相信一个人的,若是宁远侯身兼文武重职,朝中风向一定会风云变幻,宁远侯一旦拜相,太子势力大增,哪怕在贬三个国舅都弥补不了,永王和太子的平衡将会被打破,官家之前做的那些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王韶马上反应过来,如今朝局,中层官员中,除了中立者,已经站队的,大多是偏向永王之人,这部分人都是被眼前太子失势迷惑了的,这也是因为这两年新入中枢者,大多是投靠永王和刘贵妃的,他们可看不懂是官家在搞平衡,只以为官家在为易储做准备,谁都想提前上车,文官中这种人不在少数。
王韶之所以这么担心,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太子举荐的,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党,所以从自家弟弟王夏的书信中得知这一消息,马上就看出不对,匆匆来找盛长槐商议。
王韶话刚说完,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脱口而出。
“不对,如果不是捧杀,官家又没有失智,他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官家这两年的心思越来越难猜,诸多谋划自有深意,他不会做这种无用功的。”
盛长槐哈哈一笑,不愧是王韶,稍微提醒一下,马上就能想到到问题的关键。
“子纯可是想明白了。”
王韶听到盛长槐询问,往四周看了一眼,从他进门的时候,盛长槐就让张顺屏蔽左右,远远的站在门口放哨,这也是两人说话毫无顾忌的原因,光明正大的说大宋皇帝疑心重。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王韶和盛长槐一样,对大宋皇帝的一意孤行非常不满,加上两人这两年配合越发默契,已经成为至交之家,甚至王韶的两个儿子,已经拜入了盛长槐门下学习弓马骑射,可谓是通家之好。
“这是瞒天过海之计。”
王韶一字一句的说道,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盛长槐,看他是否同意自己的见解。
“拍。。。。。。拍。。。。。。拍。”
盛长槐听完,不由自主的拍了拍手,为王韶鼓起掌来。
“不愧是王子纯,这么快就猜到了真相。”
盛长槐这是发自肺腑的佩服王韶,他和王韶不同,别看他比王韶猜中的早了半天,是因为他得到了某个人的提示。在盛明兰的信里,提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顾廷烨在正月的时候和盛明兰去西平侯府拜访,突然要教盛长槐的长子盛承宪射箭,还在盛承宪面前多次夸赞盛长槐,说盛长槐的射术独步天下,又武艺精湛,在本朝十分罕见,恐怕只有前朝的薛仁贵能为之比较。
盛长槐一看到这件事,就知道顾廷烨是故意的,因为他明白,自己和他关系不好,哪怕是盛明兰嫁过去这么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缓和,两人都是骄傲的人,都不肯向对方服软。顾廷烨破天荒的说出这句叫盛长槐听了都脸红的话,盛明兰一定会以为顾廷烨有和解之心,必定会在给盛长槐的信件里面提起。
盛长槐当然不会相信什么顾廷烨要给自己服软和解的鬼话,看到之后一定会想顾廷烨的深意所在。
三十六计中和薛仁贵有关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瞒天过海,这个典故又是出自于《薛仁贵征辽事略》,此辽虽然非彼辽,却是一个提醒,漫天过海,又是征辽。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所谓的顾廷烨以封疆大吏,国朝重将的身份参加科举考试,在汴京一待就是半年,其实是在麻痹辽国,无论辽国是否相信大宋已经息了北伐之心,但是河北路主帅都不在,至少在顾廷烨参加科举这段时间,大宋是不会伐辽的。
等到北辽放松警惕,大宋军队在出其不意出兵伐辽,至少在前期可以占一个先手,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