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哪怕十三部联军是一帮乌合之众,也知道要防备大宋将士们趁夜偷袭,甚至大宋在吐蕃营中的细作发现十三部的头人都各自安排了自己的部落勇士守夜。
至于为什么十三部都要安排人手守夜,若仅仅是为了防备友军疏忽,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十三部头人不仅仅是要防备宋兵偷袭,恐怕还有防备其他友军的意思吧。
一直到丑正时刻,也不见宋军夜袭,黑漆漆的吐蕃大营突然燃起了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十三部的头人竟然一个都没睡,大宋在十三部中的细作差点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安抚使没有派兵夜袭,这竟然是一个陷阱,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二叔,您不是说宋人诡诈,今夜一定会夜袭,害的大家陪您熬到现在,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其余十二部的头人虽然脸色难看,但也不愿意招惹野梨部势力排名第二的野梨雄,毕竟野梨部是十三部最大的部落,十三部虽然都8能得到西夏的支持,但却不像野梨部那样,被西夏视为自己人,谁叫野梨部的贵族头人是出身于党项羌的野利氏。
但是,旁人不敢指责,野梨部自己却有人开始发难了,那就是从围城开始就不怎么说话的野利粘。
“野利粘,你有什么意见吗。”
野利武眼神锐利,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家侄儿,他如何不知道野利粘为什么要这么说,不就是想打击自己的威信吗,对于这个侄儿,野利武丝毫不放在眼里,即便是他知道兄长想把部落首领位置传给自家侄儿,但野利武又岂能会如兄长的意愿。
野利粘暴躁易怒,志大才疏,平时最怕自己这个二叔,要是放到往日,被野利武这样盯着,野利粘早就退缩了,但是昨天和今天野利武一再失利,野利粘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没什么么,侄儿只想提醒二叔,您在宋人那里听来的评书,仅仅是个故事,咱们草原上的汉子,最不怕的就是和宋军打野战,宋人的大官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放弃城池出来和咱们的勇士在野外交战呢。”
这都是小插曲,野利粘占了点嘴上便宜,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尤其是在他身旁野利难的劝说之下,没有和野利武在众人面前更深层次的暴露野梨部叔慈侄孝,表示了下他的深谋远虑,刷了一番存在感就退下了。
等到派出去的探马回报,周围一切正常,通远县也看上去静悄悄的,看来大宋今夜不会袭营了,被野利粘一语中的,哪怕是野利武,这会子也觉得自家侄儿说的有道理,虽然比较丢人,现在的情况和自己从评书里面听到的不太一样,但他还是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没有继续坚持,而是同意十二部头人让麾下儿郎们去休息。
但是,野利武丝毫不知道的是,他之前乔装潜入秦风路,从说书人哪里听来的故事,其实全都是根据真实桉例改编的。
就在他们纷纷下去休息的同时,通远县内的早早就休息下的宋军,已经被值夜的悄悄叫醒,尤其是盛长槐带来的五百骑兵,在辅兵的帮助下正在忙碌着准备着一些东西。
于此同时,白天中午就收到消息的包雄,在晚上已经趁着夜色悄悄从秦州府城带着骑军出发,一路上披星戴月,尤其是到达通远县附近的时候,连火把都灭了,悄悄行军至距离吐蕃大营五里之外的地方,这会子正在给马匹喂**料,士兵们抓紧时间补充体力,只等盛长槐发出信号,就会直奔吐蕃大营。
丑时已过,大约寅时一刻的时候,通远县县衙门口,王韶正在劝说盛长槐。
“大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是一路主官,还是在县城内等消息吧。”
盛长槐知道王韶是好意,但却不会听他的,这次夜袭,也不是非他不可,但他总有一种感觉,今日夜袭,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所以坚持要一起去。
“不用了,王大人去城头督战把,若是事不可为,我和包节度带着的骑兵能否顺利退回城内,守军才是重中之重。”
和野利粘说的一样,哪怕今天白天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顺风仗,但在野外和吐蕃军交战,宋军的赢面其实不大,夜袭是个双刃剑,用的好了是锦囊妙计,用的不好就是自投罗网,他也担心对面有多谋之人,将计就计的和大宋打一场野战,整个秦风路的骑兵加起来不过三四千人,若是被敌方缠住了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好在今天夜里月黑凤高,能见度不高,若是见机不对,借着夜色掩护,还能和包雄及时退入通远县。
通远县虽外边虽然一马平川,但还是有一些小树林什么的,吐蕃联军昨天白天的云梯就是取材于此,但十三部虽然说是乌合之众,但不在林子里安营扎寨的规矩还是懂的。
距离吐蕃大营一里之外的地方,有一个小坡,盛长槐带着七百骑兵和三百步兵趁着夜色掩护,到此地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三刻之时,提前派出去的夜不收前来禀报,一个时辰之前吐蕃营中突然火光大盛,但是持续了两刻钟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侯爷神机妙算,算到了他们会防备我们偷营,那帮蛮子哪里明白,夜袭最好的时间便是现在这个时刻。”
盛长槐没有理会张顺在一旁拍马屁,而是指挥麾下士兵将带来的东西从马背上拿下来,熟练的组装了起来,赫然便是七八台小型投石机。
不同于吐蕃十三部的没见识,在大宋军中,尤其是在西军,投石机早就被作为攻城利器装备在军中,而这几台小型投石机,盛长槐和军中大匠研究了好几个月,才研究出这种容易携带,方便组装的小型投石机,而盛长槐带的这三百步兵,已经练习了长达一个月时间,如果在最短的时间将其组装起来,便是他们的训练科目。..
至于研究这玩意的用途,盛长槐是有大用的。
西军善战,但是在野战中和西夏,甚至于吐蕃人不占据优势,短时间之内也无法扭转这样的结局,毕竟游牧民族骑射的本领是从小练习的,在野外,追又追不上,跑又跑不掉,尤其是在平地上,人家光靠游骑兵袭扰,就能把大宋将官们气死,大宋少马的缺点被无限放大。
哪怕是遭遇战,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也是很明显,虽然西军有重步兵作为应对,但这种兵种,太依赖士兵的身体素质,而且重步兵的机动性更低,没有办法兼顾整个战局。
西军以往的胜仗,多是依赖带兵之人的智谋,偷袭,埋伏,袭扰,还有诱敌深入,借住地理优势,没有一场是正面遭遇决战胜出的,就算占据人数优势,但敌人要跑,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侯爷,准备好了,包节度那边来报,他们已经按照约定的时间,推进到距离吐蕃大营一里之外,只等侯爷发出信号,便一同杀入。”
盛长槐点了点头,行不行的,就看这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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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少主人,他是不是傻,非得在那么多人面前给二首领难堪,这下可好,他倒是没什么,咱们就跟着倒霉了,别人都去休息了,咱们还得苦哈哈的守夜。”
吐蕃营中,一个大汉正都都囔囔的给同伴抱怨,他们虽然是野利粘麾下,但并非是野利粘的亲信,而是野利雄,野梨部头人的人,这次出兵,他们归野利粘统属。
野利粘哪里能想到,他刚才故意怼了自家二叔,想要打击他的威信,但是底层的士兵并不认账,在他们看来,白天那种仗,换谁都不行,而且,白天攻打县城的主意,并非是野利武一个人的主意,而是十三部贵族一致的决定,怪不到野利武的身上。
至于晚上设计埋伏,想要给宋军来个关门打狗,虽然宋军没有如同想象中前来袭营,但是在底层士兵眼里,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赌运气,赌赢了大赚,赌输了也没啥,反倒是让底层士兵觉得野利武特别谨慎,而且,他晚上的安排大家都看在眼里,这帮没见识的吐蕃兵,可没见过其他头人做过这样详细的安排。
吐蕃人虽然大部分都是不识字没见识的,但不代表他们不佩服有知识的,最起码在他们眼里,野利武和传闻中的吐蕃智者差不多,至少能想到这块,尤其是野利武本来就是野梨部第一勇士,如果在有智慧,对部族有什么好处他们自然明白。
现在的吐蕃人,可还是对几年前唃厮啰在的时候记忆犹新,哪怕是现在吐蕃诸部分裂成大大小小的势力,但底层吐蕃人还是希望他们自己的部族中,能出现一个文武双全的智者,带着他们重现吐蕃人荣光,当初是什么日子,现在是什么日子,一对比就知道了。
“别说了,小心被少族长的亲信听到,倒是告咱们一状,搞不好被少族长那个暴脾气打死了。”
大汉的同伴是个胆小的,瞧着不远处靠着矮坡睡觉的士兵,提醒了一下大汉,都是被野利武公报私仇派来巡夜的,野利粘的亲信敢睡觉,他们几个却不敢,他们也深感羡慕。
“哎。
。你看看那边是不是有火光,是有人去那边巡视了吗。”
大汉正准备取笑同伴胆小,突然瞧见远处火光闪烁了一下,突然又暗澹了下去,连忙拉着同伴问道。他那个同伴顺着大汉指的方向瞧了瞧,没发现什么,但没等他说话,陆续又亮起了火光,突然间头皮发麻。
“不会被二首领说中了吧,宋军真的要夜袭。”
大汉也知道事情大条了,前半夜他们有所准备,但是在众多头人和野利粘的坚持下,野利武不得不撤了安排,让士兵们去休息了,这会子应该是睡的正香的时候,如果这时候宋兵夜袭,后果可想而知。
不等他继续反应,便听到嗖嗖嗖的声音,半空中如同流星一般划过七八道,然后便是重物跌落在地上。
“轰。
轰隆。
。”
夜深人静,吐蕃营中虽然有个别守夜的在小声聊天,但基本上还是很安静的,突然间如同响雷一般的声音在营帐炸响,几乎是在同时,大部分的吐蕃人被这七八声炸响给惊醒了。
紧接着,连续不断的炸响此起彼伏,相比于吐蕃人被惊醒之后稍微有点懵,马匹比人反应更快。
“马惊了。”
白天损失了四千人,但整个联军还有接近两万人,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大部族,行军打仗除了各部头人和贵族有毡房住,再加上两千多亲信兵有便携带的小帐篷,其余人大多是带了厚羊皮,靠在自己带来的马匹肚子上睡觉,哪怕是白天见识过这种声音,但离的比较远,声音还没这么大,现在大半夜的突然炸响,机会大部分马匹都被惊吓到了。
“响雷啦。
。”
马匹受惊之后,倒霉的便是靠着他们的主人,骏马一般是站着休息的,但是若是马群,也会躺下了,而同一个部落相熟的,会让一半的马匹躺下了,他们好靠着睡觉,大半还是站着的,受惊的马匹,无论是躺着的,还是站着的,听到这个声音,纷纷四散奔跑,哪怕是有一些被拴起来的,也都奋力挣脱栓着他们的缰绳。
两万多吐蕃人,几乎都是带着马过来的,一小部分马受惊,会带动所有的马匹同时四散奔跑,哪怕是擅长牧民的吐蕃人,也没有任何办法在短时间之内安抚下来马匹,而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一开始被踩踏伤亡的吐蕃人至少得有一两千人。
而让吐蕃人更为吐血的是,马匹会受惊,人也会,刚刚进入深度睡眠的人,突然被惊醒,然后一睁眼便是受惊的马匹,惊慌的人群,再加上受伤同伴的叫声,盛长槐的第六感没错,这不就是惊喜吗,炸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