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英之前的谋划,为兄听太子殿下说起,简直大开眼界,也不怕你笑话,去年为兄在西北采风,也曾跟着商队去过吐蕃诸部,正如孟英预料中的那样,底层牧民百姓已经是怨声载道,或许过不了多久,只需要一个导火索,草原就会大乱。不,现在也好不到哪去,今年草原上的马贼,可是比往年不知道多多少,大多都是活不下去的牧民。”
这一路上,盛长槐和王韶已经十分熟悉,尤其是盛长槐得知自己被点为应天府的解元,竟然是王韶的祖父王令极老大人一力主张之后,更是觉得这世界十分奇妙,倒是觉得自己有些恩将仇报,人家祖父点自己为解元,自己竟然抄了人家孙儿的成名之作。
王韶到没想到这里,反而觉得盛长槐十分好打交道,再加上之前的渊源,不到半天,两人就改了称呼。王韶也不盛侯盛侯的叫了,直接称呼盛长槐的字,而盛长槐则称呼王韶为子纯兄。
一路上的交谈,盛长槐佩服王韶的家学渊源,不似简单的书香门第,王韶则佩服盛长槐超越千年的见识,等快到的时候,两人竟如已经相交了半辈子一般,要不是盛长槐现在只有一个儿子,王韶差点要和盛长槐结为儿女亲家。
值得一提的是,王韶前世有十多个儿子,现在刚三十出头,也已经有五六个孩子的,用王韶自己的话说,多生几个孩子,就算大部分不成器,若只要有一个成器的,就能维持家族门楣。
要不是盛长槐知道王家世代簪缨是因为家学渊源,还真就信了王韶的邪。王韶这个王家,可比王大娘子的那个王家要威风多了,王大娘子的父亲是太师,配享太庙,却不会教儿子。
而王韶家族,从曾祖父开始,就不曾断过进士,曾祖父是银青光禄大夫荣休,祖父王令极亦是如此,从他父亲王世规现在的官职来看,也少不得是个银青光禄大夫,王韶子孙也多有历史留名的,那真是一个枝繁叶茂,源远流长。
就是不知道王韶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如前世那般,被皇家追封三代,赠金紫光禄大夫,祖父和父亲被追封太师了。
虽然王韶再三夸耀盛长槐,盛长槐也不敢有什么自傲的,这才是真正的战略大师,说真的,要不是太子把王韶派给他,盛长槐这去西北,还真不敢有什么底气,这可不比在蜀州小打小闹,西北局势复杂,西夏,吐蕃,大宋三房势力犬牙交错,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侯爷,京兆知州派人来报,问咱们是先去长安,还是去凤翔府。”
盛长槐正和王韶聊的火热,前面打头探路的张顺突然回转,说是在前边官道岔口,京兆府知州派了人在路口守着。
“咦,这就奇怪了,按照行程,不是早就告知州府,咱们先去京兆府拜见贺将军,于京兆衙门接见永兴军转运使,然后在转道去秦风路,难道京兆衙门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王韶大感奇怪,西北盐政,因太子一直在关注,且西北现在最大的盐商,背后的东家乃是太子,自然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这一次派盛长槐来,主要是解决矿盐销路问题,按道理不会牵连州府官员,京兆知州这是闹什么。
“去,把人叫过来问话。”
听到盛长槐吩咐,张顺答了一声,转头吩咐了一下,不一会,就有军士带着两个身穿公服的衙役走了过来。
“小人林英,林雄拜见侯爷,见过王大人。”
这二人年纪相差几岁,但相貌相似,在一听这名字,很明显是哥俩,哥俩都在衙门办差,倒也巧了。
“哦,姓林,不知两位和林知州是什么关系。”
“不敢瞒侯爷,我们兄弟是京兆府本地人,去年初知州大人上任我们才知道,林大人祖上也是长安人,百年前因战乱迁,逃荒到别处定居,族中长辈和林大人续了谱,按照辈分,知州大人当时我们兄弟的族叔。族叔见我们兄弟懂些拳脚,便让我们兄弟在衙门做个帮闲。”
盛长槐点了点头,原来只是帮闲,并非是衙门正经差役,从这里到也能看出来,京兆府的知州和传闻中一样,是个公正严明的人,京兆知州派他们过来,估计也是比较信任这两人,人之常情,能理解。
“我问你们,好端端的,林公为何会突然做这样的安排,莫不是秦风路出了什么事情。”
这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漏出一丝惊讶。
“大人莫非没收到云麾将军将军薨了的消息,昭武校尉全指挥使已经给转运使大人告假回乡奔丧了,林大人叫我们兄弟在这里等着,就是让我们告知侯爷,先去扶风不算因私废公,云麾将军出殡,秦风路和永兴路诸多文武会去拜祭,大人去扶风或许效果更好一些。”
盛长槐大吃一惊,西北只有一个云麾将军,那就是自家结义兄长的父亲全武,之前他是雄武军节度,虽然还有个凤翔军节度与他平级,但雄武军节度在战时可统属秦州、陇州、阶州、成州、凤州、通远六州军队。
而盛长槐这一次的官职是秦风路经略安抚使,大宋一路一般有帅、漕、宪、仓四司,安抚司便是帅司,秦风路之前没设安抚司,如不设安抚使,则转运使为一路最高长官,对一路军事有监管之权。
给盛长槐这个安抚使的官职,实际上并不开府,但若有什么变故,需要的话,盛长槐可行使安抚使之责,责令秦风路军队配合,有全武的支持,再加上盛长槐英国公女婿,以及他侯爵的身份,才能保证军州的那些骄兵悍将听话。
现在全武突然去世,盛长槐就少了一个有力的支持,如果军方不卖盛长槐这个年轻侯爷的面子,他这个名义上的安抚使就没有了威慑力,除非盛长槐能拿出密旨或者天子剑来。
这一次朝中派盛长槐二人前来,盛长槐领到的旨意是打击私盐,开拓矿盐销路,王韶的职责是负责整理信息,暗中为将来大宋收复河湟做准备,也就是说,等私盐的事情搞完,盛长槐就会回京复命,王韶恐怕就得继续以其他名义留下来。
“盛侯,我看还是先去凤翔吧,您也不用着急,过不了多久,雄武军节度的人选恐怕就会定下来,到时候看情况把。”
全武去世,朝中定然会做补救,盛长槐倒不是很担心,主要是全武去世,虽然他和全武不见得有多亲密,但毕竟是结义兄长的父亲,又是自家堂姐的公公,到底还是有些伤感。
“既如此,前方转道去凤翔,张顺,给唐师爷说一声,毕竟是全大哥的父亲,让他提前去凤翔打听打听凤翔的习俗,该预备的东西按照最高规格来,你在派二十个人给他使唤,对了,去马车上给女卷说一声,换上素净一点的衣服。”
盛长槐虽然不算正儿八经的姻亲,但毕竟是结义兄长的父亲,他到底是晚辈,即便不用披麻戴孝,也该让家人穿的素净一些。
这时候,盛长槐瞧见王韶也给自家下人打招呼,说的和自己的意思差不多,他倒也明白,王韶这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要不然,人家即便是去吊唁,送上一份礼金就可以了,倒也是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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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盛长槐到凤翔的时候,正是全武出殡的日子,整个凤翔街道上,一眼看上去全都是白色,没赶上出殡前的祭拜,好在唐诗早早的在街上搭了一个路祭棚,才算是送了全武一程。
待将全武葬到全家祖坟里面,全旭和全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了。
“侯爷,我家少爷说,您专程送了上将军一程,他已经十分感激了,公务要紧,您先忙公事,等忙完之后,在去家里做客。”
盛长槐叹了口气,虽然说官家追封全武为上将军,还给了个柱国的散官,毕竟算是西北军方头牌人物,但却没有下旨夺情,全旭和全武两兄弟按照惯例,需要丁忧守孝。
全旭好不容易从防御使升为观察使,眼看着在过几年,就能接过全武的衣钵,想不到全武这一去世,等到丁忧归来,一个萝卜一个坑,再要想成为实权将领,恐怕还得在寻良机了。
但为父母尽孝本是应有之意,盛长槐也只是感慨而已。
送离何三水,盛长槐对着张顺和王韶说道。
“走吧,去转运司衙门,见一见西北同僚。”
计划赶不上变化,全武在的时候还好,由全武节制雄武军,他毕竟是个武官,全家又是在秦风路转运使治下,比较好节制,现在他这一去世,雄武军节度这个职位就有些尴尬了。
宋承唐制,但却吸取了先唐的教训,节度使的职责和权利分到各个间司,之前全武节制雄武军,实际上秦州、陇州、阶州、成州、凤州、通远军事皆可由其一言决断,各州知州又归转运使衙门领导,相互制衡,皇家和朝廷的诸位相公才能放下心来。
比如西北将门折家,种家,也都有类似的制衡条件,全武去世之后,雄武军中没有像全武这样威信比较高的,那新任雄武军节度就不可避免受制于转运使司,没有安抚司的情况下,转运使的职权便无法制衡,其实相当于另类的节度使,这是大宋君臣所不能容忍的。
在这种情况下,重置经略安抚使这个职位就显得非常必要,若说是盛长槐之前的安抚使是和临时委派的职位,那么全武去世之后,随同恩赏他的圣旨一同到来的,还有重置经略安抚使的旨意,那么现在,盛长槐已经成为实际上的一路军事主官。
人选倒不是非盛长槐不可,无论是派个文官过来,还是汴京找个勋贵过来都不是不行,但现在,雄武军毕竟是边军,安抚使必须得是精通军事的,盛长槐的条件刚好符合,又有巡盐的重任,所以便成了第一人选,再加上太子上山一力推荐,盛长槐才得以被重用。M..
盛长槐毕竟是英国公府的女婿,有英国公在军中的人脉,还和全家是亲戚,能够在最短时间稳定军心,或许也在朝中诸相的考量之内。
盛长槐身上的鸿胪寺少卿职位,不知道什么原因,竟没有被免除,这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盛长槐昨夜恶补了一番西北的官职体系,虽然西北现在明面上分为两路,秦风路和永兴军路,但这里指的是转运使路,转运使名义上有管辖属地军政大权,为一路主官,实际上除了厢军之外,正儿八经的西军体系,是由枢密院直接负责,转运使衙门检察和制衡。
而实际上从庆历变法之后,西北已经分为五个防区,这些年已经有陕西五路的说法,但这说的是安抚使路,转运使的权利太大,朝中其实一直有用安抚使分权的想法,之前也曾设置过安抚使司,不过之前安抚使是有汴京勋贵担任。
但是没过几年就发现,汴京勋贵大多数已经转为文官,剩下的武勋之家又因打仗的缘故,这一代有些青黄不接,如果由西北本地将门担任,安抚使的职权太大,由本地将门担任难免尾大不掉,所以没几年就取消了,改为由本地将门担任节度这个已经被严重削弱的职位。
值得一提的是,安抚使这个职位看似是个武官,但边州实行军政合一,这也是特殊场景下出现的特殊现象,没有安抚使,节度官军,知州管民,置了安抚使,虽然不是直接管辖,但是对各州知州县令有指手画脚的权利。
不过这种情况只存在于西北边州和宋辽边境的河北,只不过在西北这个地方更严重一些,这也和大宋重视北辽,轻视西夏有关系,无论是财政,还是兵员,大宋对于河北的投入比对西北大多了,以至于西军不得不想办法自筹部分军饷,这才又了军政合一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