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英巷从来没有过这样热闹的时候,不是因为盛家嫁女的排场有多大,而是盛家小女儿的倔强让附近的邻居们长了大见识。
积英巷虽然不像文林巷那样,住的全都是达官贵族,但也是汴京中上等人家聚居的地方,从没有哪家的女儿像盛家小女儿这样,敢在出阁的日子里闹的这样大,就算本来没准备来盛家门口看热闹的,也都纷纷赶了过来。
顾家的请的吹鼓手,早就累的不行了,幸好顾指使的随从体谅,叫他们停了下来,要不然,真是要累死个人了,不过,从碎嘴老婆子的嘴里倒是有另外一种说法,那是怕喜乐一直吹着,引来更多人看热闹,这人就丢的愈发大了。
“不是听说盛家这个六姑娘是个最乖巧的吗,怎么觉得不像啊?”
“你这就孤陋寡闻了,这盛家六姑娘,可不是什么听话的,前两年在马球场,就敢和余太师的孙女抢彩头,蜀县侯当时为了给他这个六妹妹出头,差点杀了余家姑娘。”
“还有这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是余家和盛家把这件事压下去了,那天去的都是达官贵族家的女眷,咱们这片倒是没去过,我还是听我表姐的小姑子的二姨妈的表侄女说的,她那日也去了,蜀县侯对这个妹妹,可是心疼的紧了。”
“那就难怪了,难怪盛家六姑娘宁愿和盛大人闹翻,也要盛侯送他出嫁,我要是有这样的兄长,也想叫他背我出嫁?”
“想的美,不过这六姑娘也是倔强,今天要不是她出阁的日子,恐怕她有的是苦头吃,我可听说盛大人刚才差点动家法了都,幸亏盛家老夫人拦下了,要不然出嫁当天挨上一顿板子,这人可就丢大了!!!”
“谁说不是呢,要是放到我家,恐怕我爹爹能把我打死,这盛家六姑娘真幸运,不仅蜀县侯把他当宝,老太太还这么维护她,命可真好。”
“别说了,蜀县侯回来了,小心被他听到了,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旁边围观的有几个不知道谁家的小媳妇,七嘴八舌的谈论着她们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新闻,突然发现和她们一样议论纷纷的围观者突然安静了下来,这才发现盛长槐牵着马过来了,赶紧闭上了嘴巴。
“那就是蜀县侯吗,他刚才看我那眼,差点没把我吓死,他这眼神也太可怕了?”
“叫你多嘴,我可听我家嬷嬷说过在外边听到的,蜀县侯十二的时候就杀过人了。。。”
盛长槐虽然没带随从,但盛家的下人早就在门口等着,早早的就叫围观的人给他腾开了一条路,一路直入盛家,刚过照壁,就看到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小伙子赢了上来。
“盛大哥,您终于回来了,我家二哥哥快要急死了!!!您快点过去把。。。”
那人万万没想到,盛长槐冷冷的撇了他一眼,就一眼,他后背直发冷汗,赶紧把准备啦盛长槐的手给收了回去,见盛长槐没理会他,这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
“蜀县侯这是怎么了,不都是亲戚了吗,他那眼神,好像要杀人一样。”
一旁的石头连忙把他啦到一旁,叫他小点声。
“三公子,以后可千万不要在蜀县侯面前说什么亲戚这种话,以前你二哥哥和他关系还好,自从定了盛家的六姑娘做大娘子,两人就势同水火了,您记好了,盛家是盛家,蜀县侯是蜀县侯,盛家把咱们当亲家,蜀县侯府可不是,您就没发现,今天六姑娘出阁,侯府那边可是一个人都没来,五姑娘出嫁的时候,蜀县侯可是亲自招呼宾客的。”
不同于顾廷炜,威北侯沈国舅,老耿,小段,那可是明明白白知道盛长槐最近和顾廷烨不对付,见盛长槐回来了,虽然也都是替顾廷烨松了一口气,但看盛长槐脸色不好,也没凑上去套近乎,只是点了点头示意。
几年前,盛长槐人还在江州的时候,盛明兰就有了自己独立的院子,出阁这日,自然也是在暮苍斋出阁,她正儿八经的闺房,也正是在这里。
石头其实说的不对,蜀县侯府也不是没来人,盛长杨和杨怜儿年纪小没人注意,李逵那样的一个人他竟然也没算进去,不过也正常,他一个下人,还是进不去盛家后院的。
盛长槐走到暮苍斋的院门口,发现顾廷烨正在哪里不停的讨好,说什么他亲自去里面劝说盛明兰,但李逵死死的把在院门口,谁都进不去。
“怎么回事啊,二郎刚才不是说你亲自劝说六姑娘吗,怎么连门都没进去。”
跟着盛长槐进来的沈国舅一看,赶紧拉过顾廷烨询问,顾廷烨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看见盛长槐回来了,赶紧上前说道。
“孟英,你可算回来了,赶紧进去吧,岳丈在里面有一阵子了,说是要动家法,幸亏我把老太太请过来了,再迟些,恐怕老太太都拦不住了。”
盛长槐连一个正眼都没瞧顾廷烨,脚底下却加快了脚步,李逵自然是不会拦盛长槐的,赶紧把门打开叫盛长槐进去,然后又把门关上,死死的看着顾廷烨,把顾廷烨闹的哭笑不得。
“二郎,盛侯都回来了,六姑娘应该就不会闹了,你赶紧去前厅准备吧,小心误了时辰,小段,你也出去说一声,叫鼓乐们吹奏起来,还有,刚才不是叫人把我的仪仗叫来了,一会走在前面开路。”
这年头的婚礼举行的时间比较晚,婚字从黄昏的昏字演变而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即便如此,时间确实耽误的比较久,本朝勋贵是有仪仗队伍的,平日里虽然低调都不用,但在这个时候,沈国舅专门把他的仪仗叫来,也是替顾廷烨操碎了心,宁远侯府的仪仗指望不上,那只能沈国舅替顾廷烨出这个头了。
所有人都以为盛明兰闹这么一出,盛家肯定也是乱成了一锅粥,甚至说什么盛紘要给盛明兰动家法,就算是暮苍斋的下人也人心惶惶,都是替盛明兰担心着,但是,老太太早就吩咐过了,所有人,都不得靠近盛明兰的闺房。
实际上在盛明兰闺房里面,只有小桃和丹橘这两个要陪嫁过去的丫头,再加上一个翠微,翠微不算陪嫁丫头,但也是跟过去做女使头子的,剩下的,就只有房妈妈一个下人。
和外人想象的不一样,盛明兰闺房里面并非是剑拔弩张,盛紘在外间独自一人在喝茶,哪有一点暴跳如雷的样子,看见盛长槐进来,也只是点了点头。
“你既然回来了,我就不留了,你和明丫头说几句就行了,你直接背着她去前厅吧,这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盛家可别真丢了人。”
盛长槐瞧着盛紘离开的背影,倒是愣了愣,他这个叔父竟然能看穿他在演戏,还没等他感慨,就听到老太太的声音,语气有些不好。
“别看了,明丫头都交代了,大了啊,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做主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点消息都没走漏,你们一个二个的,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盛长槐扭头一看,不正是自家祖母吗,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看,哪里敢在装下去,赶紧给祖母回话。
“槐儿错了,不该瞒着祖母。”
看到老太太还是一脸的不开心,盛长槐赶紧跪了下来,再加上盛明兰在一旁不段的撒娇,老太太这才叫盛长槐站起来,算是原谅了他。
“你也别怪明丫头全都说出来,你那叔父,刚才可是真想动家法的。”
按照习俗,姑娘出嫁的时候,会由亲兄长或者弟弟背着出闺房,送进前厅拜别父母,有的地方,甚至还会背着送到喜轿或者马车上去,汴京这边倒也不用,辞别父母之后,姑娘自己走出自家大门,各地的习俗还是有差别的。
盛家四个男丁,两个过继出去了,但盛长杨乃是盛明兰的亲弟弟,过继的又是嫡长兄名下,变通变通,还是有这个资格的,盛长槐就不同了,其实盛长槐背盛明兰出嫁,还是以替盛长杨的名义,倒也说的过去。
今日这一出,盛长槐早就和盛明兰商量好了的,又要叫顾家人知道兄妹两关系不一般,不叫家里一些没眼里的小瞧了盛明兰,盛长槐又要和顾廷烨撇清关系,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不告诉老太太,其实也是怕老太太她们穿帮了,真情流露演的才会叫别人相信。
“你呀你,小瞧你了祖母不是,你家祖母啥没经历过,害怕我演砸了。”
盛长槐能说啥,平日老太太确实不会,但今日不同,明兰出嫁的日子,老太太舍不得,伤心之下顾不得其他,还真是有很大的露馅可能。
盛明兰见老太太有些不高兴,赶紧撇开话题。
“大哥哥,怎么样,能骗的过别人吗。”
盛长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倒是叫祖母和妹妹十分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估计,像韩相公那种老谋深算的,肯定是会怀疑我们在演戏,不过,他没有真凭实据,也不会乱说的,只要官家信就行,咱们这个官家,疑心病可是重的很,大哥哥我是没法子,但顾廷烨那边,如果和我走的太近,反而会连累到他,虽然我是真不喜欢那个人,但也不能不为明儿考虑。”
老太太在跟前,盛长槐索性就全说了出来,盛明兰听完之后,这才知道,今日这一出戏,盛长槐竟然是为了顾廷烨考虑,不由得眼眶又红了。
“哭什么哭,大好的日子,不吉利。”
老太太自然明白盛长槐的意思,顾廷烨之前给官家出了那个主意,虽然惹怒了太后,但却因此消除了皇帝的疑心病,甚至因此升任殿前都指挥使,这可是禁军一把手,现在和盛家联姻官家不会介意,如果日后盛长槐调离鸿胪寺,进入枢密院当差,如果因盛长槐的关系和西北军方在不清不楚,那顾廷烨又是被忌惮的时候。..
顾廷烨虽然之前给官家送了投名状,但也因此得罪了太后,如果失去官家信任,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上去容易,下来可不是那么轻松的,因此他才说大部分是为了明兰。
虽然这年头成亲的时候婚礼比较晚,但毕竟已经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不等两兄妹叙话,老太太就催着盛长槐背盛明兰出阁,自己在一旁看着孙子孙女,心里也是一阵欣慰,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从小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孩子,关系这么好,有一朝自己不在了,也就不担心了,两人互相扶持着,她就算今天就闭了眼,心里也是踏实的。
盛家前厅,盛紘看着盛长槐背盛明兰进来,终于又想明白一件事,今天盛明兰闹这么大,恐怕还有设计他的因素,难得惭愧了起来。
“如果明儿不这么闹,恐怕我是不会答应槐儿背她出阁吧。”
这便是盛紘惭愧的地方,他从来都不是糊涂的,盛长槐已经过继出去了,按照以往,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盛明兰这个要求的,盛长杨还能说的过去,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但是盛长槐,那可就是一点边都沾不上。
今天因为有这一层原因,他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盛长槐这是为顾家和盛家着想,对盛家有利的事情,盛紘自己从来是放在第一位的,所以也没想什么合理不合理,这会子出来之后,看到自家儿子,才想明白另外一层意思。
这时候,盛紘更加后悔了,以前他也是觉得,自己这个便宜侄子,实际上的亲生儿子能有今日,是走了大运,现在看来,即便没有去年阴差阳错救驾之功,也一定能出人头地,现在在盛紘心里终于确认,盛长槐才是自己几个儿子里面最有能力的,即便是自己的嫡长子,比起这个现在已经成了自己侄子的盛长槐,还是差了一点,至少在现在,他终于承认自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