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鸿胪寺--上任

《文心雕龙》载:“汉置鸿胪,以唱拜为赞,即古之遗语也”。

鸿,大也;胪,传声也。强汉时,有大鸿胪一职,秩为中二千石,乃九卿之一,在强汉的时候,大鸿胪可谓是一方重臣,魏晋时期,大鸿胪的职责大幅度削减,在掌一般殿廷礼仪的同时,仅负责夺爵削地事务,其余权力分归尚书省各部。

南北朝末期,鸿胪寺进一步削减,只执掌殿廷礼仪,隋唐时期,三省六部制度基本完善,鸿胪寺归属尚书省礼部,但是盛唐时期,尤其是太宗李二继位之后,盛唐达到巅峰,李世民被尊称为天可汗,鸿胪寺又恢复礼宾事宜,承袭至今。

盛唐的时候,属国多如牛毛,鸿胪寺的地位逐渐上升,隐隐和礼部尚书分庭抗衡,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当时都是三品,谁管谁啊,但是到了本朝,尚书品级升为二品,鸿胪寺卿还是从三品,按道理现在礼部应该愿意管了,其实不然,本朝才几个属国啊,被派遣到鸿胪寺的,其实都是不得志的,再加上鸿胪寺卿品级虽然低,但地位特殊,也就造成了鸿胪寺现在这样,虽有归属,但却独立的地位,甚至官衙也不在礼部大堂,而是在接待外宾的驿馆之侧。

这一日,盛长槐第一天上任,起了个大早,穿戴好官服,官衙卯时点卯,第一天上任,还是要给同僚一个好印象,虽然听说鸿胪寺是个清水衙门,但盛长槐这也算第一次正经当官,和以前做钦差的时候是两种体验。

鸿胪寺这个地段倒也是京师重地,地处朱雀门内,紧挨着内城墙的地方,不远处就有大量禁军守卫,驿馆就要鸿胪寺属衙之侧,倒也安排的十分有趣,在这个地方,有重兵把守,又离皇宫大内比较远,就算是属国或者其他国家有使臣到来,在这个地方既显得尊重,又能保证他们不能随意窥探大内。

毕竟是内城,不能纵马狂奔,盛长槐索性牵马而行,不紧不慢,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但是,今日鸿胪寺属官早知道新任少卿前来赴任,早早的就在门口等候着。

“蜀县侯,下官已经恭候多时了,”

鸿胪寺外,一个身着紫色官服的年老官员,一眼就瞧见了盛长槐,来忙带着几个绿色常服的官员迎了上来,倒是叫盛长槐十分错愕,缓了缓神,便反应过来。

虽然他现在的职官不过是从五品,但是呢,不世侯爵乃是正四品,盛长槐身上还有个正三品的散官金紫光禄大夫,按照品级,正如同他的打扮一样,头戴进贤冠,身穿紫色公服。.

而迎上来的那个年老官员,正是鸿胪寺寺卿,一个不得意的老臣,空有资历,给了鸿胪寺寺卿算是养老的官职了,鸿胪寺寺卿不过从三品,见了正四品的盛长槐,自然要口称下官了,盛长槐这也算是高配了。

“林前辈不必如此,这里是鸿胪寺,长槐当为您的下属才是。”

盛长槐早就打听过,鸿胪寺这个林海,已经六十有五,在朝中从不拉帮结派,巧的是,此人当年也是探花出身,又在翰林院待过,正因为他不拉帮结派,反而在屡次朝堂争斗中屡屡独善其身,虽不得重用,但胜在中举早,又活的比较久,混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也是去年逆王谋反的受益者,要不然,从四品已经是他的顶峰了,这也是大宋现在的症结所在,低级官员冗余,但朝中却处处缺人,不是没人可用,只是种种原因导致优秀的人才都不在朝中,说到底,都是去年那场叛乱的后遗症,不过今年以来,朝中逐渐恢复元气,除了鸿胪寺这样的清水衙门,其余部门已经缓解了缺人之忧。

“蜀县侯不必介怀,您既然进了官场,就要习惯这样的称呼,文臣之间,不看属职,只论品级,老夫虽然痴长几岁,但论能力,蜀县侯文武皆有造诣,白手起家闯下偌大的基业,老夫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不愧是汴京这两年最有风头的少年才子。”

即便是知道林海在刻意恭维自己,盛长槐还是有些飘飘然,不过倒也记得老太太说过那句,花花轿子众人抬的话,告诫他进了官场,多和自己那便宜叔父学习,盛紘纵有万般不好,就做官这一块,老太太还是很佩服的,八面玲珑,从不得罪人的性子倒也十分适合混官场。

“老前辈,官场中虽然有这个说法,但还是有另外一种规矩,那就是在衙门里,职责大于品级,该称下官的是晚辈才是,您是长槐的科道前辈,更应该受到长槐的尊敬,下官盛长槐,见过林大人。”

林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欣赏的看着盛长槐,心中暗道。

“这蜀县侯,倒不像是传言中那样跋扈,倒是个有礼貌的后辈。”

见盛长槐坚持,林海再三推脱不过,只好妥协着两人都退了一步,林海以字称呼盛长槐,年纪在这里放着,又是鸿胪寺名义上的领导,自然有这个身份,盛长槐也不自称下官,而是以名字自称,以科道先后称呼林海为前辈,两人这才解决了互相称呼的尴尬,毕竟像盛长槐这样,职官远低于品级的太少了,也鲜少有林海这样,职官和散官一个品级的一把手,其他部门,基本上不会出现这种品级相差太大的上下级,基本上同僚之间散官和职官都差不多,要不都高配,要不都平级。

林海又给盛长槐介绍了下鸿胪寺的情况。

“孟英,按照正常情况,鸿胪寺除了老夫这个寺卿之外,应该有两个少卿,各领典客,司仪二署,原因您也知道,去年的时候,鸿胪寺调走一个少卿,司仪便是老夫兼着的,孟英上任之前,典客的那个少卿也托了关系调走了,因此还和之前一样,鸿胪寺就老夫这个寺卿和孟英这个少卿,老夫的意思是,孟英你年纪小,司仪这种事需要经验,司仪署还是老夫兼着,典客署就由孟英负责了,你看如何。”

盛长槐当然一口答应下来,他当然知道林海这是好意,司仪比典客复杂多了,需要注意的地方太多了,鸿胪寺一般也是在礼部经年待过的官员担任,说个不好听的,要是林海坏了什么坏心思,把司仪交给盛长槐做,都不用使绊子,就能叫盛长槐出错,到时候可是有损国体的大事,他这个情,盛长槐记在心里了。

盛长槐一边感谢林海,一边又想明白了,难怪林海能混到从三品,稳稳当当的在汴京做了京官这么多年,光这一条,就能看出林海此人的为人,从不得罪人,也不占什么重要岗位,无论哪个派系上台,也不可能把整个朝堂都换成自己人,林海这样的,不就是遮掩他们任人唯亲的最好对象,一个无害的老好人,就当个吉祥物留在朝中,也能堵住一些不合时宜的嘴巴。

除了从三品的寺卿,和盛长槐这个从五品的少卿,鸿胪寺剩下的,都是一帮绿袍官了,从六品的寺丞两人,典客,司仪两署各一人。主簿一人,从七品,录事两人,从九品,非进士出身,和寺丞一样,也是分属两署,剩下的,就是没跟着过来的吏员了,这个一般在十几人左右,由鸿胪寺自己在外边找的读书人,基本上都是秀才,非朝廷委派,相当于后世公务员考试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掌固,相当于鸿胪寺产业的掌柜的,比如管理驿站的,还有亭长四人,这四个没在京都,而是在其他州府,基本上都是临近边境地区,其实也算是管理驿站的,但是比掌固的权利要大,品级也算是吏,又区别于吏,并非是有秀才功名才能担任,主要看能力。

“孟英,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沈括沈存中,比你早两日到任,说起来,你们两个也是同年,存中也是今年中的进士,二甲第十名,我问过存中了,他倒是认识你,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他。”

沈括沈存中,听到这个名字,盛长槐脑子一个机灵,认识,太认识了,想不到这一科,竟然也出现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当日放榜的时候,盛长槐听到齐衡中了二甲前列,当时有些走神,没有听到后面几个人的名字,琼林宴又不好结交同年,倒是差点错过了,想不到沈括竟然也被分到了鸿胪寺。

“存中的名字,长槐有所耳闻,你二甲第十的名次,怎么没去参加翰林院馆选,以存中的实力,应该能通过吧,又怎么会被分到鸿胪寺当主簿呢。”

沈括苦笑了一声,他这也是遭了无妄之灾,沈括之前并非是白身,皇祐三年的时候,沈括的父亲沈周去世,孝期刚过,就因为其父亲当年的功绩,得以荫封为海州沭阳县主簿,治理沐水,其中因为主持过治水工程,献了治水良策,却一直被闲置在工部。

今年沈括和盛长槐一样,也是参加了锁厅试,盛长槐并没有关心锁厅试的榜单,但是沈括却记住了这个压了他一头的蜀县侯,后来盛长槐又中了探花,沈括早就有意结交,但在琼林宴见盛长槐没心思结交,遂放弃了。

殿试之后,不知道太子从哪里知道沈括上奏的治水良策,曾经招他有过面谈,被有心人给记住了,因沈括和皇后同姓,还以为沈括是皇亲国戚,便刻意结交,等后来才知道,沈括乃是钱塘人,和皇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恼羞成怒之下,到处造谣沈括冒充皇亲国戚,沈括因此遭受无妄之灾,被宗人府招去问话,错过了馆选。

沈括原来担任过从八品的县主簿,又是二甲,即便是错过馆选,也是从七品的职位,这次倒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对于新科进士而言,留在京都便是成功,成为鸿胪寺的主簿,再有升迁,便是进入礼部了。

“想不到存中竟然有如此离奇的遭遇,可惜了,若能进翰林院,以存中的能力,将来前途光明。”

盛长槐倒不是恭维,这个沈括,年纪和原来历史的沈括一样,都是钱塘县人,再加上他父亲也叫沈周,舅舅许洞,盛长槐在不能确认这人就是原来历史上的沈括,就枉读了那么多的历史文了。

沈括的才华,自然是不用说的,翰林院也不光是圣人典籍,天文历法也有涉猎,这可都是沈括的强项,自然能在里面脱颖而出。

除了沈括,其余几人倒也没什么名气,盛长槐也不厚此薄彼,互相客套了几句,待进了鸿胪寺,熟悉了办公环境之后,除了典客署的寺丞和录事,再加上沈括,其余人都散去了。

“盛侯,现在并无外使在京,司仪署那边无事,寺卿林大人交代,让括和两位前辈协助大人熟悉环境。”

寺丞何正,录事王吉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和盛长槐没啥来往,短时间也看不出盛长槐喜好,想了想,把沈括推出了出来。

这一个是三甲出身,到现在已经算是顶峰了,一个乃流官出身,留在鸿胪寺,没啥前途可言,倒是觉得沈括前途比他们两个都要好,有意示好,其实也算是给沈括机会,盛长槐瞧着他们几人的动作,倒也没有说什么,不愧是鸿胪寺负责典客这块的,倒是都会做人的很。

“平日里鸿胪寺倒也没啥大事,咱们典客署因职责所在,京城之外四个驿站倒也罢了,有亭长主事,但这汴京城内的三个驿站,即便不住人,平日里维护修缮也马虎不得,之前管理典客署的少卿大人,心思不在这里,一直没管,现在大人上任,头一件事情,就是要去礼部要维护驿站的费用,在拖下去,恐怕驿站里面的杂役就要跑光了,已经七八个月没有给他们结钱了。”

盛长槐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少卿到任第一件事,就是给鸿胪寺的杂役讨要工资,再加上鸿胪寺的工程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