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城边古废丘,金波泉涌夹城流。
时危异姓能安汉,事去诸刘独拜侯。
鼙鼓几遭豺虎急,山川曾入犬羊羞。
石郎可是无长虑,直割燕云十六州。
燕云,一直以来,是大宋的伤痛,上至王侯将相,下至百姓庶人,心心念念的无一不是燕云,太祖当初雄心勃勃,想要一统华夏,最起码要将被石敬瑭割让给辽国的燕云十三州收回来,可惜在统一南方的过程中受阻,直到他去世,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收复燕云。
前世多活了几年的太祖尚且如此,更何况这个时空登基之后少活了几年,继任的太宗倒是和前世一样,吹出来的雄才伟略,收复一个北汉都经过了连续三次北伐,更没有能力收服燕云了。
和前世的大宋一样,太祖活着的时候就设立了“封装库”,就是为了收服燕云而准备的,更有小道消息和谣言传说,太祖设立这个“封装库”,其实打的算盘是赎买燕云。
但是,作为北辽赋税占据比重最重要的地方,北辽的皇帝就是再傻,也知道鸡蛋和母鸡选择哪个,更何况,燕云乃是北辽钳制大宋的不二利器,有燕云十三州在手,北辽进进可攻,退可守,永远不用担心如前面汉人王朝鼎盛时期那样的状况,被汉人王朝赶至大漠,甚至像匈奴,突厥那样,被一个要人有人,要马有马的汉人王朝逼到灭族的地步。
缺少了燕云十三州,大宋不光是无险可守这么简单,北边的汉人更是为游牧民族提供了各种领先于这个时代的工匠,没有哪个朝代比大宋更难了,无论盛唐,还是强汉,甚至是,晋,隋两朝,有哪个朝代汉人政权面临着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游牧民族威胁。
北辽大于西夏,河北军重于西北军,这是大宋从上到下的共识,也就只有西北军方明白,如果不收服西夏,大宋功辽的结果永远会出现一种情况,那就是两面作战,收服燕云,光凭河北军的实力,肯定是不够的,必然要从西北军抽调精兵强将,空虚的西北一旦出现西夏进犯,后果可想而知。
但若是先攻西夏就不同了,如果财政支持,大宋君臣能下了这个决心,河北军单独无法收复燕云,但防守一个没法下定决心和大宋全面战争的北辽还是可以的。
西军战力不弱,缺少的就是士气和兵备,这两样,一个需要大宋官方支持,一个需要财政支持,光凭西北军方的努力远远不够,有了这两样,不说灭掉西夏,收服河套,还是可以努力努力的,拿下这个养马重地,重建静塞铁骑,无论是对付失去河套这个重要赋税之地的西夏,还是用来收服燕云,收益可想而知。
但是大宋先北辽,后西夏,北辽是心腹大患,西夏是疥癣之疾这种想法根深蒂固,想要说服朝廷将战略重心放到西北,这是一个困难而艰巨的任务。
“大哥,岳父,东平侯,长槐并无这个把我说服官家,甚至太后那里,恐怕也不能稍微扭转她的立场。”
盛长槐之所以这么说,乃是因为他知道这里面的难度,包括太后,这收服燕云可是大宋历任皇帝临终的时候都会交代后辈君主的,太后作为先帝的遗孀,如果她在这一点上和先帝意见相左,别说垂帘听政了,恐怕都不能踏踏实实的待在后宫,这就是所谓的政治正确性,朝中也不是没有重臣看不到这一点,但政治正确性的重要性,乃是官员在朝堂的立身之本。
英明如范文正公,当年其实是倾向于对西夏用兵的,甚至不惜亲自到陕西地界为官,以整饬边防的借口,找机会侵蚀西夏所占之地,可惜的是,他的继任者韩章把一切都搞砸了,庆历新政失败之后,范相公在官家面前力保韩章,甚至自己都是一贬再贬,却能保证韩章只是离京,到他当年经略过的西北担任重职。.
可惜的是,韩章当年借助了西北文坛的实力复相,却没有因此对西北有任何回报,为了拉拢朝官,打击政敌,一心只想稳定自己的相位,西北军方本来就因为当年他斩杀贺将军部将一事有所怨言,见他担任大相公,并未实现当初的承诺,实际上已经是越走越远。
英国公父子和东平侯没想到盛长槐竟然会这样说,那他写这篇《平戎策》岂不就是废话,但是盛长槐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官家不支持,太后不方便支持,但是,还有一个人,他却是我们能够争取的,而且在他的心里,未尝就看不到这一点。”
东平侯和英国公父子对视了一眼,他们自然知道盛长槐说的是谁,这个人,当然是现在的太子,被封为桓王的赵策英了。
“太子啊,等他继位,不知道何年何月了,那时候的事情,谁又能说清楚呢,难道我们还要在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成,说不定那时候的西夏已经做大了。”
张兴邦叹了一口气,这个他们早就知道了,当初桓王来英国公府问策,话里话外中已经表明了自己收服河套的想法,也是因为此事,桓王得到了西北军方将门的支持,为他设计了先南后北的战略,桓王能在现在有这样的名望,全都是因为有西北这些具备战略眼光的老将出谋划策,要不然,现在他手底下的人,哪有这样的全局观的,至于顾廷烨,那还嫩一点,他才进入中枢多久啊,在官家登基之前,他最高才做到虞侯。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单单表示的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其实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你没在这个职位上,接触不到这个职位应该知道的一些机密信息,提出来的建议是有漏洞的,顾廷烨确实能力出众,但是他并没有站在这个全局观的职位上谋划这些事,刚刚上任的他,还对大宋全局的军事政局没看明白呢,哪敢胡乱出这种全局性的战略。
盛长槐则不同,他知道后面的历史,有了超过一千年的眼光,自然能看到这一点,也知道自己提出来的战略肯定能被担任西北军方扛把子的岳丈大人接受。
“不必等太子登基,在我看来,朝廷的支持,财政的倾斜,无非就两样,政策和金钱,有政策支持当然更好,如果没有,有些事情,我不能做,岳丈和东平侯不能做,甚至朝中诸相都不能做,但是太子可以。”
英国公是私下里了解过自己这个姑爷的,一般不会胡乱出主意,但如果一旦有了主意,有时候虽然看上去毫无章法,但实际上会达成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那间三味书屋,从古至今,都没出现过那样的卖书方式,靠一个个榜单,便能够使得大宋读书人,即便是多花一些钱,甚至多跑一段路,都要到他的铺子去买书,这样的做法闻所未闻。
“愿闻其详。”
灭掉西夏对张家的含义,英国公在明白不过,不光有国仇,还有家恨,即便他自己就是盛长槐的岳丈,乃是盛长槐的长辈,他也不顾自己的身份,郑重其事的给盛长槐抱拳行礼,就是希望能在盛长槐这里,看到剿灭西夏的希望,这可是张家三代人,甚至是四代人的野望,甚至是整个西北军方的最终目标。
盛长槐赶紧回礼,却没有说什么推辞的话,他明白自家岳丈的态度,这样的做派,其实是告诉他,现在他们并非是以翁婿的身份对话,而是以大宋重臣的身份,在讨论政事,他是代表西北军方,在像盛长槐求取计策。
“岳丈大人,长槐《平戎策》里面其实已经说了,欲平西夏,先定青塘,拿下青塘,西北局势即可逆转,大宋有马有人,西夏不足为虑,但若要拿下青塘,河煌乃是重中之重。”
“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做,但是太子可以,那就是和吐蕃诸部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贸易,吐蕃部落有什么,我们就买什么,甚至是高于市场价购买。除了铁器等军国重器之外,他们需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卖,这里面倒不用倒贴,一个有钱的青塘部落,肯定会花比现在更多的价格购买大宋的物资。”
盛长槐的意思,不用现在的官方政策支持,直接以走私的名义,和吐蕃诸部进行大规模的贸易,说白了,就是给吐蕃诸部送钱,然后再用贸易的手段给挣回来。
至于为什么只有太子能做这个事情,因为在现在的人看来,和游牧民族大规模贸易走私,其实等同于资敌,如果西北军方来做这个事情,又或者是其他官员来主导这个事情,肯定会被扣上一顶反叛的帽子。
而如果是太子来做这个事情,或者是主导这个事情,谁敢说太子要叛离大宋,这他娘的不是笑话吗,一个当朝储君,最有希望登上大宋这样一个地大物博国家皇位的皇子,会有叛逃到青塘这个在现在看来的苦寒之地,还他娘的有可能只能成为一个几万人部族商人。
“贸易,就和互市一样吗,若只是如此,边地开个互市,不用这么费心思吧,朝廷其实对互市的事情,管的不是很严,不用太子出面,西北军方在户部还是有一些人的,促成此事不难。”
盛长槐摇了摇头,若仅仅是互市就简单了。
“岳丈大人,互市的话,我们能做交易的对象,只有各部的头人,又或者是贵族中有这个能力和大宋做生意的。我的意思是,我们不从部落头人和大贵族手里买东西,而是直接从底层牧民手里去买,至于部落头人和贵族,我们可以说服他们去找牧民收税,我们一边在边地严查走私,一边派小商队悄悄入青塘,数量可以多一点,频率可以高一点,而卖东西,我们派专人卖给青塘部落头人和贵族,再由他们卖给牧民,我们只做大笔生意。”
按照盛长槐的套路,派遣大规模的小商队,甚至是单人,从底层牧民手里收购各种草原上的产物,药品,牛羊,只要是草原上有的,都可以买,其实就相当于大宋的货郎,毕竟大宋这么多人口,还是很好消化的。
至于为什么卖东西,只能卖给贵族和部落头人,其实很好理解,大宋打击边贸走私,其实控制的是卖给草原的东西,如果是从草原走私牛羊药草到大宋,其实是没人管的,大宋本来人口就多,巴不得草原能卖更多的生活物资到大宋。
既然卖东西走私比较严格,那肯定是动静越小越好,频率越少越好,那么大宗物资交易,也就只能是部落头人和贵族才有这个实力来做这个事情了。
边贸的利润,在场的没有不清楚的,这样一来,西北军方缺钱的困境即可迎刃而解,只要青塘头人手里有钱,大宋的东西卖过去,几倍的利润都是小的。
“这倒是个办法,有了钱,军队便无缺响之困,有了军饷,士气便可以保证,从草原收购的牛羊也能提供肉食,增加军队战斗力,这种大规模贸易,我们做确实不合适,有太子出面,自然是成算最大的。”
在场的几人自然是能听明白盛长槐的意思,通过大规模走私赚取的利润来养军,不用大宋财政倾斜,不出几年,西北便能练出几只战斗力不俗的军队,如果有可趁之机,确实能一举拿下青塘。
“但是,这样以来,吐蕃诸部借着和大宋贸易赚取的银钱,做大了怎么办。”
这里都是人精,自然能想到这里面的坏处,从古至今,这样的例子不用太多,靠着中原朝廷的扶持,通过互市壮大部落,最后反叛中原王朝,这都成了草原游牧民族的基本操作,现在的青塘实力是小,如果坐下,说不定又是一个契丹部,谁又敢保证,不会出现一个雄才伟略的人借此一统青塘,重新出现一个吐蕃帝国,这可比西夏的威胁大多了,强如盛唐,也都拿这个没办法,甚至吐蕃帝国灭亡的时机,还晚于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