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谢衍的自制力,“手痒”这个借口实在站不住脚。
曲筝也没深究。
夜深,曲筝沐浴完,熄了烛火,刚在窄窄的木床上躺下,听见帐门轻轻响动了一声,是谢衍离开帐篷。
她才想起忘记在身旁塞枕头,忙又起身,抹黑去拿枕头。
枕头没够到,身边忽然旋起一阵凉风,一具冰凉的身子贴紧她的背后,她吓了一大跳,正要喊人,耳边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是我。”
曲筝这才敢转脸,惊魂未定,“公爷怎么又回来了?”
谢衍伸指压住她的双唇,示意不要开口,在她耳根用气音道,“帐外有人。”
曲筝身子僵住。
屏息片刻,谢衍才放松下来,揽腰将曲筝放倒在床上,盖上鹅绒被,刚想离开,突然又停下。
下一刻,他拉开被子躺在曲筝身边。
黑暗中,两人面面相对,曲筝疑目看他,谢衍蒙头将两人覆在被子下,这才敢抬高声音,“那人在观察帐篷里面的情况。”
曲筝汗毛都立起来,谢衍适时接了句,“没事,他不敢进来。”
曲筝心定,这才发现两个人鼻尖几乎碰在一起。
她赶紧背过身去,朝里让了让,可床就这么大,再让背也靠住他的胸膛。
她穿着轻绢的寝衣,衣料软软的遮不住曲线起伏,紧挨着男人微凉的外袍,隔着层层织物也能感受到他内里肌肉的密实。
谢衍自小跟着长公主在北郊兵营长大,习武健身是家常便饭。
听说他小时候的理想是成为父亲那样领兵打仗的大将军,后来才弃武从文,做了御史。
曲筝知道他这副身体精力有多旺盛,当言臣,可惜了。
就在曲筝胡思乱想的时候,头上的羽绒被微微掀开一半,曲筝回头,见谢衍脖颈红的像充了血,不耐道,“太热。”
毕竟在一张床上睡了五年,曲筝默默掖紧自己这边的被角。
谢衍看一眼戒备十足的姑娘,心里的燥意更甚,外面还有人盯梢,他倒不至于在这时生邪念,让他困惑不解的是对她身子的熟悉感。
他和她成亲月余,躺在一张床上的日子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至今没有突破男女大防。
可这种熟悉就好像,那副身子...他早已欺负了千百遍。
他闭眼,生生把这怪诞的想法逼出脑外。
侧耳,把注意力集中到帐外,听那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彻底走远,他迅速起身,下床。
曲筝也跟着起身,压着声音问,“人走了?”
谢衍点头,眼也不抬的说,“安全了,你睡吧。”
曲筝担忧的问,“这么危险,要不要今夜别出去了?”
谢衍穿上皂靴,转身,一眼就看到她上半身露在被子外,凌乱发丝掩映下的脖颈,白馥馥的,他把目光调到别处,平静的解释,“今夜必须回京一趟,对手已经有所警觉,我们必须赶在他们把注意转向京城之前,尽快拿到证据。”
曲筝心里喟叹一声,无奈的想,母亲说得对,谢衍无论做什么都不遗余力。
不过这句话让她忽而想到,“现在开始危险了么?”
秋猎第一天,他说还未到危险的时候,难道现在到了?
谢衍不置可否,转身离开,身后留下一句,“你好好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曲筝看着黑暗中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帐外,蹙眉,出了这样的事,她怎么能不胡思乱想。
刚腹诽完,听到文情在帐外敲门,正色道,“少夫人请安眠,公爷叫了一队侍卫在帐外巡逻,我也在门外候着,您有什么事唤一声就行。”
曲筝愕然,文情留下,他一个人回京?
虽然知道外面已经安全,曲筝还是乌七八糟的想了一夜,第二早一醒来就转到帐篷外,想看看帐篷哪里被划破了。
“看篷布上的小孔。”谢衍迎着她走过来,解释道,“他们在篷布上钻个小孔,是用一种叫做远窥镜的东西探入帐内察看。”
曲筝定睛,果然看到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孔。
她心里有疑问,“公爷昨夜证据确凿,为何不直接抓人?”
谢衍道,“敢进到这里的,都是死士,抓到也问不出什么,反倒打草惊蛇。”
曲筝看看固若金汤的营寨,蹙眉,“这些人怎么会进到这里?”
谢衍漫不经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帐篷,没多说。
曲筝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萧家最大的帐篷。
今日顺安帝终于下令休整一天,不用进山,晚上要燃篝火、烤野味。
二人回到帐前,看到军膳房的人正抬着剥好的鹿、野兔、山鸡过来,都是这些天谢衍猎的。
总膳道,“这次秋猎,一共得了五只鹿,小公爷独占三只,真乃捕猎高手。”
九华山大型动物少,大多是野兔、山雀这样的小动物,鹿很少见,无怪乎总膳如此说。
曲筝讪讪,若不是他昨日的成绩太显眼,昨夜他们也不会被盯上。
谢衍倒看不出什么情绪,指着积成小山的鹿肉野鸡问曲筝,“你能应付么?”
这么多,总不能都堆在帐前。
在府里,三房的庶务都是文童打理,谢衍和文情都是甩手掌柜。
曲筝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若不是他这会要去见陛下,绝不能把这这一大堆留给她。
曲筝不甚为难的应下。
皇帐内,谢衍刚结束和顺安帝的议事,方公公碎步跑进来,笑眯眯道,“镇国公府的少夫人给陛下送来一头鹿。”
顺安帝眼中一喜,看向谢衍,“你安排的?”
谢衍摇头,“微臣不知。”
顺安帝满意的眯起眼,吩咐方公公,“把这头鹿送进宫,给太后和皇后尝尝鲜。”
往年秋猎,得了鹿的臣子为了讨好他,篝火晚会当天,恨不得把鹿肉做出一百零八种花样,亲手捧到他的桌前。
他根本吃不了几口。
倒不如整只拿来,他借花献佛,让远在宫中的母亲妻子跟着高兴。
但这种事,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所谓圣心难测,就是这个道理。
方公公一叠声应好,立刻去办。
顺安帝心情好,命人拿出来一壶御酒,叫谢衍带给曲筝。
谢衍回到帐篷,曲筝不在,文情说她去给公主送鹿了。
谢衍好奇她是怎么分配的。
文情一五一十道来,“三只鹿,鹿王送给陛下,最小的给了公主,还剩一个一分为二,一半叫人送给府里的沈老夫人,另一半和山鸡野兔一起交给御史台晚上烤炙。”
分配得体,面面俱到。
谢衍有些吃惊,只知道她作为曲家独女,自小金娇玉贵的长大,没想到心思竟如此缜密。
晚上的篝火晚会,各个衙署自发围着一个篝火烤肉。
御史台都是文官,不善骑猎,往年篝火冷冷清清,常常要去别的衙署觅食。
今年则不同,不仅食物丰富,还有半只鹿,终于不用看别人的眼色了。
蒋夫人看一眼桌上陛下赐的御酒,对谢衍道,“你这夫人也算进得厨房,入得厅堂了。”
大户人家的妻子,不用真的下手做菜,能处理厨房庶务才是能力。
蒋大人同意妻子的说法,拍拍谢衍的肩膀,“你啊,刚成亲,以后就明白了,一个大家族若想百年兴旺,在外拼搏的男人不是最重要的,当家主母才是。”
谢衍抬眼,见曲筝正被同僚家眷团团围住,巧笑嫣然,整个人就像一旁燃烧的篝火,明媚温暖,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酒尽人散,曲筝才终于从热情的御史夫人中脱身,回到用餐的长桌前,见谢衍一个人坐在那里。
夜浓如墨,黑色加深了他的孤寂,曲筝走到他跟前,问,“公爷怎么还在这里?”
他今晨回来的时候说,昨夜的取证并不是很顺利,今晚会趁着篝火晚会,提前回京。
谢衍仿佛在专门等她,曲筝说话的期间已经站起身,低头看了她一眼,道,“跟我来。”
到了清乐公主的帐篷,他才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她,指了指帐篷里面,“我和公主打过招呼,今晚你住这里。”
经过昨夜那事,曲筝确实不敢一个人睡他们那间帐篷,清乐公主的帐篷和皇帝紧挨着,有御林军把守,安全的多。
她点点头,进帐前还是决定提醒一声,“公爷今夜务必小心,多带些人手在身边。”
他一定是预感到今晚特别危险,才把她安排在公主帐中,免得她的安危成为他办事的障碍。
谢衍惊奇的看了她一眼,终是没多说什么,简单的回了一声好,转身离开。
坐到马车上,又想到晚间顺治帝赏赐的一座珊瑚屏风,十二匹宫缎,吩咐文情,“以后三房的庶务都交给少夫人打理,私库的钥匙已经给她,皇帝新赐下的东西,你明日问她如何入库。”
文情打开车厢里的木屉,疑惑,“私库的钥匙在这里啊。”
谢衍垂目,看到他那日交给曲筝的铜钥匙,正躺在木屉中。
......
她为何不要?
这边清乐公主对于曲筝的到来,兴奋不已。
她早就想邀曲筝同住了,只是怕谢衍不舍得娇妻。
很多人说谢衍和曲筝的婚事是被逼无奈,就算成了亲也不会真心喜欢一个身份低微的商家女。
清乐公主却不以为然,外人哪知曲筝多招人喜欢。
二人挤在同一个床帐内说了半宿的话,公主才忍不住困意,睡去。
曲筝透过轩窗,视线投向没有一丝光亮的黑夜,总觉得今夜有事发生。
其实,这种预感在谢衍带她来公主帐篷时就已经很强烈了,她当时差点脱口,让谢衍今夜不要回京,不要查案。
可惜她在他心中没有那样的影响力,平白无故的让他放弃御史台周密安排这么久的计划,她凭什么说服他?
前世今生这种怪神乱力之说,他不会信。
再者,他选择御史,就选择了成为朝中大部分人的眼中钉,受伤甚至生死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怎会为今夜面临的危险退缩。
他笃定自己的选择,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改变,即便她预知后事,也没必要为不能救他免遭劫难而愧疚。
她重生一回,不是为他而活。
恰恰相反,是为了离开他生活。
她心中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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