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曲筝睡得一点都不踏实,天快亮了才勉强睡实。
醒来见谢衍坐在简易的矮案前,目光专注的翻阅文书。
曲筝披上外裳,下床穿鞋,再一抬头,和谢衍的视线撞在半空,她勉力一笑,问,“公爷夜里睡了么?”
谢衍点头,“方才眯了会。”
曲筝“哦”了一声,刚朝前走了两步,听他又问,“眼里为何那么多红血丝?”
曲筝垂下长睫,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公爷夜里去做了什么?”
谢衍轻笑,“所以是担心我,一夜没睡。”
曲筝下意识想否认,可又觉得没有遮掩的必要,名义上他们还是夫妻,谢家和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此刻关心他的安危,无可厚非。
她在谢衍面前的软垫上坐下,轻轻的“嗯”了一声。
谢衍原本是想自嘲,没想到一语成真,晃了会神,空荡荡的心底仿佛漏进一股暖流。
不忍心骗她,坦诚道,“陛下携文武百官狩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里,京中防守空虚,我夜里带人回京探查消息。”
御史办案属机密,曲筝没料到他如此轻易就说出来,凝气半晌,才顺着问,“危险么?”
小娘子声音轻轻软软的,脸上表情严峻,像受了惊吓。
他试着缓和语气,“目前不算危险。”
曲筝美目轻转,慢慢眨了眨,明白了他的意思,大臣们现在的心思还在怎么讨好皇帝,京城自然不危险,等到后期他们开始警觉,才是危险的时候。
曲筝知道谢衍中状元后选择出力不讨好的御史台,就是为了审判那群朝臣,她上一世还见他手中有份名单,抓捕一个划掉一个。
虽然不知道这份名单从何而来,她隐约觉得应该和大长公主有关。
因着上一世的记忆,她预知到了危险,却不会自不量力的劝阻他,谢衍何等聪明,怎会不知风险,这件事使命般根植在他心中,无人能撼动。
“准备一下,我带你去见陛下和清乐公主。”谢衍一句话将她的思绪拉回。
帐内有专门的宫女服侍,不大一会,曲筝就穿戴整齐和谢衍并肩来到王帐。
踏进皇帐,谢衍看一眼曲筝,见刚才还满眼惴惴的姑娘,此刻盈盈笑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谢衍放心的收回目光。
皇帐已有不少人,一部分蒋夫人昨晚带曲筝见过,浅笑和她示意,另一部分不认识的,也都好奇的打量着她。
富商之女勇追公府少主,近半年来可是这些名门贵妇饭后茶余的谈资。
顺安帝对她也印象深刻,御前两位去送贺礼的内监回来后都对她交口称赞,今日一见,果然温婉大气,富贵天成。
夫妻二人行完礼,他招手让谢衍坐到离自己最近的上席,再一指另一边,对曲筝道,“你和清乐坐一起。”
清乐公主身边原本坐着一位满头珠钗的姑娘,闻言瞬间收了笑意,一扭身端着自己的酒杯给曲筝腾了位置。
清乐公主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见来了一个大美女,让内监把旁边擦干净,才请曲筝入座,曲筝福礼致谢。
人都到齐了,顺安帝命膳给每桌端上满满一盆肉,吃饱肉待会才有力气进山打猎。
曲筝素闻顺安帝自小在民间长大,饮食粗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用完早膳,男人随顺安帝骑马进入山林,女眷则留在林边的草地上自行取乐,有射箭投壶的,有遛弯采花的,公主则让曲筝陪着到华盖下坐着。
曲筝听说清乐公主是顺安帝和民间的第一任妻子生的,在山野间长大,最是爱在外头玩,这会很反常。
她从袖间掏出一个荷包,打开里面的紫薯菱粉糕,悄悄递过去,问,“公主要不要吃?”
以为要去穷乡僻壤出公差,花妈妈可没少往马车上装吃食。
清乐公主眼里一喜,先吃了几口才抱怨,“父皇真是的,大清早让人吃肉,我们女子哪里吃得动。”
公主边吃边连连点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你在哪买的,我赶明也叫人去买。”
曲筝笑道,“这是我家的一个老妈妈做的,公主若喜欢,我改日叫她做了给你送去。”
公主满口答应。
这时方才腾位的女子笑盈盈的走过来和清乐公主问安,公主没怎么理她,探头望着曲筝的荷包道,“再给我挑块大的。”
曲筝给公主挑了一块,余光感受那女子一瞬不瞬的目光,问她,“要不要也来一块?”
她嗤了一声,“谁稀罕。”说完就傲慢的离开。
公主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劝曲筝,“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叫萧凌霜,仗着自己是萧皇后的侄女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你别看她总在我身边转,若不是我那个好母后强迫,她才不理我。”
原来是萧家人,怪不得优越感这么强。
一上午过的很快,曲筝和蒋夫人投了几把壶,正在和清乐公主射箭,顺安帝带着打猎的男人满载而归。
女人们自动围过来,评比今日谁拔得头筹。
除去顺安帝不参与评比,数来数去,前十的名次萧家占了八席,一时风头无量,谢衍打了两对山鸡,四只兔子,十来只山雀,堪堪得了第十名。
曲筝知道他刻意平庸,不想引起太多的关注,毕竟站的离顺安帝最近,已经太显眼了。
接下来几日,谢衍依旧白日默默无闻,晚间锦衣夜行,曲筝在帐内打掩护,虽仍免不了心惊胆战,却已不像第一夜担心到睡不着。
来九华山的第五日,女眷们对狩猎归来的男人已经没了新鲜感,无聊时聚在一起免不了嚼舌根。
还好曲筝跟清乐公主和蒋夫人走的近,那些不好听的话也进不了她的耳朵。
有人似乎不甘心。
萧凌云见妹妹总是一个人闷闷不乐,出发狩猎前走到她面前问,“你怎么了,为何不见你和公主在一起?”
顺安帝无嗣,就这一个独女,萧家如果攀上她,皇权路上又多了一个筹码。
而唯一的竞争对手谢衍,除了和顺安帝有点血缘关系,没胆量和萧家竞争,尤其这几日狩猎,连越过萧家儿郎前头都不敢。
根本不足为虑。
萧凌云心里正洋洋得意,忽听妹妹没好气道,“公主整日被谢衍妻子缠住,我哪有机会近身。”
萧凌云面色一冷。
连着进了五日的山,顺安帝热情不减,留守营地的人只好打起精神,夹道欢送骑马出行的男人。
曲筝和清乐公主站在一众官眷中,等打头的顺安帝走过去,公主拉着曲筝坐下,感慨,“父皇真是好体力。”
百无聊赖的坐了会,曲筝从袖中掏出一包牛肉干,递给公主,“嚼点这个吧。”
清乐公主喜笑颜开,伸手接过来。
面前突然一暗,曲筝抬眼见萧凌云骑着高头大马停在她和清乐公主面前,倨傲道,“公主不要被一点小恩小惠收买,区区牛肉干有什么好吃的,我这就进山给你打一头活鹿,晒干了做鹿脯吃。”
说完就勒紧缰绳,朝山林奔去。
清乐公主气急,指着他的背影问,“好好的他发什么疯?”
曲筝也莫名其妙,不知何时得罪了萧家这位太子爷,平白无故的被冷嘲热讽一番,她再大度面上也难免气愤。
曲筝吁了一口浊气,突然感受到一道熟悉的目光,抬眼,见谢衍刚转过头去,若无其事的从她身边打马而过。
心里突然有点委屈,如果嫁给了对的人,是不是就可以拉着他的袖子,请她给自己出气。
九华山半坡,萧凌云拉弓对准一只麋鹿,脸上的神情志在必得。
还未来得及松开弓弦,耳边传来箭矢裂空的声音,鲜血滋溅,麋鹿应声而倒。
萧凌云面上一悚,向后转头,果然见十丈开外的地方,谢衍缓缓收弓。
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只要他看上的猎物,无论多远,谢衍总能在他之前射中。
他自诩箭法一流,这五日狩猎,次次以绝对的优势拔得头筹,没想到今日在谢衍箭下,别说鹿,他连根鸟毛都没挨上。
萧凌云倒吸了一口冷气,谢衍的箭法竟恐怖如斯。
日上三竿,山林里鸣金回营,到了清点战绩的时候,大家都傻了,萧凌云面前竟然空空如也,一向成绩平平的小公爷面前反倒堆积如山,单鹿就有三只。
一日顶旁人五日。
顺安帝不吝夸赞谢衍一番,又疑惑的问萧凌云,“你的猎物呢?”
萧凌云脸色煞白,额角冒着虚汗,“回陛下,末将今日想让一让其他人。”
顺安帝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严厉道,“你可是北鄢正四品的中郎将,若这是在战场,你赢五场,让对方一场,结果怎样?”
萧凌云慌忙滚下马来,跪下,“陛下恕罪,末将糊涂,以后再也不会了。”
顺安帝冷冷的甩袖走了。
公主看的大快人心,拉着曲筝走到萧凌云身旁,故意问,“本公主的鹿脯呢?”
萧凌云整个人像戳破气的皮囊,气势全无。
曲筝虽不知他为何乘兴而去,空手而归,心里却暗爽了会,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报应。
而对面,众人仿佛这时才发现了陛下的这个亲外甥,围在谢衍身边对他交口称赞。
曲筝纳闷,他为何突然高调行事?
帐内两人独处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为什么猎了那么多动物,多招人眼。”
尤其他夜里动作那么大,一旦被有心人关注上,难免不露出马脚。
谢衍掀起眼皮,凉凉的睇了她一眼,“手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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