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广场的后面,是罐头厂的主要建筑。
左后方是一排砖瓦平房,每个房间门口的墙上都钉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厂长办公室”、“副厂长办公室”、“会计室”等字样,显然是罐头厂的办公区。
正后方就是罐头厂的生产车间,放眼望去,这个生产车间的宽度大概二十多米,长度大概五六十米。
通过斑驳的墙面和顶棚可以看出来,生产车间的墙体是由青砖砌起来的,而顶棚则是钢屋架结构作为支撑,在钢屋架上面铺的板子。
小广场的右后方,则是仓库、伙房食堂等建筑。
此时的小广场上聚了七八个人,他们或站或蹲,或席地而坐,一个个姿态懒洋洋地,正在聊天说话。
见苏长青和段延亮过来,他们的目光纷纷投来。.
若是在以往,这些人看到段延亮,肯定或是爱答不理,或是冷嘲热讽。
但昨天,就在他们眼前,厂长、副厂长、采购部部长和会计四个人被县政府的公务车带走,销售部部长和他的三个亲戚直接被警车带走,后来就有消息传来,说是被公务车带走的四个人将要被处理,被警车抓走的四个人则大概率要蹲监狱了,甚至说不定还有吃枪子的可能。
这件突发性的事情在罐头厂里引发了轰动,成为了热门话题,大家一边为“恶有恶报”叫好,一边担心自己以前偷偷在厂子里顺走东西的行为会不会东窗事发导致自己也被抓走,一边又忍不住回想起来被他们冷嘲热讽了两年的段延亮。
此时再回想起来,他们哪还有脸嘲笑段延亮?只会觉得段延亮行得正、站得直,无论如何也不会像他们一样,因为昨天的事情而感到惶恐、惴惴不安。
并且,大家也在猜测,既然那么多厂领导都被带走了,厂子里的领导只剩下赖新德和段延亮,那么,以后的厂领导是不是就要从这两人里诞生了?
而这两个人相比较之下,“小有污点”的赖新德和“光明正大”、拥有大学文凭的段延亮,哪个人更容易受到政府的重视,是显而易见的。
因此,有一些人猜测着,段延亮会不会就是下一任的厂长或者副厂长?
所以,此时,这些人既没有脸、也没有胆量嘲笑段延亮了,而是一个个嘴唇微动,准备向段延亮打招呼。
“段部长来了啊……”
有人第一个开口,神情尴尬、语气干巴巴地向段延亮打招呼,紧接着就有了更多人开口说话。
“段部长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媳妇出院了吗?”
“我们几个刚才还商量着,说什么时候去医院里看看弟妹呢……”
众人纷纷打招呼,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了笑容,显得非常热情。
如果苏长青没有听段延亮讲述过往的经历和遭遇,一定会认为这些人平时和段延亮的关系就很不错。
“呵呵,已经出院了,不用麻烦了……”
段延亮笑呵呵地与这些人打着招呼。
对于这些曾经对他态度不好、甚至还有找茬行为的普通职工,他谈不上太厌恶,毕竟上行下效,在厂长和副厂长都对他态度不好的情况下,这些普通职工自然也很难对他露出笑脸。
但毕竟遭受了两年的冷漠和嘲笑,段延亮此时也很难对他们生出好感,而且看着这一张张热情的笑脸,他也觉得极为不适应,因此自己脸上的笑容颇有种皮笑肉不笑的疏远感。
这些职工大概也察觉出了段延亮的态度,也有些尴尬不自然,于是他们将目光转向了段延亮身边的苏长青。
这一看,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个人,他们竟然认识!
“苏长青!”
“大英雄!”
“呀,苏老板,你怎么来这里了!”
广场上响起一片惊呼,而此时有一些听到广场上动静的人从车间里走出来,在听到苏长青的名字、看到苏长青后,也纷纷围拢上来。
现如今,在青禾县,谁的名气最大?谁最火?
如果苏长青敢称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
这个概念,放到整个临宁市里,也是行得通的。
只不过在青禾县,苏长青的名气会更大,毕竟作为苏长青的家乡人民,青禾县的人都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对苏长青的关注和喜爱自然也更多。
经过电视新闻和报纸的报道,苏长青这张脸,在青禾县几乎已经到了家喻户晓、无人不识的程度,因此根本不用旁人提醒和介绍,这些人在看到苏长青后,立刻就把他认了出来,并且一个个地热情万分地向他打招呼。
和对段延亮打招呼时的尴尬、不自然、强装出的热情不同,他们在面对苏长青时的态度非常热情,而且这种热情非常自然,丝毫不矫揉造作,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并且,他们的目光中还带着由衷的敬重和钦佩,甚至还有种粉丝见到明星偶像的激动。
“英雄啊,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能和你握个手吗?”
“苏长青,你真是太牛了,我今天早上还看了一遍报纸,越看越觉得服气!”
“年龄不大,但真是厉害!”
“我儿子现在可崇拜你了,从早到晚喊着要向苏长青同志学习,长大了也要抓坏蛋!”
众人将苏长青围拢起来,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话,苏长青这几天也锻炼出来了,镇定自若笑呵呵地与他们打着招呼。
“苏老板,你怎么来我们罐头厂了?”众人好奇地问道。
“陪段哥过来转转,随便溜达溜达。”苏长青笑道。
“嗨,就我们这破罐头厂,有什么可转的?”
“就是,你瞧,到处都是荒草,破破烂烂的……”
“在街上散散步,也比在这里溜达好啊……”
听到苏长青的回答,众人要么一脸不解,要么满是嫌弃——当然不是嫌弃苏长青,而是嫌弃罐头厂。
苏长青笑呵呵地听着,没有说什么“你们为什么在这里闲聊天”、“为什么不把荒草清理清理”之类的话,毕竟厂子里都连续几个月发不下来工资,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安排生产任务了,怎么可能指望这些职工干活。
至于“正是因为你们的懒散才导致罐头厂变成了这样”、“罐头厂的状况都是你们自己制造的恶果”之类的大道理,更是没有讲的必要。
“苏老板来了我们罐头厂,我们也没什么可以招待的,要不然,去拿个罐头,让苏老板尝尝吧?”有人提议道。
“对对对,去拿罐头!”有人附和道。
但也有人表示反对。
“得了吧,人家苏老板每天吃的是香喷喷的卤味,哪里吃得惯咱们的破罐头?”
“别拿了,就咱们那罐头,拿出来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就是,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苏长青则是连连摆手,并且一把拽住了那个要去拿罐头的职工,笑道:“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来这里随便转转的。”
“你们聊着,我和段哥溜达溜达就走了。”
他又笑着摆摆手,向众人告辞,有人想跟上来,苏长青又摆手制止:“不用麻烦各位陪同了。”
虽然他是笑着说的这句话,但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身上自然流露出的气质更是令人下意识地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威严感,纷纷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目送苏长青和段延亮离开。
段延亮带着苏长青先去了办公区,从那边开始,慢慢地沿着道路往北走,打算先绕着罐头厂走一圈。
但他们刚走了没多远,一个人就快步追了上来:“延亮!苏老板!”